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醒来的蓝忘机下意识就目落到了身侧半掩着的面庞，透窗而进的光线，还是暗沉的青白。

明明昨晚还要与他商讨分房入睡之人，此时正拦腰紧紧贴靠在他的肩侧一处，对方细软绵长的呼吸声均匀而温热地佛过耳畔。

蓝忘机把粘在脸颊侧的一缕发丝撩入至耳后，苍白的肤色因覆盖在下鸽的锦被挤压出了一抹红晕，垂着的眼睫细密纤长，如羽毛般肆意撩拨勾得蓝忘机心弦微颤。

尤其是那微启的淡色薄唇，引得蓝忘机不由用手轻轻描绘那优美的唇形。

侧身歪枕在他肩上的人，不知是感受到了蓝忘机的触碰，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许是怕与对方的视线撞上，蓝忘机猛然拉开距离，又从新躺了回去。

魏无羡缓缓地掀起眼帘，入目就发现他正贴在蓝忘机的怀中，不知人是醒着的魏无羡轻缓地半直起身来。

待看清人还在入睡，魏无羡不由开始埋怨起自己的身体，临睡前他明明已经克制想着不要靠过去，怎么醒来还是如从前一样呢！

本就因怕像道侣似的总是挨着人家，才一心想着要搬出去住。

奈何蓝湛又…抬起视线对上眼前在阖眼装睡的容颜，以为蓝忘机听不见，魏无羡才敢将一直未能说出口的话，头脑发热地给念叨了出来：“蓝湛啊蓝湛，不管你是从前的含光君，还是现在的仙督，都是人们敬仰的那位皎皎君子。”

这句话并无什么不妥，但从魏无羡的嘴里说出来，蓝忘机总感觉他另有深意。

隐在广袖下的手指不由微动了一下，果然，魏无羡的下一句话，顷刻就把蓝忘机那微颤的心弦掰直了。

“你说像你这样正义的君子，要是因为我这种人而被沾染上污点多不好啊！”

所以他才想要急着搬出去，何况他也不是因为这一件事想搬走的。

“我不觉着有什么污点。”

低沉地嗓音忽然响起，惊得魏无羡即刻睁大了眼睛，迎上那道已经转过视线，静静注视着他的眸子，明显把魏无羡盯得不知所措。

抓着被褥的指节也微微发紧，他知自己的话已被对方全部听到，在片刻的沉默，魏无羡率先反应过来，缓缓抬眸盯向蓝忘机，试着一问道：“你，都听到了？”

蓝忘机如往常一样凝视着他，眼神未有半分的闪躲，完全没有魏无羡那副紧张的慌乱。

很平静地轻轻“嗯”了一声。

蓝忘机本也是怕他的举动会让双方显得过于尴尬，才不得已装睡，并未料到竟会听见魏无羡那一直藏在心里犹豫至今的心思。

如若怕被染上这些污点污名，他就不会与他成为知己，更不会心悦他十六年了。

为了打消他满脑子乱七八糟整日的胡思乱想，蓝忘机决定有必要告诉他的想法。

还在想着要如何开口才好的魏无羡，闪动的眼角余光忽然看到蓝忘机向他这边伸出手来，下意识就想闪身避开，自重生以来虽与蓝忘机形影不离的不分彼此，但经过不夜天那场血雨腥风尸骨遍地的画面，早已印在了他的骨髓里，总会有无意识的警觉性。

蓝忘机像是并未注意到他的躲闪，几乎忽略般的不去在意。

握住他手臂的力道极为轻柔，轻柔到都令魏无羡有些呆住了，蓝忘机的温柔他不是没有体会过，只是比起往日温和的注视，这次竟让他略显格外的不自在。

蓝忘机未发觉他的不妥之处，浅色眸光依旧静的无波无澜，但说出的话却听着非常真诚，绝无半点虚假。

“这些我从未在意。”

一句从不在意，已然触动了魏无羡那颗忧虑的心，他自是清楚蓝忘机的想法，他人如何置评，言论如何评价，从不理会的去在乎，要不然也不会三番两次的把他带回云深了。

蓝忘机理应如此的细心照顾，并不代表魏无羡就会理所应当的去接受。

不管从小到大还是修了鬼道后，就从未理会他人异样的目光与指责，他是为自己而活，只要问心无愧管他诽我谤我。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魏无羡算是从泥坑里爬出来的，什么脏水泥潭都尝试过。

可蓝忘机不行，他就像那个生长在莲池里的荷花，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清雅淡泊不染世俗的天人之子。

他怎舍得这么一个冰清玉洁之人，沾染上一丝污秽呢！

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蓝忘机把握在臂弯上的手转瞬移到了肩侧，盯着他垂着发红的眼眸，忍着内心的酸涩，斟酌着也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与他：“无需遐想，你虽修的是非常道，但所行的却是正义事。”

从踏上独木桥救走温家人的那刻起，所有人都觉他远离正道，已经成为了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就连江澄也一至认定他会重振温家，自立门户与他与百家作对。

却没一人相信他只是为了回报恩情与友情，既不想让那些无辜之人死于非命，也是维护心中的那份道义。

自始至终都不屑让人知晓的魏无羡，如今能从蓝忘机的嘴里听出真是惊到他了。

一直以为只有天地知晓他心思的魏无羡，原来在这世上竟还有一人是始终相信他的。

一想到曾经的自己是如何误会，对蓝忘机冷言冷语，现今又是如何被照看维护至此，这一切的一切无疑是令魏无羡那本就不好受的心更加难受心酸到不行。

魏无羡抬头看着蓝忘机，相比十六年前，眼前人不止变得更加成熟，还有眼里那轻易察觉不出的温柔。

魏无羡动了动唇，想开口说些什么！发现向来话多的自己，此刻却无法说出半个字来。

只能哑着嗓子说上了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谢谢你。”

许是怕蓝忘机发觉自己酸楚克制的情绪，尽量避开对方视线的魏无羡连忙垂下了头，但那微染上湿润的纤长羽睫，早已落入蓝忘机的眼中，心疼到终是忍不住将他搂入自己的怀中，魏无羡本就发酸的眼睛，在蓝忘机拥抱的瞬间，溢满眸低的泪水，终是无法止住任由它夺眶而出。

他将头深深埋入带有檀香味的怀抱中，感受到怀内人因极力压仰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响，而不住微微颤抖的身体，蓝忘机红着眼睛也不出声劝慰，只能紧紧抱着静静听他，把这么多年埋藏在心底，那份苦楚心酸似乎还有感动的情意，都让他通通地发泄出来，也许这才是对他最好宣泄情感的方式之一。

虽以入冬，但午后的阳光还是灿烂明媚，洒在人身上依旧是暖洋洋的。

魏无羡虽然体寒怕冷，但越是体弱才更要多出来晒晒太阳，因此蓝忘机不止特意在院内的凉亭廊下处放了柔软的棉垫，又差人新做了件加厚的狐裘送来。

据说这件新大氅的原料是金凌上次出走时意外猎到的一尾赤狐，便让蓝思追带了回来。

魏无羡摸着无论厚度与款式，确实与之前那件截然不同。

不止做工细腻的毫无瑕疵，就连这柔软地毛皮都是从那赤孤身上提取制做出正好垂直至脚面的尾氅，面料柔软的尾摆被风一吹就能飘然而起，在用金丝软线细心缝制出蓝家特用的祥云细纹。

穿在身上不仅轻柔温暖更显贵气十足，苍白脸色在帽领处用红尾做成细密绒毛的映衬下，彰显出病态般的绯红。

这样柔弱的病美人，任谁看了都会不自觉的被吸引去目光。

何况，好像已经吸引到了不知何时站在静室院外，那抹凝望多时的粉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