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张太医的诊治以及书柬的照料,江垂柳的伤口已无大碍。她既是皇帝,自然免不得上朝。
经过这几日的上朝,江垂柳受益匪浅,边走边回忆朝堂上的点点滴滴。文左武右,各居一面,摄政王居中上首,昭示地位。武以岑元帅为首,文以温相为首,两相呼应。
文推摄政王,武推岑元帅,不过还有几人未曾说话,比方说温相,在朝臣们推举中宫时,他一直不语,始终未曾发表意见。
江垂柳突然一笑,这个局势真的很玄妙。
文人相轻,自古如此,傅毅和班固两人文才相当,不分高下,班固还是轻视傅毅,可见这话不是虚言。
而武将自古轻于文人,夫兵者,不祥之器一篇就是出自老子的道德经三十一章。岑元帅前有摄政王挟制,后有温尚书牵制,不可谓是不妙。
然而此局有一处不妥,便是一动而牵全身。
贾方士用这句话作了总结,在思绪中划上一个句号,手上不慌不忙的行了礼,待听见免礼二字,抬眼凝视眼前突然驾临的帝王。
“爱卿不必多礼,朕只是想来随意看看。”江垂柳笑眯眯的四处看。
冷清的屋子没有人气,极为简朴,唯一比较惹眼的便是花梨桌上纸张凌乱,而在书桌后是一张高达梁顶、宽站了整个墙壁的书架,上面摞列着满满的书,从新旧上来看便可知,是常常翻阅。
江垂柳对这个布置十分熟悉,因为在她的御书房中,也有一个这么大的书柜。她的手在书上划过,露出一个可亲的笑容:“爱卿平日喜欢读什么书?”
贾方士站在江垂柳身后,不卑不亢:“史书。”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朕突然想以人为鉴,探看得失。”江垂柳捏了捏手心,汗渍叫她越发心虚,脸上却是如常,“不知爱卿愿不愿意做那人?”
“陛下但讲无妨。”贾方士微微一低头,“卑职知无不言。”
江垂柳幽幽道:“朕下一步应该如何。”
眼前的局势分明写着,一但破坏就会失控,可她不甘心一辈子受制于人。
想来想去,江垂柳能询问的也只有贾方士,这个未来的自己所信任的人。
贾方士道:“陛下需要一个老师。”
“哦?爱卿想想做朕的老师?”江垂柳含笑,心里琢磨事情是否可行。
却不想贾方士直截了当的拒绝:“卑职不敢,只是若是陛下暂时看不清一些东西,在下还是可以参谋一二。”
江垂柳也不客气,问:“今日上朝刺客之事朕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可叫人捉摸不透?”
贾方士点头:“昔日摄政王遇刺,陛下以玩忽职守的罪名,下旨处死了摄政王府百人侍卫,今日举动,倒叫人心疑陛下是不是有其他用意。”
江垂柳倒吸一口冷气。她完全清楚,这必然是为了和摄政王较量,却不想两个人之间的角抵,竟然会牵扯这么多无辜之人。
贾方士将江垂柳的表情尽收眼底,眉毛下意识一蹙,随后舒展,压低声音道:“卑职妄言,猜陛下是否要在今日前往温辰逸温侍君之处。”
“正是。”江垂柳随意的转身背手。
“陛下先是君王,再是女子,临幸后宫再正常不过。”贾方士道。
“爱卿深知朕心。”江垂柳伸手抽出一本书,翻看了两下,随意道:“爱卿不是说空话之人,既然刚刚提及帝师,可是有人选?”
贾方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道:“薄幸归。”
提起这人,江垂柳一阵恍惚。她对他有喜,有崇拜,有愧疚,有恐惧。每每提起这三个字,背后的伤口一阵疼痛。
江垂柳不怪他,但也不知该怪谁?难道要怪命运让两人颠倒?
“薄幸归。”
江垂柳闭上眼睛,轻声呢喃。
这三字与她而言是个魔咒,但凡遇上便叫人心慌意乱,可是在那层层的不安下,是丝丝的庆幸。
江垂柳摸着纤细的脖颈,回忆那被撕扯的痛,嘴角微微勾起:“至少你没有杀死我,真好。”
推开御书房门,想要禀告事物的书柬,清晰的听到了这句话,指甲尖抠进了木门里。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能伤害到江垂柳的会是谁,所以格外悲凉。陛下果然还是忘不了薄幸归,所以在一个人的时候自欺欺人。
指尖微微的刺痛叫书柬回过神,毫不收敛脚步声。
书柬端端行了个礼:“陛下,该用膳了。”
见时间差不多,江垂柳便顺势辞别了贾方士。
回宫路上,书柬分明见得江垂柳兴致不高,想来还是为了薄幸归。
书柬跟着江垂柳的时间长了,倒也并不太看重所谓规矩,眼下四下无人,便放肆的问道:“陛下可又是在想云胡?”
“恩。”江垂柳尚未从沉思中走出。
她在仔细分析贾方士的提议。
若拜薄幸归为帝师,一来,她可以将薄幸归从囹圄中救出;二来,也可缓解眼下剑拔弩张的关系。江垂柳相信,只要与薄幸归相处的时间长了,他自然会相信,她是以真心相待。
三来,废帝也是皇帝,薄幸归既然能在摄政王苏相的手底下,安稳的度过这么些年,关于帝王之道,自然多少有些自己的见解。
所以江垂柳坚信,薄幸归——可为帝师。
只是不知薄幸归是否愿意?
……
东宫。
原本清冷破败的宫殿,此刻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温辰逸脱下帽檐的那一刻,薄幸归并不惊讶。他已是将死之人,怎么会将这些凡尘俗世放在心上。
只是……
听完温辰逸的一席话,薄幸归却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冷声道:“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温辰逸申请漠然:“你的条件?”
薄幸归灰败的脸色,终于沾染上了些人气:“事成之后,将我和蕙兰……合葬。”
温蕙兰,温家女。
薄幸归永远不会忘记凤仪宫那一幕。
那是普天同庆的登基大典的前一日,温蕙兰一身凤冠霞帔,亦如嫁进皇宫那一年。
她笑的明艳动人,亦如得知要进宫为后的那一日。
她清歌绕梁反复唱着和垓下歌,亦如豆蔻年华桃树下的娇声嬉闹。
温蕙兰的忌日与江垂柳的登基大典仅一日之隔,却是差之千里。一个阴雨连绵,一个艳阳高照,所有人都说,这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阴雨避之。
新皇登基,普天同庆,自然无人为前一日自缢的先皇后悲伤,连温家人都没有,因为不能。
谁叫温蕙兰是废后,谁叫她的夫君是废帝,谁叫她冥顽不灵,明明可以活下来,却一条白绫了结残生。
谁叫她至死不悔。
既已无前路,贱妾何聊生。
洒洒脱脱的留下十个字,却叫听的人痛彻心扉。
“妄念。”温辰逸冷冷吐出两个字。
“左右是身后事,谁又能决断的了呢?”薄幸归笑道,“妄念是水中月镜中花,允了我又如何?”
温辰逸恍若未闻,径直转过了身,朝着宫外走去。
……
原本无人问津的东宫,今日却迎来了第二波客人。
江垂柳开门见山的询问薄幸归,是否愿意做她的老师。
其实江垂柳已经做好了被恶语相待,亦或者三顾茅庐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薄幸归干脆利落的一声“好”,倒是叫她措手不及。
于是,牢中少了一位废帝,江垂柳多了一位老师。
因着在位之时,无人敢直称皇帝名讳;被废之后,众人皆以“云胡”相替,所以泱泱殷国,只有江垂柳一人时刻牢记薄幸归的本名。
所以江垂柳直接以本名相称。
帝师姓薄,名幸归。
现在还是帝师,下一卷会进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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