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翌日清晨。

因为验血需要空腹，所以没吃早餐，肖战便带着男孩赶往了医院。

男孩很乖，一路上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安静地坐在肖战身边，乖巧得像只可爱的猫咪。

肖战侧头看着他，手掌温柔地在他的头上摩挲了一下，轻声道：“一会儿还需要验血，怕吗？”

小一博微微抿唇，青葱般细白的手指拉住了肖战的大手，黑亮如宝石般的眼睛里充满了信任：“有哥在，一博不怕。”

信任是一种神奇的纽带，总在顷刻间拉近两个人的距离，肖战感觉到心里那处在冰天雪地里封禁了许久的角落，正在悄然融化。

他们到达H市中心医院时，穿着白大褂、戴着老式黑色边框眼镜的院长早已在那里恭候多时，他的身边还跟着几位医院的领导级人物，看到肖战下车，院长马上微笑着迎了上来：“肖总。”

“您好。”戴着手套的手掌轻轻与院长握了一下，而后快速松开。

院长用手指引了一个方向，半弯着腰微笑道：“您这边请，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您来。”

前些年，作为H市产业龙头的肖氏集团曾为H市中心医院无偿捐赠过一批价值百万的医疗器材，所以院长的态度自然是毕恭毕敬。

肖战微微颔首：“麻烦了。”然后牵着小一博的手往院长指引的方向走去。

这是一间VIP高级体检室，里边的体检设备一应俱全，还有专门的护士一对一为他们服务。

戴着口罩的年轻小护士端着盒子走了过来，盒子里装着一套抽血的工具和四五个细长的容器。

在看到肖战时，小护士害羞地低下了头，口罩下的面颊隐隐有些发烫，好看的男人常见，但是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却不常见。

小一博斜睨了护士一眼，嘴角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他的袖子被小护士卷了起来，露出一小截手臂，在看到那细细的针尖儿时，男孩的手微微有些收紧。

小护士笑着安慰道：“放松一点，没事儿。”

小一博慢慢松开了手，而后尖锐的针刺了进去。

鲜红的血液从细细的管子里一点点流了出来，填满了那细长的容器，一瓶、两瓶、三瓶……

红色的液体在眼前趋近模糊，男孩感到一瞬的眩晕，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担心眼前的管子会突然爆开，鲜血流得到处都是。

肩膀微微颤抖着，男孩的手不自觉地去扯肖战的西装衣角，像是要抓住一个可以让自己保持镇定的东西。

他抬头望着肖战，眼里带着朦朦胧胧的湿意，低低叫了声“哥”。

肖战闻声垂下眼眸，刚好看到男孩的眼泪半掉不掉地噙在眼眶里，不停地打着转，他有些心疼地将人揽进自己怀里，然后摘掉了手套。

宽大的手掌在男孩柔软的发丝上摩挲着，下一刻滑到了男孩的脸上，遮住了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将那鲜红的颜色隔绝在男孩的视线之外。

男人磁性的声线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一博别怕，哥哥在。”

肖战的声线很温柔，让小一博莫名地感到安心，那瑟缩的肩膀也慢慢归于平静，伴随着一阵刺痛，血终于抽完了。

阿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诧异地问：“先生，您，您这是？”

肖战的手在男孩后脑上轻轻摩挲着，嘴角挂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我对他免疫。”

“真的吗？”阿生面露惊喜，难以置信，三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让肖战亲近，阿生觉得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肖战点了点头。

怀里温热的体温告诉他，这是真的，男孩儿对于他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抽完血，肖战将小一博的袖子放了下来，然后又陪他做了心电图，B超，CT等检查。

除了验血时肖战在男孩的脸上看到一丝紧张外，其他的检查男孩都非常配合，脸上的淡定完全超脱了一个十几岁孩子应该有的反应。

因为是非常详细的体检，所以体检报告要在几天之后才能出来。

可能是没吃早饭又被抽掉了太多血的缘故，回家的路上小一博又有些头晕。

肖战让男孩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手指在男孩苍白的面庞抚摸了一下，小一博的脸很凉，那幼小的肩膀还带着一点轻微的颤抖。

肖战以为他冷，脱下西装给他穿上将人裹进了怀里，柔声问道：“很冷吗？”

小一博低声回答：“不冷，只是有点头晕。”

感受到肖战温暖的怀抱，小一博的肩膀慢慢归于平静，他抬起头用那双无辜又漂亮的大眼睛看着肖战，小心翼翼地问道：“哥，以后还要再抽血吗？”

肖战宠溺地在男孩的头上揉了揉，他看得出来男孩害怕血。

“你不喜欢我们就再也不抽了好不好？”

“好。”男孩将头埋在肖战的臂弯里阖上了眼睛。

半个小时后，他们回到了肖氏大宅，小一博在车上睡了一小会儿，睡眠很浅的他感受到车身的停顿便醒了过来。

一进家门，一股股浓浓的香气传进了小一博的鼻腔里，原来刘姨早已经炖好了补血的当归乌鸡汤。

刘姨絮絮叨叨地拉过小一博坐在桌前给他盛了一大碗，询问了下医院里的情况，最后还特别说明这是先生临行前交代让她炖的。

一股暖流在小一博心里的某个角落弥散开来，他偷偷地望着肖战棱角分明的侧脸，看着他唇下的小痣，越发觉得男人的侧脸太过耀眼，好像只要他在，房间里所有的装饰和灯光都会失去光彩。

他蓦地想起了医院里为他抽血的那个小护士，不禁在想，如果自己是女孩子，应该也会因为看到这样一张俊脸而心跳加速吧。

十几岁的孩子不能深刻地理解什么样的感情是喜欢，什么样的感情是爱，但仍旧从一些细枝末节里感受到了一种许久未曾有过的关怀。

陪小一博吃过饭，肖战便匆匆忙忙地回了公司。

其实今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但他放心不下男孩，还是坚持着陪他吃了午饭才回了公司。

这一忙便忙到了晚上，临下班前，肖战让朱迪在网上查了很多名校的资料打印给他。

小一博12岁，这个年纪应该上六年级。他仔细翻阅着各个学校的资料，选了半天，最终敲定了一个离家很近的贵族学校。

肖战想，离家近好，还可以接送他上学，思及此，唇角又浮上了一丝笑意，而这一幕刚好被送文件进来的朱迪看见。

一向稳重得体的小秘书刹那间失去了表情管理，诧异地看着自家老板，结结巴巴道：“老、老板。”

男人正在翻看文件的手顿了一下：“怎么了？有事？”

朱迪将一份合同放到了桌上：“这里有份文件需要您签字。”而后有些欲语还休地看着肖战。

肖战轻轻敲了敲桌面，示意她有话就说。

朱迪冒着大不韪的风险，讪讪道：“您知道吗，您刚才居然笑了。”

她真的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事能让向来不苟言笑的老板笑得如此温柔。

肖战接过文件扫了几眼，确认没问题，拿起钢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而后反问：“我笑，很奇怪吗？”

朱迪几乎立刻接话：“您自己不知道吗？您平时很少笑的，我入职三年，见您笑得次数不超过一个巴掌，可是今天我都看见您笑了好几次了。”

自己真的是这样吗？肖战在心里默默腹诽了一句。

他轻咳两声，将文件递了回去：“那你以后可能需要慢慢习惯了。”

小秘书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而后露出了一个羞赧的笑容，立正说了声“是”。

暮色四合，肖战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件事，未在公司多作逗留便回了家。

车上，肖战看向腕表，五点半了。

阿生从后视镜中看着自家先生，轻笑道：“先生不加班，真是头一遭啊。”

肖战露出一抹浅淡的微笑，不置可否。

以前工作的时候他从不看时间，因为他觉得在公司和在家没有任何差别，公司里尚有一丝人气，回到家却是无边无际的孤独，所以他经常会工作到很晚，很多时候甚至连晚饭都会忘记吃。

可是现在却突然生出了一种想要迫切回家的念头，仿佛在家里有他惦记的人和事。

车窗外景色纷繁，肖战又低头看了眼腕表，声音带上了几分急切：“阿生，开快一点。”

……

小一博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处，望向一楼大厅内正在摆动的古董时钟。

六点了，肖战还没有回来。

从遇见肖战到现在已经将近两天，这两天里他刻意表现出很乖的样子，甚至偶尔还会卖萌撒娇。

他看得出，肖战喜欢他，而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肖战也有种特殊的好感，那种自然而然的亲密感和熟悉感只在短短两天之内就在他们之间建立，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可是幼年的经历，让他失去了对人的信任，他没有办法轻易去相信任何一个人，他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让自己可以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生存下去。

他知道，只有活下去，才能拿回母亲的遗物，才能查清母亲车祸的真相。

男孩无聊地在走廊里徘徊，最后目光定格在了走廊尽头的那扇大门上。

厚重的黑色大门配置着最先进的指纹锁，指纹加密码，双重防护，他在电视里见过，这种门是防弹的。

大门里面似乎藏着什么秘密，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少年本就天生具有好奇的探知欲，而这扇门更是让少年本就不谙世事的心躁动起来。

他鬼使神差地将门上的黑色滑盖推了上去，将手按在了指纹锁上试了试，门锁立刻发出机械的女音：“对不起，指纹有误。”

而后他又随便试了一个密码，门依旧纹丝未动。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想个办法把这个高科技打开进去一探究竟的时候，一个声音从楼下传来：“一博，我回来了。”

是肖战。

男孩的神色并不慌乱，他淡定地关上了指纹锁的滑盖，然后大步回了房间，大概是担心关门会发出声响，想要关门的手顿了一瞬最终选择了放弃。

他坐到床边，将整齐的被子弄乱，然后快速揉了揉头发，再到眼睛，直到眼白被揉出血丝，和刚睡醒时的模样并无二致，才停下堪称粗暴的动作。

睡衣衣领很快也被拉到了靠肩的位置，露出半边清瘦的锁骨，完美地展现了一个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该是什么样子。

而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而整个过程中，男孩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变化。

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男人出现在了门口。

看着男孩睡眼惺忪的模样，肖战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 “刚睡醒吗？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

小一博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方才还淡漠的小脸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好多了，哥，你怎么才回来？”

肖战快走几步来到床边，揉了揉男孩的头：“怎么，想我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哥会读心术？”男孩眨巴着眼睛望着肖战，眼神里满是渴望，“一个人在家真的很无聊，如果可以去上学就好了。”

话音刚落，他就像是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一般垂下了头：“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

那模样看起来让人心生怜惜。

肖战捏了捏男孩的脸颊，温声道：“怎么会呢，我已经帮你选好了学校，我们家小朋友很快就要去上学了。”

“真的吗？”男孩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立刻高兴地从床上站了起来，一个灵活的跳跃，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到了肖战身上，肖战顺势接住了他。

“太好啦！”男孩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谢谢你，哥。”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肖战有些不适应，他已经很久没有与人拥抱过了，即使隔着布料他依然能到男孩身上的体温，热热的。

他没有想到男孩会这么快就与之此亲近，这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们已经相知已久的错觉。

十二岁的男孩已经有四分之三成年人那样高了，可因为太瘦，抱起来轻飘飘的。

肖战怜惜地隔着衣物摸了摸男孩腰间的肋骨，心里的疼惜又加重了几分。

他用额头轻轻抵着男孩的额头：“真的那么高兴吗？”

他没有想到这样一件对于他来说轻而易举就可以办到的事，竟然可以让男孩这么兴奋，肖战感到颇为意外。

男孩点点头：“嗯！”

抱着男孩的手臂不觉收紧了几分，肖战将男孩放回床上，然后在他的鼻翼轻轻刮了一下：“傻瓜，你也太容易满足了。”

男孩将头堪堪靠在肖战肩头，在肖战目光触及不到的地方，眼里闪过一丝晦涩不明的情绪：

“现在的一切我都很满足，因为这些都是我未曾想过会拥有的，哥，你知道吗？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不敢想象我的人生会是怎样的，所以，谢谢你。”

心脏的某处像被什么东西突兀地戳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肖战怜惜地揉了揉男孩的头，在那一刻，甚至有些贪恋这个拥抱。

他在男孩儿耳畔轻声道：“一博，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