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艺的事情定下来了，王一博坐进车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宋城，说得特酷：“明天签剩下十一期的合同。”

“呦？”，宋城语气欠欠的，“这么快？可以啊你。”

“行了，就是通知你一声，挂了。”

挂断电话后也没有收起手机，乐乐看着他不停地按亮屏幕，等自动息屏后再打开，如此反复几次，他问：“有什么事吗？”

王一博看着手机屏幕，犹豫了一下：“我和我爸妈说一声。”

工作上的事，王一博父母不懂，他也从来不说。偶尔打电话来也只是问个大概，要他注意休息别太累，有时候也会寄一些家里的特产吃食。类似于签下一个综艺的小事，他要和父母说，确实是有些怪异的，除非他真正想打的这通电话对面另有其人，而他拨不出去罢了。

乐乐看他真的要拨通，还是拦了一下：“挺晚了，白天再联系叔叔阿姨吧。”

王一博想了一下，收起手机：“行。”

这股郁结之气被他进来没节制地喝下的凉水冲了一记，晚上吃的火锅也跟着掺和。刚才处于兴奋状态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觉得被压进了胃里，又疼又胀。

乐乐坐在他旁边，收拾包里的东西，听王一博好半天也没再说话，呼吸却越来越不稳，奇怪地扭头去看。只见王一博的手紧紧地捂在胃上，靠在车窗上紧闭着眼，脸上都是冷汗。

“一博睡了？”宋城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他也没想到，刚才还能打电话来炫耀的人，半个小时后就能被助理搀扶着出现在医院里。

有乐乐照顾，宋城放心，但还是打算买第二天最早的票过来。

“没睡”，王一博示意乐乐把手机给他，亲自和经纪人对话，“你明天不用过来，我没什么事。”

“烧到39度还没事？王一博你铁打的是吧？”，光是听声音都能感受到对面的愤怒，“你那个纸片胃，肖老师养了多久才养好的，分手没有一个月呢就肠胃炎了。你怎么那么厉害啊？”

王一博被他聒噪得头疼，恨不得扔了手机出去。高烧已经让他连呼吸都是滚烫的，竟然还要应付自己经纪人在他耳边大提前男友，生怕他病不死。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他把手机还给乐乐，表示自己要休息，让他去和宋城磨叽。

确实是放纵了。他这些天心里总有一团火，燎得他五脏六腑都生疼，不得不喝些凉的东西来降温。他的胃病很久没犯了，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作出来。

输的药水可能有些安眠的成分，又或者是王一博真的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的世界不太美妙，是他在选秀失败后的一场品牌站台。

地址选在一家大型商场，在正中间搭了个台子。他那时被人当做选秀遗珠，前十一人出道，他排名第十二，粉丝怒气冲天地到官博下去抗议，总结打投的明细和数据，桩桩件件都指向同一个答案——节目组做票。

王一博是被黑幕后没能出道的选手，有人偷走了他的梦想。他的粉丝直指卡位出道的练习生冯嘉原偷换数据，一时间网络讨论度持续走高，王一博的公众形象也由此变成了有实力但时运不济的追梦人。

粉丝的有些话是不差的，选秀营的数据有多少水分他心里清楚，但是事已至此只能认下，不然要站出来撕节目组吗？看客只是一时给他些怜爱，绝不可能成为他的后盾。

于是那场站台活动格外火爆，虽不像当红明星那样挤满商场，但绝不输高位出道的练习生。

来的粉丝数量出乎意料，品牌方准备的安保人员根本不够用，临时找负责人去抽调其他人来。王一博站在台上看着下面拥挤的粉丝，也讲不好是个什么心情。他们今天因为可怜他，来支持他，明天也会因为类似的情绪爱上下一个人。

这种人气究竟有什么意义。

是有意义的，至少为王一博争得了一个热搜。

两个小时后，“王一博被黑粉泼动物血”冲上热搜第一位，成功送他的可怜形象更上了一层楼。

王一博没和肖战说过他怕黑。

自己住的时候要开灯开电视，和肖战在一起后睡在一张床上，身边有人就不需要这些了。但那天晚上没这份好运，他洗了两个小时的澡，皮肤都搓红了，还是觉得自己满身的腥气。

黑粉被警察带走之后，问了几句就招了，她是冯嘉原的粉丝，因为不满网上对偶像的诋毁选择了来攻击王一博，“给他点教训”。泼在他身上的是猪血，整整一罐子又腥又臭，熏得人作呕。

肖战那段时间在布拉格拍电影，临近杀青忙得不得了，事情发生时还在补眠，因此没能及时得到消息。

好在宋城在场，王一博在后台被工作人员团团围住，七手八脚地擦掉身上的血污，负责人员是个女孩子，和他反复道歉，讲话都在哽咽。他真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生气的事，毕竟连品牌方也想不到能来这么多人，导致安保不到位。

宋城看着他欲言又止，应该是想让他不要追究，但是碍于人多，不方便开口。王一博对他点点头，俯身和不停道歉的负责人说：“没关系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有记者挤进后台问他怎么看，他笑着摆摆手：“我刚才还以为是准备的游戏环节呢，不用担心，擦干净就好了。”

到警局时他也是这么说的，因为黑粉还在上大学，闹大了可能会影响学业。王一博主动提出谅解，甚至还劝了两句：“如果有书读，就好好学吧。不是所有人都有你的机会的。”

他一直在安慰所有人，和媒体、粉丝、甚至是黑粉都展现了容人之量，自己编辑好了报平安的微博，在宋城把关之后发了出去，又上了一个热搜。

但是没人能意识到，哪怕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无法入睡。

一闭上眼就是一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长着血盆大口嘶吼着，他身上黏腻、腥臭，四周都是空洞的眼睛，默然地看着他。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用了开灯开电视机的老方法，依旧没有任何用。

他一直睁眼到凌晨三点，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直到门口传来输入密码的声响，肖战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他瞬间坐起，叫他：“肖战……”

“没睡吗？”，肖战不再掩饰脚步声，推开卧室的门，“还好吗？”

王一博愣了一下，说：“不好。”

他从布拉格风尘仆仆的回来，应该是在睡梦中被团队的人告知消息，立刻买了回来的机票。到家后连洗漱都没来得及，匆匆换了睡衣上床，第一次在睡觉时把王一博搂进怀里，轻轻吻他的额头：“睡吧。”

自那之后，王一博再也没有惧怕过黑夜。

这个梦做得格外长，长到他被手上的刺痛唤醒，睁开眼睛。

实习护士的操作出了问题，在处理他手上的留置针头时直接让血喷出来了一股，王一博手背一凉，失血的感觉很清晰。可能全世界的小姑娘犯了错都是同一副表情，要哭不哭地道歉，王一博的记忆被迫回到梦里，烦躁地捏自己眉心。

小护士还在道歉，看他脸色不好更紧张了，王一博说没事，不疼，你继续。

一场病之后嘴唇都是干裂的，乐乐给他倒了杯热水：“你夜里退的烧，医生说这瓶水挂完就可以走了。”

王一博点头，问他要自己的手机。

小护士换过药后，用酒精棉把他手背上的血擦干净，过程中难免碰到针头，又是一疼，王一博皱紧了眉毛。

乐乐犹豫着，看护士走之后才说，要不，你先别看了吧。

看个手机能出什么事，王一博人已经醒过来了，思绪却还停在梦里。他迫切地需要什么东西来转移走自己的注意力，催促道：“给我吧。”

他的热搜已经下降了，但是宋城应该花了些钱，还停留在榜上。王一博心不在焉地点开全榜，热搜第一现在是“肖战称赞徐烛风有灵气”。

典型的人民币热搜，王一博清楚地听见自己的耳膜发出不堪负重的尖锐鸣叫，然后是心脏，跳得飞快，然而很快就开始闷气，胸口被人压了一块石头。

有灵气，这三个字明明是肖战送给他的，凭什么今天就换了个人。

这个徐烛风王一博是知道的。肖战之前因为人情去客串过一部电影，徐烛风是导演在捧的新人，听肖战说他们当晚还一起吃了饭，对他印象不错。

王一博听到评价的第一时间就表达了不满，要肖战不许再提这个人，气他为什么谁都要夸几句，娱乐圈哪有那么多好苗子。

原本在和他讲今天见闻的肖战瞬间安静了下来，他正在分享晚餐的菜色，一句这家的松鼠鳜鱼炸得很漂亮，下次一定带你吃，就这么咽了下去。王一博根本没听他后面说了什么，只抓了那一句“我感觉他挺有潜力的”。

从那之后肖战就再没提过这号人，连王一博都忘干净了，没想到再见到这个名字是以这种方式。

热搜明显是在宣传电影，肖战虽然只有不到十分钟的客串戏份，但是很给面子地出席了发布会，衬衫西裤地坐在台上，和台下的媒体粉丝互动。

当徐烛风被问及“有没有和肖影帝切磋一下演技”的时候，明显很局促。这个问题太不好回答了，只要回答“有”或者“没有”，就代表了他认可自己能和肖战切磋的说法，多少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所以他答不上来了，犹豫着说不能叫切磋吧，应该是学习，肖老师一直是我的偶像。肖战笑着拿起话筒给他解围：“烛风特别好，搭戏的时候能看出来特别有灵气”，随后，他看着徐烛风鼓励道，“以后不可限量”。

怎么看都是正常的，肖战几年前拿了欧洲电影节的影帝后名声大噪，因为获奖作品是文艺片，当时他本人有名不见经传，所以外界对他的印象都是不可接近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肖战后来经常在各种场合提点、表扬后辈，在人们心中的形象逐渐成了温柔暖男。

徐烛风不过是他称赞过的众多演员之一，但王一博就是很在意，有灵气三个字，肖战为什么要给别人。

评论区都是在给徐烛风应援的粉丝，纷纷感谢肖战前辈的照顾，宣传新电影。似乎整个互联网都乐于看见这幅和谐的画面，除了手机屏幕后的王一博。

乐乐叫了他一声：“一博？”

王一博抬头，把手机给他：“叫护士来拔针吧，我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