第十四章

卧室顶部白色的小圆灯在王一博身上洒下米色的光晕，一米八几的身高立在那里，像一座天然的屏障，好像把周遭的空气都隔绝在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肖战竟感到一丝呼吸不畅。

那个晚上，他的的确确断片儿了，唯二剩下的记忆就是王一博用手铐把他铐在了床头，还有他似乎用某种不太雅观的行为非.礼了王一博，但具体是如何实行“犯罪”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王一博沉默良久，掏出了一根烟，然后又默默地塞了回去，过了半晌才哑声道：“那天晚上，在你亲我的时候，我硬了。”

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都面不改色的男人，在此刻耳骨上却染上了一抹红霞，看起来又纯又欲。

“也就是那次之后，我发现，我对你感觉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样子，”王一博喉结上下滚动，“后来，我上网查了查，喜欢一个人最直观的表现是什么，网上给我的答案是，想睡他。”

肖战一时愕然，脑海中“咔嚓”一声，第二道惊雷横空出世，劈得他七窍生烟，漂亮的瑞凤眼不可置信地瞪得老大。

丢失的记忆如源源不断的泉水一下子涌了上来，刹那间，断片的残缺影像全部归位。

那晚，肖战去参加了学校举办的迎新会，迎接刚毕业的两位博士生加入西冷医大，酒桌上，因为也是晚辈，被校领导多灌了几杯。

酒量堪忧的他，五杯啤酒不到就被校领导无情灌趴。

和他相熟的同事知道他和王一博住在一起，自作主张地打电话通知了男人，王一博当时还在执勤，接到通知后第一时间赶到了饭店，把醉醺醺的肖老师扛上了SUV。

回到家时，肖战稍稍清醒了一些，迷迷糊糊地趴在王一博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尖戳着他的脸。

王一博将人放到玄关处，准备帮人脱掉鞋子再抱回卧室，可尚未来得及弯腰，就被肖战醉醺醺地拉住了衣领。

“唔，小妞，爷告诉你，爷看上你很久了～”

他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阿战，别闹。”

肖战半眯着眸子，又凑近了一点：“我....我没闹，来，爷这就给你赎身，你就....从了爷吧，嘿嘿～”

话落，便用自己酒醉如牛的力气，一把将武力值爆表却不忍心和他一般见识的王大警官抵到了墙上，然后郑重地踮起脚尖，用青涩的吻堵住了王一博微凉的唇。

一些事，好像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有勇气去做，他便是如此吧。

那个时候的他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王一博，可身体却早已经先于心给出了答案，所以才会趁着醉酒，在肉体和灵魂割裂的那一刻，见缝插之地钻进了他的意识领域，让他做出了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而下一刻，他就被王一博反客为主地压在了墙上，男人扶住他的后颈，深深地吻了下去，就好像是预谋已久的。

恍惚间，两个人好像一路从客厅玄关处吻到了卧室，火势越来越猛，大有快要收不住的势头。

直到他耍流氓地去扒王大警官的裤子，并且大言不惭地扬言说自己一定要做绝世大猛一，才被强行恢复理智的男人无奈地用手铐铐在了床头。

然后，肖战那个想要做一的小小愿望就被王大警官无情地扼杀在了席梦思床垫上。

至于后来，他和王一博是用什么样的方式为彼此灭的火，他也已经记不清了，只是第二天醒来，他发现自己的手腕酸得要命，像是做了一晚奇怪的“机械运动”。

记忆如惊雷滚滚而来，肖战羞耻地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如果丢脸分等级，那么此刻，他一定能得一个A+，不A++！

那个他固执守护的初吻，原来早已经莫名其妙地奉献给了王一博，而且还是法式湿吻。

他记得那个时候两个人都不会接吻，连换气都不会，两个人吻得上气不接下气，接个吻差点没把俩人憋死。

思及此，肖战突然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将自己强行从羞耻的记忆中拉了回来，生怕多回忆一秒，就又堕入下.流的深渊。

其实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他记得那晚之后，王一博连续加了一个星期的班，早出晚归，好像在刻意躲着他，直到后来发现他对那个晚上的记忆全然模糊，王一博才堪堪恢复正常。

只是从那以后，王一博对他的态度就有了微妙的变化，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再也没有偷看过他换衣服，而且洗澡帮他拿睡衣时也再没进过浴室。

偶尔还会流露出一点毛头小子才会有的羞涩，让肖战一度怀疑是不是某人的春天到了。

安静的房间落针可闻，气氛诡异而尴尬。

忽然，王一博的视线落在了肖战的裤子上，那裤子因为摔倒而磨出了一个小洞，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这是怎么弄的？”王一博眉毛一拧，半蹲下来去撩肖战的裤腿。

“你，你干嘛？”肖战一惊，下意识地用手推了王一博一把，好巧不巧，掌心擦破的地方又碰了一下，没忍住嘶了一声。

王一博察觉异样，立刻抓住肖战的手掰开他的掌心查看，在看到那擦得破皮红肿的地方时，脸顿时黑了下来。

“你是猪吗？”王一博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愠怒，“伤成这样也不消毒，感染了怎么办？你到底是不是学医的。”

他将他的手放到唇边，细心地吹了起来，眼底的心疼藏都藏不住。

“王一博，你别这样，你快放开我！”

经过方才种种，肖战实在没办法再如从前那般与王一博亲近。

他还想挣扎却被王一博直接扶住了后颈，用力向前一带，额头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你再动，我就吻你。”男人威胁道，声音不觉又哑了几分，“乖乖上药，趁我还忍得住。”

话落，王一博温柔地在他发顶上揉了一把，而后起身去客厅拿药箱。

直到王一博走出卧室，肖战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刚才和自己告白的人是谁啊？是王一博！是他青葱岁月里所有回忆的见证者，是他从十二岁开始便一直依赖的那个人，是他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最重要的，他还是老王家的第三代单传。

肖战甚至可以想象到，如果王一博喜欢他的事被叔叔阿姨知道，他们脸上那种失望透顶的表情，一定是非常伤人的。

两位将他视如己出的老人，该用什么样的心态来看待他？事情似乎早已经超乎了他的预期，在往某种不可控的方向在发展。

他现在已经没办法理智地去思考自己究竟喜不喜欢王一博，他满脑子都是那些世俗的东西，如暗潮一般一点点向他袭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很快，男人便拿了一个白色的医药箱回来。

“我自己来吧。”

肖战伸手去接，却王一博偏身躲开，“我来。”

王一博自顾自地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碘伏，棉签，握住肖战的指尖，柔声道：“疼你忍着点，一会儿就好了。”

青涩的消毒的手法在医科大高材生面前实属班门弄斧，可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却温柔极了，好像把世间所有温柔都融进了动作里。

“疼吗？”他心疼地问了一句，又忍不住对着伤口吹了吹，像是在用这种方法缓解肖战的痛感。

肖战没回答他的问题，良久，忽然开口叫他的名字。

王一博将一根棉签扔到床边的垃圾桶里抬眸看他，“疼了？”

“不疼，王一博，我求你收回刚才的话吧，好不好？”肖战在做最后的挣扎。

“你是在拒绝我吗？”王一博的眼底闪过一抹失落，“你喜欢那个洛凌对吗？”

“不是的！我不喜欢他！”肖战几乎立刻否认，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如果一定究其原因，大概是不想让王一博误会。

王一博露出一口小白牙，笑着看他：“既然如此，那我就还有机会不是吗？”

肖战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被王一博用手指堵住了唇瓣。

男人喉结微微滚动，神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别给我强吻你的机会，如果我吻下去，那今晚就不会是一个吻那么简单了，我会把那晚想对你做的事都做了。”

肖战呼吸一滞，心跳又快了几分，耳根微微发烫，一时竟无言以对。

为肖战掌心的伤处消完毒，又查看了肖战的双膝，确认并无大碍，王一博才拿起医药箱站了起来。

“早点睡吧，我回房间了。”

话落，他转身向门口走去，快到门边时又倏然顿住脚步，慢慢转过身来：“阿战，你想过一辈子有多远吗？”他没等肖战回答，便自顾自地答道：“我想过。”

话落，男人关门出去，留下肖战坐在那里久久无声。

万籁俱静，喧嚣的城市渐渐安定下来。

收到洛凌发来的信息时，肖战正躺在床上直直瞪着天花板发呆，今晚接收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洛凌的信息上只有四个字：学长晚安。

肖战看了手机屏幕两秒，本想自动忽略那条信息，过了半晌还是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回了一句：“身体不舒服就不要熬夜，早点睡。”

洛凌秒回：想你。

肖战叹了口气，毫不犹豫地将手机关了机。

而王一博那边也久久未能入眠，他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对的时候就突然表白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后来他想明白了，是因为那个叫洛凌的男生。

如果不是这个男生的出现，他想他会一直故步自封地停留在这个状态之中，一直这样陪在肖战身边，即使没名没分也心甘情愿。

可人偏偏就是这样的生物，雄性更是，无法允许自己的领地出现另外一个雄性，更不允许他觊觎自己的猎物。

一旦敌人伺机而动，人类就会本能地想要保护自己的领地，守好自己的猎物。

王一博蜷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床头的墙壁，墙的另一侧，住着他喜欢的人。

他轻轻勾唇，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

亲爱的肖老师，你这辈子就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吧，我再也不会把你让给别人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肖战就偷偷爬了起来，晨跑去了学校，那模样像在做贼。

他终于也体会了一把王一博的感受，那加班的一个星期，估计也和自己同样的窘迫吧。

就，还蛮尴尬的。

刚到学校，王一博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跑得还挺快，别忘了吃早餐。”

肖战回了个“嗯”，将手机揣回兜里。

拿着教案进教室的时候，肖战一眼就看到洛凌坐在角落的座位上，眼神在看到他时，明显亮了一下。

下一堂是解剖课，这一节他要带领学生们学习一些关于解剖的基本知识，下堂课正式实践。

解剖的对象是一位自愿捐献尸体的女孩，据说，女孩是猝死的，尸身完好，她在生前曾立下遗愿，希望自己的身体在死后可以为医学事业的研究做一点贡献。

下课铃响的时候，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孩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满头大汗地在门口喊道：“肖助教，不好了！出事了！快跟我来！”

肖战神色一凛，连忙跟着男生向解剖室的方向快步跑去。

洛凌很快也追了上来：“学长我陪你去。”

三个人到达解剖室门口时，那里已经围了一群人，神色惊慌，就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

福尔马林的味道透过窗子和教室的门传来，有些刺鼻，洛凌跟在肖战身后堵住了鼻子。

“大家让一下。”肖战快速将人群分开。

饶是身经百战，可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肖战仍旧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得老大。

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震撼。

只见昨天他亲自签字接收的那具体处于半鲜活状态的女尸，在此刻，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尸，身上有多处肉眼可见的齿痕，有几处还被撕咬得惨不忍睹。

洛凌见状挡在他身前，下意识地不想让他去看里面的场景，担忧道：“学长你没事吧？”

肖战眉峰微蹙：“我没事，”

可心里却忍不住骂了一句：究竟是哪个该死的变态，在这里亵渎亡者，简直罪大恶极。

洛凌的眼神隔着几米的距离定格在那具干尸之上，慢慢眯起了眼睛。

“注意保护现场！”肖战高声道，“所有闲杂人等先行离开，我会马上通知警察过来，大家不要恐慌，不要传谣，静候警方的调查报告。”

人群闻言不情不愿地三三两两离开了案发现场，没多一会儿，校领导火速抵达现场，打了报警电话。

很快，警方就派了人过来，在看到来人时，肖战唇角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