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负重之感消散，他睁开眼睛，急促的喘息了两口，眼前大雾散去，帐幔顶的镂空木雕映入眼帘。

“殿下，殿下？”

胳膊被人晃着，他顿挫的转过头来。

看到一张白净的小脸，正眨着眼睛看自己。

是从前贴身伺候他的小跟班长青。

对视过后，长青呼出一口气：“殿下怎么又睡着了？今日拜师，可是大事，殿下可不能贪睡。”

说着起身，捏着袍子又问。

“殿下今日是穿这件绿色袍子，还是蓝色袍子？”

姜玉策喉间干涩，磕磕巴巴回复：“蓝...蓝色。”

晨光正好，洒了半个床，他回忆着刚刚长青的话，陷入沉思。

拜师？

他抬起手，看着指缝中的光，被刺的眯了眯眼睛。

他这是在做梦...

还是真的回到了自己十六七岁的时候？

他伸手在胳膊上捏了一下，清晰的痛感随即而来，他滚了滚喉结低语。

“真的不是梦...”

他重生了。

姜玉策手垂下来，眨了眨眼睛：“我真的...回来了。”

长青絮絮叨叨的捏着袍子走过来：“殿下，这蓝袍子上头的腰带找不着了，今天系这个行不行？”

姜玉策起身，心不在焉的扫了一眼：“就这个吧。”

长青给他穿好衣服，引着他坐在铜镜跟前开始梳头。

“昨日礼部教的拜师规矩，殿下可都记下了？”

他记得拜师的流程极为复杂，不过每一步都有人引着，出不了什么大差错，他抬了抬眼镜：“记得。”

长青点点头，似是放下心来：“殿下记得就好，太傅本是只收太子一位，如今东宫之位尚缺，陛下让您和六殿下都跟着拜太傅，可见陛下对您也是极为重视的。”

他盯着铜镜中面若冠玉的一张面颊有些失神，如今的他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脸蛋嫩的像是能掐出水来。

灵眸贝齿，唇如朱玉，骄矜俊美的模样别说是宫里了，就是放在京中的世家公子哥里，也没几个能比得上。

他安静思索许久，突然出声：“你说，我如果不拜太傅为师呢？”

长青一个手抖，簪子偏了一点划过他的头皮，镜子里的少年捂住头皮龇牙咧嘴：“疼！”

长青慌忙抽出来：“奴才该死。”

姜玉策拧了眉，长青动作小心了一些：“为何？”

他犹豫出声：“拜师事宜都安排好了，若是殿下现在有什么别的想法，怕是来不及了。”

姜玉策皱着眉，还未找到什么反驳，外面就传来太监的声音。

“四殿下，拜师仪式马上就开始了，六殿下也已经到了。”

长青插好簪子扶他起来，跟着宫人一同前往学宫。

路程还有一段，姜玉策看一直在思索着怎么样才能不拜师。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四殿下！”

姜玉策停下脚步，转头去看，高马尾的红衣劲装少年朝气蓬勃，张扬恣意，与他并肩后挑了挑眉毛。

“今日拜师啊？”

是陆云驰。

就是他上辈子战死沙场的发小，他关系最好的朋友，也是陆老将军的小儿子。

他最后一次上战场时，他去送，他握着长枪与他道别，身姿挺立，神英无双。

面前的脸庞逐渐清晰，他回过神，轻声问道。

“你今日怎么进宫了？”

陆云驰看了一眼前头的葛尚。

“明日国子监就要开学了，我爹让我来找姐姐说会话。”

国子监开学....

是，他好像有印象，陆云驰入了国子监上课，不仅是他，朝中重臣的子弟几乎都在里头。

姜玉策渐渐失神，嘴上敷衍。

“庆妃娘娘在宫中算是清闲，定是盼着你过来多陪她。”

陆云驰将胸前的碎发甩过去：“二姐迷了一样的练剑，我爹让她进宫她死活不乐意...我这不是觉得进来能跟你聊几句，不然我也不愿意....”

“你说，我也去国子监上课怎么样？”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许久之后打断陆云驰的话。

“啊？”

“殿下？”

长青和陆云驰同时发出惊呼。

陆云驰不解：“干嘛来国子监啊？能当宋太傅的学生不是好事吗？”

他恍然大悟：“哦，不自由是吧。”

姜玉策张了张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学宫到了。

姜玉策转过头看向学宫内院。

院中的木芙蓉花开的正好，一个修长身影立在树下，那人背对着姜玉策，黑袍垂着，衣摆微堆，扫过脚边的落花，墨发散在背后，用一根紫色的发带草草的挽着，看起来慵懒又不至于凌乱。

那是...宋司卿。

姜玉策将要迈门槛的脚步就这么停下了。

他伸手拽住陆云驰的胳膊，凑在他耳边神使鬼差的说了一句：“你等我一会，我跟你一起走。”

陆云驰微微探头，一副震惊的模样：“你现在要走？”

他转头凑过去：“待会问起来你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回去了，让姜绪风先拜了吧。”

说完抓着陆云驰的手一路往东宫门狂奔。

前头的宫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指着两个身影问。

“哎，四殿下！四殿下这是去哪？”

长青呆若木鸡，站在原地对着两个矫健如飞的身影喃喃重复。

“殿下，他，身子不舒服，今日就让六殿下先拜吧。”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撒了多大的一个谎，立刻红了脸。

陆云驰被他拉着出了东宫门上了马车。

两个人端坐在一起气喘吁吁了好大一会才反应过来。

安静半天，陆云驰怔怔道。

“你逃了太傅的拜师仪式。”

姜玉策也觉得自己一时冲动，但此时也无济于施，只得干巴巴的应道。

“嗯。”

随着又问。

“去哪？”

陆云驰滚滚喉结。

“城西街头开了一家超大的酒楼，请了许多座上宾去免费尝菜，去吗？”

姜玉策：“去。”

新开的酒楼叫云上间，人潮如织。

菜香的不行，姜玉策早膳没用，又经历了许多事情，此时是胃口大开。

只可惜，他们没有提前约，没抢到座上宾的牌子，喷香的几个招牌菜吃不着，只能吃一些平常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