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今天流了许多眼泪，撑到这会到底也是乏了，眼睛底部连接着太阳穴突突的直跳，他用指腹揉了揉眉心，看了眼监护的各项指征，还是不太放心。

其实作为一名专业的医生他很明白王一博现在基本已经稳定下来了，但是作为差点失去爱人的肖战，他还是无法保持一颗平常心来对待。

他既担心洗了胃的王一博不舒服，又担心输液的手会感觉冷，过一会又在心里埋怨医院冷气开的太足，全然不是几个小时前抱怨天气热的那个肖战。如果这不是中央供冷，肖战很有可能把空调调高好几度，根本不会管自己热不热，他只是觉得王一博的手太冷了，冷的让他没有安全感。

床头的暖光灯此刻看起来倒能让肖战感觉到一丝妥帖，他想到以前第一次和王一博一起睡时，王一博坚决不肯关灯，用手死死捂住墙上的开关，呲牙咧嘴的求肖战，肖战不明白为什么，谁家睡觉不关灯啊，王一博还嘴硬的狠，非说开灯睡觉有情调。

肖战拧了王一博胳膊一下子，说他有情调个屁，最后还是狐疑着同意了，戴着眼罩睡了一夜。第二天王一博倒是精神的狠，肖战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装作郑重其事的样子跟王一博说：“哎，崽崽，知道你为啥比我矮不？”

王一博不明白，但这毫不影响肖战戳准他的痛处，他最怕肖战嫌弃自己比他矮。不明白讲不明白，王一博的胃口显然又被吊起来了：“那你说说为啥？”

肖战一边把自己碗里的香菜挑给王一博，一边囫囵吞下一只抄手，嘟嘟囔囔的张嘴：“你知不知道小孩子在昏暗的环境下才长个子啊？夜里长，晓得不？”

肖战说话的尾音拉的很长，软软绵绵的还绕着几个弯儿，讲的王一博口干舌燥，哪像是在讨论长个子的问题。他没说话，低下头恹恹的扒着自己碗里的香菜，说了一句“噢……”也不知道是真听进去还是假听进去了。

肖战见王一博这个样子，在心里偷笑，想，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

还真挺管用，第二天王一博就肯关灯睡觉了，就是睡觉前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哪像是准备睡觉，你说准备安排他去炸碉堡还差不多。

他还非要强制肖战去关灯，等肖战躺上了床，就像八爪鱼一样黏在肖战身上，掰也掰不开，肖战心里明白小朋友可能是害怕了，任由王一博缠着抱着，两个人都黏出一身汗也没有松开。

肖战这么怕热的一个人，任由汗像水一样的淌也没推开他的狗崽崽，反而摸摸小狗软软的头发说：“乖，哥哥在呢，睡吧。”

第二天肖战还是顶着个黑眼圈起床了，因为太热夜里根本睡不安稳。王一博看了虽然没说什么，但却偷偷红了眼眶，觉得是自己太矫情，让肖战睡不好觉。再睡觉的时候，就偷偷转过去攥着被角，肖战怎么喊他都不肯转过来。

肖战无奈的从背后抱着他：“崽崽不怕，咱们睡觉了。”

王一博在心里想，要是我不怕黑就好了。

第二天肖战回家的时候带了个月亮形状的镂空小夜灯，放在床头柜上，打开以后还可以在天花板上投出一些细碎的星星，王一博看到喜欢的不行，抱着肖战又啃又咬，拱在肖战怀里像个毛茸茸的大型犬，非说肖战把月亮星星摘家里来了。

肖战一边揉着怀里王一博软塌塌的头发一边咯咯的笑，他知道这是小狗崽子感动了，又不肯明说，所以在这说胡话。

什么把月亮星星摘家里来了，傻子。我哪有本事给你摘星星摘月亮。

肖战心想，我无法选择摘星星给你还是摘月亮给你。我只能选择爱你或者更爱你。

肖战真的很爱王一博。

那天晚上他们开着小夜灯，映着两个人的眼睛亮亮的，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好觉。

后来很久以后肖战才知道，王一博为什么那么怕黑。小时候父母工作太忙，很久都不回家，家里只有他自己和保姆，晚上自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睡觉，小小年纪怕黑怕鬼怕的要死，只能把灯开一整夜，来让自己不那么害怕。

以前是不敢自己睡觉，再然后有了肖战陪他，之后呢，肖战走了，那他又是怎么重新适应一个人的生活呢？怕是受了很多的委屈，无法言说的委屈，他性格那么倔，肯定也没有可以诉说的人吧。

肖战感觉有一些鼻酸。因为这些委屈不是别人给的，恰好都是自己带给王一博的。

是他对王一博好，承诺永远不会离开，可到后来推开王一博的还是他。这就好像你在路边捡了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的小猫，它本来已经习惯风餐露宿的生活，也习惯了饥一顿饱一顿，可你一时兴起给它带回家了。你给它洗澡又给它喂从没吃过的小鱼干，小猫从戒备你到相信你，在你手里打呼噜打滚儿，突然有一天你告诉它说我不能养你了，你还是回去你以前的生活吧。

小猫可怜兮兮的望着你，舔你的手，企图让你对它心软一些，可你不为所动，把它抱起来往门外一丢，还对它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再见。

在这之前小猫也没想过你最后一次抱它是为了丢掉他。就像王一博从来也没想过肖战真的会走。还走的那么决绝。

这无疑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从拥有到失去和从未拥有过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失去远比从未拥有过要痛苦的多。而这么残忍的事，偏偏肖战对王一博做了。还做的不留余地。

而现在暖光灯下的王一博，就是对肖战最大的惩罚。

肖战叹了一口气，决定认命，这次再也不跑了，就留在王一博身边了。

再怎么也不走了。也根本走不了了。

他一只手握着输液管路，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冰凉的液体，减少输进血管里对王一博的刺激，另一只手把王一博的手放进被子里，再紧紧包住他的手，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趴在床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