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有点觉得自己像是在过年。

　　肖妈妈调的馅料真的很好吃，香菜馅的饺子是他第一次吃，很好吃，以前总以为饺子里面不可以包香菜，妈妈是这么跟他说的，弟弟说白菜馅的才好吃。

　　王一博吃得还是拘束着的，不过自己夹了两次香菜饺子，肖爸爸看出来了，示意肖妈妈把王一博前面的那盘白菜饺子跟另一处的香菜饺子换一下位置。

　　吃晚饭王一博想要帮忙收拾，肖妈妈不让，叫肖战带他出门消化消化，等会回来要一起看春晚，要一起守岁。

　　出门的时候王一博看看自己手机，家庭群里面挺热闹，弟弟发了年夜饭的图片，说要开始大餐了。爸爸说今年准备得有些多了，过于丰盛，说他没有回来，可惜了。

　　他回了下，说自己也吃了。妈妈说他们在吃大餐，一博估计也是在吃大餐的。姐姐说他吃完还可以跟朋友去逛街，多热闹，而他们只能在家看电视。

　　今年春节是王一博第一次看到Z市空城。

　　王一博和肖战走了许久，外面风有些大，他们的聊天从来都是有头没尾的，他们的关系其实真正看起来其实算是不熟的。王一博习惯了表现得没有任何波澜。

　　“新年快乐呀王一博。”走在江边的时候，肖战突然伸手给王一博一个红包，纸质的，上面的字烫金，写着平安喜乐。

　　王一博虽是不明白的，他们应该还算不上可以收上新年红包的朋友吧，但也自然不会收下这个红包，而是转移了主题，“今天谢谢你，还有叔叔阿姨。”

　　如果没有，他可能一直都以为香菜不可以包饺子，他今天会出门买一盘速冻饺子，煮一下沾醋吃掉，然后打两局游戏，然后倒床睡觉，结束他并不喜欢的除夕夜。

　　“这是给小朋友的压岁钱。”肖战并不给他转移话题的可能，他的手没有缩回去。

　　“你也说了，是给小朋友的，我不是。”他已经二十四岁了，小朋友这个词不是他的。

　　“比我小六岁，当然是小朋友。”比他小六岁，他是刚刚才知道的，长一辈的人总喜欢问这些，在爸妈的唠嗑下，他知道了许多。

　　王一博听了他的话，还仔细地想了想，大他六岁到底是几岁，回过神的时候手里边已经被人塞进了红包。

　　自从上高中他就没收过压岁钱了，爸爸说，长大了不可以压。每年姐姐零点的时候会发朋友圈，里面有爸爸给的红包截图。他觉得是女孩子所以会不一样。

　　“好啦，收了压岁钱，小朋友就要岁岁都平安，岁岁都喜乐啦！”肖战捏上他从第一次见面就想要摸一把的王一博的宝宝肉，刚才吃饺子的时候喜欢整个塞进去，鼓得像只小仓鼠一样的。

　　王一博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酸，红包还残存着肖战手掌的温度，在江风中渐渐冷却。哪里有二十四岁的小朋友，都成年了还收压岁钱，肖战是不是觉着他是个小屁孩，为什么要这种哄小孩的语气。

　　“走啦，我妈妈应该做了小甜点，我们回去守岁啦。”其实肖战是害怕王一博等会要哭出来，从第一次见的时候他就觉得王一博心里藏了许多事，总是无所谓，酷酷的，生人勿进的样子，其实小朋友哪里会不希望别人喜欢他的，只是不会表达而已。

　　回到电梯口，肖战在王一博还没开口说要回家的时候，先拉着他回了自己家，说是一起过节热闹，他爸妈好不容易来Z市，单面对他估计少不了几顿吐槽，若是他过去了，注意力能分散些。

　　“来来来，发新年利是啦各位同学们！”春晚看一半的时候，肖爸爸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面掏出了红包，还好自己准备充分，“从小幺开始哈！”

　　四个人里面，小幺自然就是王一博，只是肖爸爸拿着红包给王一博的时候，王一博十分慌乱，他不可以拿的，哪有在人家家里蹭饭还要蹭红包的，而且，长大了，是不可以压的，“叔叔…这个…这个我不可以要的。”

　　小幺，他从没有听人这样叫他的。小幺是弟弟。

　　“哎，被发利是可是不能说不要的呀！”肖爸爸不给人拒绝，这小孩太乖了，哪里像肖战，自家儿子只会说还有没有。

　　“是呀一博，利是要收，来年大家都能顺顺利利。”肖妈妈也赶紧出来说话，肖战跟他们说过很多次这个小孩，小小年纪的，长成个大人模样，他们今天见着了，也觉得乖得不像话。但是他们心里喜欢这小孩的，自然也把他当家里人看的。

　　王一博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利是是一定要收的，或许高中的时候他也会羡慕别人有压岁钱，后面他就觉得没什么，长大了就更不会了，哪有成年人还要压岁钱的。

　　他求助地看着肖战，但是肖战也笑，说他爸妈要给出去的是绝不会再拿回来的。

　　然后肖爸爸的利是，肖妈妈的红包，肖战又一个的压岁钱，他手里面拿着四个红包，还有红袋子装起来的一整袋糖果，以及红手绳，肖妈妈说，算起来今年是他的本命年，没有准备红腰带，但是有红手绳，要他戴着守岁。

　　他们继续看春晚。

　　王一博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妈妈单独发给他的，说明天大年初一，是弟弟的生日。他看着手机好久好久，看得出了神，连手机屏幕快要暗下去都没有察觉。

　　“快要零点了各位同学们！”肖妈妈从厨房里面端出来小碟子花生和瓜子，还有酒，守岁自然是要喝酒的，但是肖妈妈总怕爷俩要贪杯，所以总会等到快要零点的时候才拿出来。

　　“一博会不会喝酒？”这是个好问题，肖战也不知道王一博喝不喝酒的，在他看来，王一博虽然平时总是酷酷的模样，但是他心底里总觉得这小朋友是个乖到不行的好孩子，酒这种东西应该也不会喝多。

　　王一博看着这一家人，有某一秒钟，他觉得自己也是这一家人里面的其中一员，好像自己就是家里的小幺，总被照顾着的，可以收压岁钱，也不需要考虑发利是，可以吃到最好吃的，也不需要帮忙家务，小幺只需要负责被照顾就可以。

　　肖妈妈给王一博倒了一杯可乐，说小孩子还是少喝点酒，可乐也好，可喜安乐。

　　“怎么哭了呀？”肖妈妈刚说完可喜安乐，王一博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下来了，吓得肖战掉在地上的花生都没来得及捡。

　　太久没有被人记着的，王一博受不住这样的。

　　可喜安乐。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再也没有这种想法，甚至不敢有。他不快乐，可是他们稍微给他一些甜头的时候他还是会觉得一家人多好，自己要做好哥哥的角色，要做好乖孩子的角色，即便是下一秒就会被嘲讽打击。

　　连哭，都曾是被他藏进黑暗里的。

　　“是不是想要喝酒啊？没有不给喝的，让阿姨给你去倒。”肖爸爸也是有些慌，想着是不是哪里惹得小孩子不开心了，咋这娃子就哭了起来了呢？

　　王一博摇头，可还是要哭，肖战没办法，只好带着他先出门，小孩子情绪总要有个宣泄的地方，在长辈面前可能没有办法说出来，一个劲地哭他爸妈也只能慌乱，本是喜欢这孩子想对他好的，给整哭了还哄不了等会儿可得愧疚的。

　　王一博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他哭得太厉害了，又想要忍着，可是眼泪是不听话的，他越是想要忍住，越是掉得厉害。他的心口真的会很疼，从来没有这么疼，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心，攥得指尖发白，想要分散点痛，可是一阵一阵地绞着，越发地痛。

　　肖战陪着王一博在那里，看着小朋友坚强的盔甲掉落，剩下满身的脆弱，到底是承受了多少，明明还是一个孩子呀，怎么会变成这样？

　　王一博哭得开始咳嗽，开始打哭嗝，他没有管肖战就在他旁边，他此刻的大脑不允许他做任何事情。今天所有的美好把他之前二十几年来的所有生活都攻击得碎成残渣。

　　十二岁被妈妈落下的害怕，十六岁独自走进黑暗的恐惧，一直以来不敢说出口的欢喜，一直落空的期待，还有从来不会结束的玩笑，每天每天像噩梦一样，他以为这就是生活原本的模样。

　　“不哭了好不好？咳了明天嗓子要疼的。”给王一博自己哭了会，想让他自己发泄出来，可听到人咳嗽了忍不住还是要劝的，拿着纸巾给人擦眼泪，这眼睛都肿得不像样了。

　　“他们…他们说，姐姐是女孩子…要让着，弟弟比我小，也…也应该要照顾。我很听话的…我都有听话的……”王一博的眼泪像开大了水龙头一样，说着话掉得更加厉害了。他从来都很听话啊，是因为他虚荣地想要得到夸奖才变成这样吗？为什么他得不到任何一方的一点点喜欢？十岁那年的加法里面为什么不可以多一个王一博？

　　肖战大抵明白了王一博为什么哭，就跟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过年，独自准备出门，独自准备所谓的年夜饭，一个原因。

　　“你听话的，王一博小朋友是最听话的小朋友，没事的，会好起来的。”肖战没能忍住，抱抱这个小朋友，他发现王一博手都是在发抖的，是因为心疼得慌乱吗？小朋友总是害怕伤口和疼痛的。

　　肖战回家的时候身上是挂着王一博的，哭累了睡着了，进门他爸妈担心得很，以为是不周到，触及了孩子什么痛处。

　　“睡着了？”肖妈妈拿了毛巾给肖战，看着他身上的小孩脸都红透了，满脸的泪痕，想来刚才哭得厉害的，着实是心疼。

　　“嗯，等会我给他擦一下。”肖战打算让王一博先住他房间，肖妈妈找了许久才找出来肖战的一双红袜子，让肖战给他穿上，所有的苦恼今晚要化掉，来年都是平安喜乐。

　　肖战第一次看到王一博睡着的样子，歪着脑袋，脸上的宝宝肉团巴着压在枕头上，是肉眼可见的软绵，嘴巴微微张着一呼一吸，身体跟着起伏，偶尔还有几声因为刚才哭留下的浓重的鼻音。这眼睛明天肯定得很疼的，肖战想用毛巾给他冷敷一下，又怕等下把人弄醒了，好不容易才睡过去的。

　　明明是个小朋友啊，想想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除了玩还是玩，扔下工作就出去旅游，带着爸妈四处玩，玩累了就回家，爸妈会说他，也总问他什么时候要回去，给他做好吃的。

　　他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至少他们这一辈的，除却工作上面的压力，家总是温暖的。

　　可这个小朋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