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肖战的大脑有一瞬的宕机。

洛凌的话像一块刺激的薄荷糖，让他的整个神经都凉了个彻骨，一个一直以来不敢直面的问题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蹿出脑海。

他喜欢王一博吗？他又是怎么定义和王一博之间的感情的？这种感情又算什么？

王一博于他，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那样一个人，像冬天的暖气，夏天的空调，必不可少，而那种感情或许早已经超过了喜欢和爱，不能用这些浅薄的词语去定义。

他可以不交男朋友，可以孤独终老，但是他知道他不能没有王一博，这个男人就像一束光，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洒进他生命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习惯了依赖他，不管经历什么，只要一想到有王一博在身边，他就会感到踏实，他也习惯了身边有他，在生命中每一个重要节点，王一博总会陪在他身边。

他对自己如此重要，重要到肖战从来不敢妄自对他们的感情下定义。

是友情？亲情？还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洛凌，这不关你的事！”肖战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凌厉，是被逼到绝境时的应激反应。

洛凌眼底闪过一抹阴翳，忽然用力握住了肖战的手腕：“学长，你不能喜欢他，你只能喜欢我，明白吗？”

肖战被洛凌眼底的寒意吓了一下，蓦地退后了一步，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蹿了上来，又或者今天食堂内所发生的事让他觉得很不爽，所以他想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感情的事，他不喜欢被人指手画脚，更不喜欢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尤其还是这么一个比自己小几岁，自认为曾和自己有过暧昧一夜就可以当自己男朋友的人。

最主要的问题是，他还被戳破了一个许久以来不敢直面的问题，这让他很窘迫。

他冷冷地看着洛凌，下一秒直接甩开了洛凌的手，高声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喜欢你？凭什么？你在用什么样的身份和我说话？”

洛凌被肖战突然拔高的语气震了一下，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一时竟无言以对。

肖战的胸膛上下起伏，愠怒道：“我喜欢或者不喜欢谁都和你无关，我和你之间，仅存的关系就是那一晚，如果那一晚让你产生了什么误会，那我道歉，对不起，但是其他的，我给不了你，我下午还有课，先走了，再见！”

洛凌站在那里，竟有些手足无措，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对不起，学长！”洛凌突然抓住了肖战的衣角，另一只手捂住了肚子，眼底浸润着一点水汽，“我承认我嫉妒了，如果你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但他身边却有一个和他朝夕相伴十几年的人，他们那么要好，而且，那个人还那么优秀，你也会和我一样紧张的。”

肖战顿住了脚步。

洛凌的脸色白得吓人，说话间气息有些不稳：“我收回……刚才说的话，我……我会给你时间，不再逼你。”

他突然蹲了下去，表情痛苦。

肖战刚开始还以为洛凌是装的，想用什么苦肉计博取他的同情，可几秒后便发觉情况不对，洛凌看起来是真的很痛苦。

他眉峰微蹙，扶住了洛凌的胳膊，询问道：“你怎么了，你脸色很不好。”

“我……”话音未落，洛凌便冲到附近的垃圾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紧接着又是多次剧烈呕吐。

肖战快步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他，担忧道：“是东西吃得不对吗？怎么会反应这么强烈？”

他明明记得洛凌没吃什么。

“可能吧，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洛凌轻声说着安慰的话，模样却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他皮肤很白，在此刻更是惨白的有点吓人，肖战不觉有些心惊，发觉洛凌和暮光之城里的男主越来越像了。

他的脑海里突然就蹦出了三个字——吸血鬼，但很快就被“马克思主义理论”加上“世界是物质的不是意识的”这种坚定的唯物主义驱出脑海。

他扶起洛凌：“走吧，我扶你去休息一下。”

虽然经过刚才不算愉快的交锋，他已经不想再和这个男生去纠结一些谁喜欢谁的问题，可作为一名即将转正的老师，他绝对不能弃自己的学生于不顾，这是最基本的道德。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不是老师，在路上看见这样一个摇摇欲坠的人，也不会坐视不管。

“你住几号宿舍楼？”肖战问。

“我....住校外，很远。”洛凌喘.息道，他将头很自然地靠在肖战肩上，无力地说，“不然，你把我送上出租车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

“那你和谁一起住呢？”肖战有点不放心，如果他是独居，回到家又有谁来照顾他呢。

现在他对洛凌，已经不再单纯是一个普通男人对一个追求者的态度，更是一个老师对一个学生，如果洛凌离开后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会自责。

“和我的管家，”洛凌捂住肚子，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但是他可能出门了，也顾不上我。”

肖战微微蹙眉，一时间也分辨不出这话里的真实性。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咬了咬牙：“我有单人职工宿舍，偶尔会去那里午休，被子什么都是干净的，你先去那里休息一下，等好点了再回去。”

洛凌虚弱地笑了笑：“好，谢谢学长。”

之后的时间，肖战将洛凌扶回了宿舍，然后和其他老师打电话调了课。

洛凌刚开始的状态还算正常，是普通肠胃炎的症状，可到后来手脚却越来越冰，身体也是，肖战把宿舍里所有的被子都盖在了他身上，依旧无法缓解洛凌手脚上的冰冷。

洛凌唇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白，那种感觉就像一个活人被放进了冰箱。

肖战是学医的，对一些医学常识了如指掌，也懂得人肠胃炎或者发烧时该有的一些症状，但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正常情况下，发烧的人刚开始都会感觉身体发冷，等烧到一个临界点时，那种感觉就会由冷变热，但洛凌的身体却和正常人不同，一直在持续变冷。

他想带洛凌去医院，却被洛凌拉住了手腕：“学长，我真的没事。”

他可怜兮兮地握住了肖战的手：“让我拉一下好吗，就一会儿，拜托。”

洛凌的手实在太冰了，被他触碰的那一刻，肖战的身体本能地打了个寒噤。

可那生病的样子又太过可怜，肖战终于还是于心不忍，把手交给了他。

他不停地帮洛凌搓着手心手背，试图让洛凌冰冷的手回温，慢慢的，那手掌竟然真的有了温度。

很快，洛凌身上的温度居然奇迹般慢慢升了上去，肖战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拉着肖战的手才堪堪放松了下来，洛凌睡着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见洛凌并无异状，肖战才状轻轻拿开了洛凌的手，将它放进了被子里。

他在洛凌的头上轻轻碰了一下，确认体温正常才悄悄打开房门去上课。

肖战离开后不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望着天花板，拿出手机发了条语音给自己的管家：

“木森，我吃了人类的食物。”

那边很快便回复过来：“殿下等我，我马上就到！”

大概是担心洛凌，几乎在下一秒，木森的电话便急匆匆地打了进来，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斥责，但更多是担忧：

“殿下你疯了吗？您为什么要吃人类的食物？您答应我会小心的，您这样我还怎么放心您一个人行动。”

洛凌虚弱地笑了笑：“可是我想陪他吃饭，我怎么可以看着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吃呢，这可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用餐。”

他本以为蔬菜不会有问题，却未曾想到自己已经虚弱到这种程度。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叹息：“殿下，您越界了，您不要忘记您的目的是什么，还有您的身份！”

洛凌没再回答，兀自挂断了电话，他抱着被子躺下，鼻尖贪恋地在上面嗅了嗅，这上面有肖战的味道，真好闻。

五分钟之后，木森瞬移到了肖战的宿舍，手里拿着一个保温箱。

洛凌缓缓起身，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木森从保温箱里拿出一个血袋，里面装着最纯正的O型血。

洛凌含住吸管，慢慢吸吮着，鲜红的血液通过细细的管子缓缓流入口中，让洛凌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他平时是不需要吸血的，只有每个月圆之夜才会犯血瘾。

但是血液就是他的药，就像人类的布洛芬、抗生素，当他不舒服的时候，只有新鲜的血液才能让他快速恢复。

木森叹了口气，揉了揉洛凌的头：“殿下，您好像越来越虚弱了，您真的有把握吗？我们只有半年的时间了，时间越近，您的身体就会....越虚弱。”

洛凌淡淡看着窗外，蓝水晶一般的瞳眸里染上了一抹忧伤，他喃喃道：“我尽力吧。”

肖战回到宿舍的时，天已经黑了，王一博和他通了电话，说晚上会晚点回去，还嘱咐他回去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唠唠叨叨的模样就像一个年过五十的老妈子。

进宿舍门的时候，肖战看到洛凌正坐在他的书桌前看书，那是他之前留在宿舍里的一些国外名著。

他带了一点清粥给洛凌，希望能让洛凌的胃舒服一些。

“好点了吗？”肖战将粥放到了餐桌上。

洛凌看到粥时眉头一紧，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但还是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好多了。”

“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肖战扬了扬下巴，指了指桌面上的粥，“以后还是少吃蔬菜沙拉一类的东西，生东西本身就对肠胃不好。”

洛凌想说，生或者熟对我来说没区别，还有，我真不饿。

思索片刻，洛凌委婉地拒绝道：“胃还不是特别舒服，不想吃东西。”

“好。”肖战也没勉强他，在他身边坐下，忽然低声说道，“中午那会儿，我可能是受负面情绪影响了，对你发了脾气我很抱歉，但有些话我是认真的，不舍因为生气才那么说的，我想你也懂。”

洛凌乖巧地点了点头，眸子亮晶晶的：“嗯，我明白的，是我太急躁了。”他握住了肖战的手，“那你可以给一个机会吗？一个认真追求你的机会。”

炙热的目光描绘着肖战的唇形，洛凌慢慢倾身靠近，淡蓝色的瞳孔在明亮的白炽灯下，像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肖战怔愣在那里，就那样任洛凌靠近自己。

可就当洛凌的唇快要碰到他的时候，他突然偏开了头，洛凌的吻滑过他的面颊落在了耳垂上。

一切不过转瞬之间。

他首先诧异于自己为什么刚才像是受到了某种蛊惑，而后又诧异地回想起方才那最后一秒钟脑海里闪过的画面。

他大口喘息，良久才缓缓抬头：“洛凌，对不起。”

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明白自己为什么拒绝，因为就在刚才那一瞬，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