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睡相不好

王一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有一张看不清真面目的脸，不断在他眼前闪过。有人一直在跟他说话：

“王一博，你比他们想象得要聪明，只要你肯努力！”

“王一博，这个暑假我来帮你补习，然后开学后惊艳所有人！”

“王一博，你的英语发音真好听。你想学二外吗？我的二外是意大利语，我来教你吧。”

“Mi piaci! Ti piaccio?”

“王一博，你知道你跟别的男孩子不一样吗？你是个同性恋。我也是。我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王一博……”

“王一博……”

王一博想努力地看清那张脸，但是怎么也看不清。他站在雾里，四周有太多嘈杂的声音。他听见有人在说：

“看，那就是王一博！勾引梅老师的变态！”

“真恶心！”

“花花公子富二代，一天到晚不务正业，长大了就是社会毒瘤！”

“一博，你真的太让我们丢脸了。”

“你这个小兔崽子，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一博，对不起！你还年轻，你可以去国外念大学。我不行，我没了这份工作就什么都没有了！求求你！”

“是王一博勾引我的！我们其实什么都没做……”

“是王一博……”

王一博心里堵得慌，他挣扎着想要争辩：

“我没有勾引他！我没有……”

“你们闭嘴！”

“我没有……”

王一博挥舞着双手，想要把周未的雾气拨开。他在浓雾里乱窜，想要找到出口逃离。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人搂住了，一张清晰的脸离他很近很近。那张脸上有着星子般的眼睛，鼻子秀气挺立，嘴角含笑。只听那人不停地轻声呢喃着他的名字：

“王一博！王一博！”

那声音如梵音一般动听，那笑容像一道阳光一般驱散了浓雾。

“王一博，你做梦了！”

王一博乍一看见那张被放大的美丽的脸，吓了一跳。他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更尴尬地发现，两人的腿缠在了一起，竟让他一下子没有坐起来。而且他发现自己的一条胳膊是在肖战的脖子下面的。肖战抬了一下头，他马上把酸麻的胳膊给收了回来。

他假装镇定地对肖战说：

“早啊！”

肖战默默地把一条腿从王一博的双腿中抽回来，把自己躺平。他又睡了一个好觉。这是值得庆幸的。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是在王一博的怀里醒来的。王一博显然做梦了。他醒来时，听见王一博一直在呓语“我没有，我没有……”

这个男孩子长得太漂亮了。冷白的皮肤，平时做小表情的时候奶瞟鼓起，笑起来还有两个小括号。眼睛细长，但是做大表情的时候，会睁得很大很大。他的眉毛非常英气。肖战觉得就算是娱乐圈都找不出几个比这男孩更好看的人。这两天相处下来，他发现王一博是个不多话的男孩，但他声音低沉有磁性，言辞又很有趣，是介于男孩的青涩和男人的成熟之间的有趣。

长期睡眠不稳定的肖战，在王一博的床上连睡了两晚好觉。他清楚的知道，有魔力的不是王一博的床，而是王一博本人。

天秤座的肖战，平时总给人一种温暖和煦的感觉，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在温暖和煦下，他是自带疏离感的。所以当肖战听见王一博说“我没有”而醒过来，发现自己的身体与王一博的纠缠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内心秩序是凌乱的。

但是他看见了梦中的王一博那种崩溃、委屈和无助，他有点舍不得松开他，他想把他带出那个噩梦，然后好好抚慰他。

王一博下了床，挠了挠了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说：

“对，对不起，我这人睡相不太好！”

肖战侧过身体对着王一博，把一条胳膊枕在自己的头下，睡眼惺忪，抿嘴一笑，道：

“嗯，睡相还真是差呢！哈喇子把我衣服都弄湿了！”

王一博大惊失色地逃进浴室。谁经得起一大清早被这撩人的美颜攻击啊？

肖战看着王一博逃离的身影，开怀大笑起来。他突然好享受此刻的气氛，陋室、阴郁的天气，但是有可爱的人儿、温暖的怀抱……

小胖的手机煞风景地响了起来。肖战接起电话，心不在焉地回应着小胖对他的控诉。他给小胖发了定位，放下手机。他再次躺回被窝，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他知道自己必须马上把铠甲穿起来，回到明星肖战的身份。但是，在此之前，请允许他再延迟哪怕一分钟，好让自己记住这一刻他所拥有的自由、温暖与悸动。

品牌商的车子很快来到了王一博宿舍的街角等他。肖战的助理小胖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告别。

肖战已经全副武装了，打扮得跟王一博第一天在米兰中央火车站遇到的时候一模一样。一身的名牌，帽子围巾眼镜口罩。王一博没有穿外套，只穿了一件毛衣，立在风中。

肖战与王一博拥抱了一下。拥抱完，他看了一眼王一博露在空气中的雪白的脖子。他转身走的时候想：

“这个小孩不冷吗？也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两人都没有说什么告别的话。短短两天的邂逅对他们来说都像是一场梦一样，不真实，但却是真实发生了。正因为如此，两人才会有患得患失的心情，仿佛谁要是一开口，就会把这绮丽的泡泡戳破。所以两人都选择静默。

王一博看着肖战踏上汽车，后者却突然顿住了。突然肖战转身又朝他走来。王一博看见肖战穿着黑长大衣，走在佛罗伦萨古老的街上衣袂飘飘，走到他跟前。

肖战摘下自己的毛线帽戴到王一博的头上，仔细地帮他把帽子戴正，像他自己习惯的那样，堪堪遮住后半个头，并整理好露在外面的刘海。然后又解下自己的围巾，围在王一博裸露的脖子上，笑着说了一句他一直腹诽的话：

“你都不冷的吗？！好好照顾自己呀！”

然后，他消失在佛罗伦萨的街头。

王一博抬头看了看天，佛罗伦萨的天空又飘起了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