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寻遍正殿与偏殿,江垂柳侧身向书柬问道,“他呢?”
书柬欲言又止:“陛下,今天还是让……云胡一个人待着比较好。”
鲜少见到书柬这般为难的模样,江垂柳追问:“怎么?”
——既已无前路,贱妾何聊生。
前皇后温蕙兰悬梁自尽那日,死前道:既已无前路,贱妾何聊生。
江垂柳寻到薄幸归时,这位废帝的低声喃语,也不过这十个字。
许是听见了身后的动静,薄幸归放下酒杯,浅浅的回头瞥了一眼。他分明瞥见了身后的江垂柳,却依旧自顾自的给将自己斟了一杯。
“其实,废黜皇帝的旨意下达的那日,还有另一道旨意送入后宫。”
说这话时,薄幸归的语气淡淡,仿佛故事中的主人公与他无关。
江垂柳只是同样淡淡的“恩”了一声,算是回应。毕竟对薄幸归而言,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都是她,多说无益。
薄幸归浅浅饮下手中烈酒:“陛下曾降下恩典,准许废帝宫中妃嫔返回母家,另嫁他人。”
江垂柳没有出声。
“只是蕙兰那性子。”薄幸归似笑非笑,“她若是不那么……”
说道悲怆之处,声音再也维持不住平静。
“她太傻了啊……”扔下手中酒杯,薄幸归直接抄起酒壶,颤抖着手臂仰起脑袋,将仅剩的烈酒一饮而尽,“她怎么那么傻……”
江垂柳维持着沉默,静静的站在薄幸归的身后,听得他声声啼血,诉说着温蕙兰的执着与坚贞。
皇家无真情。温蕙兰嫁与薄幸归,不过也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她的“温”姓便是唯一的价值。但不论两人之间的感情为何,温蕙兰终究是用她的这份年轻的、鲜活的生命,换得了薄幸归的一世铭记。
听着他一声声的诉说,江垂柳也不由得有些羡慕。
可叹。
犹记在天牢之中,薄幸归也是这般,说着最令人刻骨的话语。
只是那时,他的话却是令人刻骨生寒。
只怕终了一生,他的这份恨意一丝不减。
“我……”江垂柳犹豫着开口。
“蕙兰……”
他终究是醉了,他的心醉了。
“你好好休息。”丢下这句话后,江垂柳决绝的转身离去。
只是身体猛地被酒气环绕,一双手臂环上她的腰肌,江垂柳的脚步一顿。
“陛下……难道就准备这么离开了吗?”
一改往日的清冷,他的声音中尽是些缠绵悱恻。
在说话的同时,鼻尖呼出的热气轻轻地喷洒在江垂柳的脖颈处,并一路向上,直到她的耳垂处被另一股热意席卷。
江垂柳的双手已然搭上腰间冰凉的手背,“你醉了。”
她的耳畔是薄幸归毫无规律的哼唧。
但薄幸归反倒是将人搂的更紧了些,缱绻的语气中含着深深地醉意,“陛下……之前不是希望我这么做的吗?”
“之前?”江垂柳为自己脱困的动作一顿,“什么时候?做什么?”
嗤笑一声,薄幸归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软趴着身体好似撒娇道,“怎么,是我还不够主动吗,陛下在这里假装不知。刚被关进水牢的时候,陛下不是经常来……”
但是眼下的江垂柳没有这段记忆。
“再后来,许是有了新欢,便不再来了。”薄幸归继续幽幽道。
看似旧人控诉,实则眼中无情。
抿了抿唇,江垂柳使了些气力挣开了桎梏,“你醉了,稍后我派人送你回去。”
恰逢故人忌日,今夜的薄幸归十分不正常,或许正如书柬所说,她最应该做的事情,其实是不来寻他。
“送我回去?”薄幸归再度嗤笑,语气中已然恢复到往日的冷漠,“陛下这是要把我送回到哪里去?是水牢,还是乾清宫?”
“自然是乾清宫。”江垂柳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短暂的沉默过后,薄幸归后退一步,与江垂柳拉开距离,讥笑道,“我明白了,请陛下先行回宫,容……罪臣稍作准备。”
薄幸归的话说得江垂柳是云里雾里。
但是不想继续刺激薄幸归,江垂柳便顺着他的话应了下来,独自一人先行回了宫。
半个时辰后。
江垂柳屏退了其他侍从,只留下了书柬随身伺候。
瞧着江垂柳满脸的倦意,书柬问道,“陛下,可是要安寝了?”
“恩。”江垂柳摆了摆手,“你也去休息吧。”
书柬轻声放下帘幕,“奴婢就在殿外候着。”
半梦半醒之间,身边似乎传来丝丝凉意,江垂柳微微皱眉,却没有醒来。重生那日适逢刺杀,匕首刺入身体的冰凉与痛楚,倒是让她记了个长久,随后便是连绵数日的噩梦不断。
这几日,才稍许得到了些缓解。
这冰凉继续在身上游走,身陷梦魇的江垂柳,使劲了气力的才从噩梦中挣脱醒来,却瞧见眼前的根本不是什么凶狠刺客,而是适才刚见过不久的薄幸归。
不知从哪钻进殿内的风,悄悄地卷起了帘幕的一角。接着摇曳的烛光,江垂柳依稀可见薄幸归身上的薄纱。
她不愿称之为衣物。
通透的材质配上浅色的色调,这层薄纱穿在薄幸归的身上,真的是哪里都遮不住。
江垂柳猛然惊坐起,“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薄幸归又恢复到醉酒时那副悱恻的姿态,“乾清殿,不是陛下让我来的吗?”
江垂柳茫然道,“什么?”
平日一人正殿一人偏殿,互不打扰。同一屋檐下,薄幸归却总有办法避开她。
但今晚,不知怎么薄幸归会错了意,来到了他从不涉足的正殿。
不过江垂柳的询问尚未说出口,便被薄幸归打断,“我明白了,陛下今晚是想玩点不一样的。我明白的,今晚……一切都是罪臣主动。”
边说着,他边褪下了最后一层毫无意义的薄纱,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在床榻边一番摸索。果然,暗格中锦盒所装之物,与他所想别无二致。
不过这物件,倒是惊得江垂柳微微张了张嘴。
薄幸归的怪异举动和言语,都在锦盒中有了答案。
虽说前世未经人事,但毕竟伴在太后身旁,那些不便摆在青天白日下的宫闱秘史,江垂柳多多少少了解了些。锦盒的玩意儿,再结合薄幸归反讽的话语,她大抵也能猜出重生前的自己,对已经是废帝的薄幸归做过什么事情。
从前的她对还是太子的薄幸归,不是没有过少女花季时的悸动,只是没想到重生为十年后的自己,竟是以这种形式与他深入交流。
(处处想展开,处处要拉灯,哎——)
见江垂柳迟迟没有动静,薄幸归将她的这份沉默许做了默认,主动引导着江垂柳开发着自己的身体。
他痛。他恨。
亡国之痛,灭妻之恨,两笔仇恨始终压在他的肩头。今晚更是格外的沉重,简直要把他压垮。
比起这些,身体上的疼痛反令他清醒,让他能将恨意时刻牢记。
就让他在女帝的君恩下,牢牢记住他的仇,记着他再回到这座宫殿虚以为蛇的目的,记着他与温辰逸的交易……
江垂柳再醒来时,已是白昼。望了望头顶熟悉的龙纹,不由得有些恍惚。
书柬见她神色如常,欣喜上前,问道,“陛下醒了?”
“嗯。”江垂柳点了点头,随后猛地偏过头。不出意外,偌大的龙榻上,此刻只剩下了她一人。
“云胡昨天半夜便离开了。”书柬知晓江垂柳心意,抢在她开口之前解释道,“云胡他说……今日想一个人静一静,让陛下切莫寻找。”
闻言,江垂柳愣了愣神,似乎有些食髓知味。
出神不过片刻,伴着书柬收起帘帐,她迅速地翻身下榻,“书柬,为我洗漱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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