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生意不好做,破产倒闭的商户不少,一来二去说得上名字的也就那么几家。可章长鹤这些年不在申城,又不愿去理这些事,连这些人也认得不全。
章长鹤本没将去宴会的事情放在心上。章蜀在医院躺着管不了他,沈庭晚也不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人,想来也不会将他逼着去。
可等到章福将刚裁剪好的西装送到自己房间时,章长鹤才突然意识到沈庭晚似乎是认真的。
他对这些事抵触,直接去了沈庭晚院子找他。
沈庭晚难得闲下半天在院子里看书,听到脚步声才抬头,发现章长鹤来了。
“怎么了?”沈庭晚放下书问。
章长鹤控制着语气:“你知道我不会去那个宴会的,为什么还让福伯送衣服来?”
沈庭晚:“这是老爷的意思。”
章长鹤听不得他将章蜀挂在嘴边,当下皱了眉:“你为什么这么听他的话?”
沈庭晚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轻笑一声,像安抚闹脾气的小孩一般:“老爷说得有道理,我为什么不听?鹤少爷先去试试衣裳合不合适吧,有什么问题好让福叔拿出去改。”
他笑得漂亮,让章长鹤有些晃神,可这种长辈的语气实在刺耳朵,深吸了口气:“那你总得给我一个必须去的理由。”
“这些年生意不好做,不少人盯着货行的水路,商会的薛会长虽站在章家这边,可防不住狼多。老爷年纪越大打主意的越多,这次住院的事情闹得申城风风火火,你若是不去,鸿鹄货行就得被架在火架子上烤。”
沈庭晚抬眼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章长鹤,手指在书上敲了敲:“你知道鸿鹄货行有多少人靠这条水路吃饭吗?”
章长鹤沉默了一会儿,开口:“知道了。”
这件事定了,章长鹤心里却不舒坦,总觉得这次一答应后面便真的被栓住了。
宴会是薛会长做东,来了许多人,大部分都是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学得洋人舞会做派,专门请了乐队,时行的萨克斯演奏,灯光摇曳,服务生端着香槟在各色衣裙中穿梭。
沈庭晚今日一身深色缎面长衫,其上的金丝样式更是精致,衬得人清俊。章长鹤瞧着他从善如流的与来往宾客交谈,只觉得耀眼。
“您便是鸿鹄货行的公子吧。”
章长鹤正盯着沈庭晚看,却不料一旁忽然来了一位中年男人,端着高脚杯像是专门来打招呼的。
“是。”章长鹤客气应了一声,“您是……布行的王老板吧,久仰。”
这些天章长鹤在公馆里特意去了解了一些关于商会的东西,到底还是聪明,对着报社里的照片倒也能将申城这些富绅认得个七七八八。
这位中年男人是作纺织生意的,前几年才从南方来申城安的公司,名气不算大却也不能小瞧。
中年男人倒是没想到章长鹤认得自己,连忙应了声,夸道:“以前便听说章公子在北平读书,现在一看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章长鹤笑着:“哪里,是您过奖了。”
沈庭晚是注意到有人去找章长鹤的,本想着去帮他挡挡,却没想到他竟能自己应对自如,令人意外,便等着他自己去了。
歌酒已过三巡,沈庭晚谢绝了来敬酒的人,朝着章长鹤过去。
章长鹤实在不习惯这种名利场,可人到了眼前又不得不应付,眼下看着沈庭晚向自己走过来,眼睛都亮了些。来找章长鹤的人也看着沈庭晚过来,当下便拿着酒杯敬酒,毕竟如今鸿鹄货行真正管事的人还是沈庭晚。
“沈先生。”那人殷勤的笑着。
沈庭晚点头,微微抿了一口酒,随后对着章长鹤:“长鹤,跟我去见见薛会长。”
章长鹤第一次听沈庭晚这样叫自己,心里跳了一瞬,连忙跟他过去。
薛会长与章福差不多大小,长得和蔼。见着沈庭晚过来便笑了,熟络的开口:“你小子怎么有闲心来见我了?”
“当然是带家里的孩子来见见您。”沈庭晚也笑着,说着他扭头朝章长鹤使了眼色。
章长鹤早就有心理准备,上前来,叫了一声:“薛会长。”
章蜀在申城经商数十年,与薛会长交道不少打,就连章长鹤小时候也是见过的。
薛会长看着一身西装挺拔的章长鹤,笑道:“还真是长大了,模样这俊,在北平得逗不少姑娘喜欢吧。”
章长鹤倒是不知道薛会长一来便这样打趣,面上一热:“薛会长说笑了。”
带章长鹤来见商会会长本就是做给在场的各家看,章蜀出事,各家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这块肥肉。如今带着章长鹤出来,也算是敲个钟。
薛会长也有有意给沈庭晚面子,与章长鹤聊了许多,章长鹤好歹也是在外面待过,一切都对答如流,薛会长聊得也算尽兴。
中途有人来找薛会长,沈庭晚与章长鹤识事的为他们让出位置。
趁着说话期间,沈庭晚小声对章长鹤:“我这边还有事情给薛会长商量,你要是烦了可以先回去。”
大抵是今晚沈庭晚实在让章长鹤没见过,他出人意料的回答:“我等你一起回去。”
沈庭晚闻言一愣,只“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这里没什么事,又是场会的正中心,章长鹤烦得应酬,给沈庭晚说了一声便去了角落处站着。
灯光调的暗,角落看不清人,章长鹤乐在这里没人找他,而且……一眼望去便能将沈庭晚看个清楚。他觉得自己今晚不对劲,像是喝多了酒,竟对沈庭晚兴趣那么大,心里想着眼睛却从他身上移不开,奇怪得紧。
“你刚才看见章家那个姨娘把他家大公子带到薛老跟前去了吗?”
“当然看到了,那么明目张胆的,跟带他自己儿子一样。”
身后那两人的笑声毫无遮拦,章长鹤面无表情的捏着手里的酒杯。
“也不知道章老爷子怎么想的,把货行交给他就算了,连儿子都交给他。”
“哎呦你不懂,你看那个姓沈的长得的清秀文静,谁知道背后的手段怎么样。”
都是男人言下之意一听便知,那些龌龊肮脏的意味让人恶心。
章长鹤转身过去时两人脸上的玩味还没收起,他依旧礼貌的笑着:“方才听两位说这么多,也不知是从何处知道的。”
方才跟着沈庭晚去见薛会长时全场都见着,他这一转头两人自然认出来是谁,一时间有些尴尬。章长鹤脸上嘴角挂着笑,眼睛却冷得很,那两人嘟囔着骂了一句,相互推着走开。
章长鹤彻底没有兴趣,放了酒杯,到了会馆外面等沈庭晚出来。
不过片刻,沈庭晚从里面找出来便看见章长鹤臭着脸站在外面,一看就知道是生气了。
“怎么了?”
章长鹤看见他,一瞬间气得更厉害,硬邦邦开口:“没事。”
沈庭晚想了想:“等久了?”
被哄小孩样一问,章长鹤更哽得厉害,瞪了他一眼:“跟你没关系。”
“好吧。”沈庭晚倒也不细究。跟自己没关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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