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长鹤头一次以货行少东家的身份去了货行。
沈庭晚有意让货行的人认识章长鹤,特意让经理们来自己办公室,章长鹤与他们一一打过招呼之后在离开,大家对自己都十分客气,章长鹤觉得大概还是因为沈庭晚在自己身后站着。
“沈……”章长鹤扭头想叫他,却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叫什么。
四姨娘自然是不可能的,直呼其名显得不尊重,若是叫‘沈先生’又太过于疏离。平日里两人直接对话惯了,章长鹤鲜少有叫沈庭晚的时候,眼下突然叫人,还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沈庭晚起身给章长鹤泡了杯茶递给他,开口:“福叔在外都我叫沈先生。”
章长鹤点头,算是知道了:“我们有什么安排吗?”
“嗯?”沈庭晚看他。
“就是码头的事情。”章长鹤捧着杯子,茶水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手心,“你们不是说要断了余家的货吗,该怎么做。”
沈庭晚笑了一下:“等一下,下午我带你过去。”
章长鹤:“?”
沈庭晚给章长鹤找了一本书,让他坐在沙发上打发时间。是一本很火的外国小说,章长鹤以前便看过了,现在也只拿在手里装模作样的翻,目光却一直在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沈庭晚身上。
沈庭晚是极好看的,章长鹤从第一眼见到他就知道。书生气重,感觉是在书堆里长大的似的,温温柔柔看得人舒服,现在看他困身于商场,每日与铜钱打交道,还有些觉得侮了他身上的干净。
从未谈过恋爱的他觉得自己应当是对沈庭晚有些喜欢的,那点心意每次见着沈庭晚都控制不住的萌动。前几天想着沈庭晚的身份是自己父亲的四姨娘,一时间有些犹豫。后来转弯抹角的问了公馆里常在的那几位下人,竟知道了沈庭晚当初进公馆时竟是直接来的,在公馆里当了几日沈先生便让人改口叫了四姨娘。
像是小孩子闹着玩一样的身份,章长鹤又琢磨他与章蜀平时的相处,却也看不出来沈庭晚对章蜀有什么不一样的感情。
一没婚娶,二没感情。
或许喜欢一下也没有什么……章长鹤心里想。
“鹤少爷,你在看什么?”沈庭晚一抬头便发现章长鹤直直盯着自己看。
“啊?”章长鹤一吓,竟有些磕磕绊绊,“没,没什么。”
被抓了一次,章长鹤老实的低头,将视线放到书上去,这一次竟真的看了进去,又将这本小说重新看了一遍。
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不知不觉时间也就过去了。
沈庭晚走到章长鹤跟前时,他看书看得正起劲。沈庭晚伸手在书面上轻轻敲了敲:“鹤少爷,下班了。”
章长鹤看着自己眼前那只修长白净的手,开口:“好。”
原本规矩的跟在沈庭晚身后,却在出办公室门时沈庭晚停了下来。章长鹤疑惑的看着沈庭晚,只听沈庭晚说:“你走前面。”
章长鹤:“我们……”
沈庭晚打断他:“听话。”
章长鹤熄了火,知道沈庭晚什么意思,心里虽不愿还是顺从的走到他前面去。
两人随意在街上饭馆吃了饭,这便让司机开车去了码头。货行最大的码头依旧还被巡捕房封着,而距离不过几百米的一个备用小码头上却是闹哄哄的。
章长鹤还在车上,隔着车窗看着码头上的混乱:“又出事了?”
“不是。”沈庭晚在他旁边回答,“你一个下去?要陪你吗?”
章长鹤扭头看他,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忐忑却还是开口:“我自己去就行。”
沈庭晚笑了一下:“去吧,阿七跟着少爷。”
“是。”前方的司机应了一声。
章长鹤理了理自己外套,这边司机也为他开了门。他今日穿得干练,刻意端了架子,一眼看去气质却也出众得很。
他今早见过这边码头上的经理,还未近便看见了。章长鹤朗声:“蔡经理,着怎么闹起来了?”
青年俊朗,连带着声音也透着英气,一瞬吵闹的码头安静下来,齐齐盯着他。
蔡经理是知道今天的事,见章长鹤来了,故意苦着脸:“少爷,您可算是来了。这边余氏印刷厂的人硬是要来取货,昨晚就给他们打了招呼说货到不了,今日非要来闹,您说这可是什么事啊!”
余家认不得章长鹤,却听着这位经理叫他少爷,又见他长得着实年轻,说话的语气也不见得客气:“这位先生,咱们余家的货可是每次都是按时按点到码头来取,你们鸿鹄货行接了这么久的货应该是知道的,突然跟我们说货到不了算怎么回事?”
章长鹤到底也是商户世家出生,虽不愿承认,却也学了章蜀七七八八。他客气的笑了一下,开口:“这位先生,余家的货向来大件,这都是知道的,每次都是用的大船来运。前段时间货行不是出了点事情嘛,这才临时开了这个小码头,那边得了消息,又知道这小码头根本卸不了大船的货,自然也不会白白耗人力物力跑一趟。”
“这件事情或许还得你们去跟供货商沟通一下了,看他们愿不愿意用小船多运几趟。毕竟现在的情况你们也了解,看着这一两天巡捕房也不会将码头给我们,免得耽误你们生意。”
建议说得认真,又含着歉意,余家人张了张嘴,却也没说出来什么。章长鹤也不急,只淡淡的笑着等他们答话。
这时后面的一位看着年岁不大的男人开口:“我们当初是跟鸿鹄货行签过协议的,若是不能保证每次货物安全到岗你们可是要赔我们钱。”
章长鹤看过去,声音沉了些,没有之前的客气:“这话可说不得,第一货物根本没有到我们鸿鹄货行的地界,我们为什么要赔?莫非你在申城被汽车撞了,医院没治好还非得缠着医院赔你钱,这样可别让以后医院看着你去就关门。第二,这是你们和余家供货商的事情,他们没发货就得找他们去,你们在我们货行的码头上闹这么久,那么多货卸不下来。”
章长鹤指了指后面停泊着的货船,反问:“难道不该是我们找你们赔偿误工费?”
条例清楚的说了一大串,话落,双方的人都十分安静。
余家那领头的脸色不怎么好,开口:“那我们还多谢您的解释了。”
“不客气。”章长鹤笑了笑。
“走。”领头人瞪了章长鹤一眼,带着人气冲冲离开。
看着人走远,蔡经理这才摇头感叹:“少爷,您这张嘴巴可真厉害呀。”
虚张声势后章长鹤也有些后背出汗,苦笑了一下:“我也就只有这点能耐了。”
说着话,章长鹤向停车方向走过去,身后跟着蔡经理鹤方才跟他一起过去的司机。沈庭晚站在车外,方才的景象也看了个全,听了个全,却没想到章长鹤能有这样的口才。
本还想着自己适时的过去帮他,却没想到这样会说,就和之前在薛会长宴席一样,出乎沈庭晚的意料。
“沈先生。”章长鹤见到他站前面,眼睛带着笑看自己,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喊出口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沈庭晚听见应了一声,也不吝啬夸奖:“刚才不错。”
章长鹤有些不好意思了,手指蹭了蹭自己鼻子:“也没有。”
后面的蔡经理上来:“沈先生,若是余家去给那边说了真的将货送了过来怎么办?”
沈庭晚:“不会,昨晚老爷应该给他们只会过,以后他们为鸿鹄货行供货,余家印刷厂那边在巡捕房。”
蔡经理恍然,朗声笑了:“这样可真是解气。”
蔡经理与姚经理本就是多年好友,近日姚经理遭这样的难他早就气愤在胸无处发泄,又担心姚经理的处境,嘴上都上火起了几个大泡。
他继续和沈庭晚说着事务,章长鹤安安静静的在旁边等着。
等着蔡经理离开,沈庭晚扭头对章长鹤:“还是回章公馆?”
“嗯。”章长鹤点头,他想多与沈庭晚待一会儿。
后面的事情十分顺利。巡捕房将姚鑫放了对外说的是已经抓到那次打架事件的挑事者,有工人去看过,说的的确是这个人,章长鹤觉得估计是被随意扔出来挡枪的。码头那处的警员也陆续撤走,偌大的码头又开始恢复正常的运行,像是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也不知是为什么章蜀开始极少管章长鹤去报社的事,就连以前常说的让他跟着沈庭晚打理货行也不说了。虽不明白为什么,章长鹤也不是那种上赶着去找不痛快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搬回了章公馆住。
之后几日,姚经理上门来了,说是和码头的兄弟们商量着想请东家吃顿饭,毕竟这事当初若是没解决估计那一百多号人就得彻底失业,现在这个世道若是失业便就是没有一点活路。
章长鹤本想拒绝,他实在不喜欢一群人叫他章少爷,却又怕姚经理误会是自己嫌弃工人们的心意,最后也没狠下心。章蜀早就不怎么过问货行的事情,就将沈庭晚推了出来,让他代替自己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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