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

第二天。

王一博头昏脑涨的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自己在哪儿，以为是队里的同事给自己弄回来的，昨天的事他一点都不记得了，断片。

洗漱完洗了个澡，又坐了一会儿缓缓，决定去一趟父母家。

算了算日子，上次去还是上上个月。

王一博顺手买了点东西提上去。

“哎呀，说了不要买东西，我和你妈又不是不会买，回自己家带什么东西啊。”

王父看见王一博手里的东西又念念叨叨。

“我妈呢？”

“厨房呢，留下来吃饭吧。”

王一博点点头，去了客厅安心坐着。

“杰回来了？”

“来吃饭吧。”

梁晓慧一边端菜一边招呼王一博。

王一博还有点头痛，正按着太阳穴，听见她的声音，站起来往餐桌那边走，帮着端些碗筷。

一家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说些闲事。

梁晓慧看了看王一博，装作不在意的问，“你家那谁呢？”

王一博知道这是在问肖战。

当初他和肖战在一起没差点被他爸妈打死，老两口说到底还是对同性婚姻不待见，但是他说什么都不会放手，那股犟劲吓人，他爸妈也从一开始的抵制到现在可以接受肖战进家里来。

以往王一博来父母家都会带上肖战，就算父母对肖战的态度不冷不热，但是肖战还是坚持要来，说毕竟是你父母。

这次倒是奇了怪，王一博一个人回来了，也不怪他们要问。

王一博一边扒着饭，一边回答，“有事儿。”

梁晓慧听了看了看王父，眼里意思很明显。

“怎么，吵架了啊？”

王父清了清嗓子，继续问。

“没有。”

梁晓慧看他那反应，对着王父使了使眼色。

王父只好硬着头皮上，“杰啊，你们小两口的事我们不多过问，只是这么多年了，过日子还是要双方相互理解相互尊重，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王一博静静听着，握着碗的手都用力到发白。

“我知道，爸妈你们就别操心我们俩了，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有事及时给我打电话哈。”

王一博三两下干掉手里这碗饭，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就去客厅拿了外套要走。

“就走啊，不多待会？”梁晓慧看见他凳子都没坐热就要走，立马站了起来。

“所里还有点事儿，下次再来看你们。坐着吧，吃你们的饭。”

王一博摆了两下手，就开门走了出去。

梁晓慧看他走了，才坐下来，继续端着碗，“我看啊，八成是和他家那谁吵架了？”

“你怎么知道？刚才不是说没吵架吗？”

梁晓慧恨铁不成钢，点了点王父的额头，“你一辈子就这点出息。”

王父冤枉，怎么了嘛。

*

王一博从父母家出去后没有回所里，也没有回家，不对，那儿也不能算做家了。

他不愿意把那个没有的肖战的建筑叫作家。

他开车到了中心湖边，坐在车里，开着窗吹风。

其实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肖战要和他离婚，他记得那天他早上出门，他们俩还黏糊糊的舍不得离开对方去，没想到晚上回来肖战就冷着一张脸对他说离婚。

他们在一起很多年了，但是王一博完全没有产生腻味之类的情绪，他爱肖战，非常爱。

只是为什么会走到现在的局面？

王一博头疼的按住额角。

“你放过我吧。”

“我累了。”

……

肖战那天的话在王一博的脑海里闪现。

王一博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整个人像做了噩梦一般。

因为，肖战不爱他了吗？

*

研究所。

“老大，今个不是休息吗？怎么还来所里。”

“来拿点东西。”

局里认识他的人和他打招呼，他挥挥手，往办公室一钻，滚到平常休息的铁床上，闷头大睡。

王一博还是那样，正常工作，正常生活。

只是不回家睡觉，把所里当家，要不是还要回去洗澡换衣服，估计他半步都不会踏进去。

其实王一博平常不是一个多爱笑的人，但是所里的人都熟，闹起来了也会和大家一起嘻嘻哈哈，最近却不这样了，不管其他人说什么玩笑话，他都没有反应，只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他知道自己这状态不对，但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他无数次想过他和肖战的以后，却没想过他们会分开，因为他爱肖战的日子已经太长太长了，好像已经融进了骨血，谁会去想把自己的骨头血液扔掉呢。

*

肖战现在租的这个小公寓他觉得正好，这些年也有存款，他准备和王一博的事情办妥后，买个这样的小公寓，主要是和学校近，工作方便。

他坐在学校的教师办公室里，拿着红笔批改学生的作业，关于作业的答案早已记熟，他的手腕机械的摆动着，画上一个一个勾或者叉，但是意识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近些天来，他常常这样，发呆的时候明显变多，周围同事都发现了，询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肖战笑着摇着头，依然是那样一副温柔和煦的样子。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而且发呆的时候也没有在想什么，只是在单纯的放空。

肖战作业批改累了，放下红笔，走到窗边养养眼，校园里的绿化做的很好，现在又下着蒙蒙小雨，他静静看着，莫名其妙的又想起来了当初他和王一博的校园时光，下雨的他们会喜欢跑到学校操场后面的一个小亭子那，说些私密的小话，配上雨景，倒是有些隐秘的浪漫。

想着想着脸上有了些笑意，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突然一下惊醒，回到现实，居然有些难过。

肖战本来以为自己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但是还是最近的种种异常还是在表明他其实不能像他自己想象的那样洒脱。

失恋的感觉像一场被突然告知日期的死亡，缓慢又艰难。

“肖老师，吃饭去啊。”

肖战回头，是同办公室的一位年龄相仿的男教师，长着一张小孩儿脸，性格却很大大咧咧，说起话来很亲切。

肖战的同事中就属他关系最好，对方人不错是一方面，还有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是，他和肖战都是结的同性婚姻。

同性婚姻合法以来，遭受许多质疑，但随着时间流逝，质疑的声音虽然小了，同性婚姻还是不多见，在他们教师行业尤其明显，所以他们俩倒是很能聊得来。

肖战跟他招招手，收拾了东西，跟上柳意的步伐。

柳意是个小话痨，小嘴儿一路叭叭叭到食堂，都是说的些学校家里的小事，他讲话很逗，以往肖战都能笑个几次。

今天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

柳意敏锐的发现了不对劲，他放下筷子，握着肖战腕子摇了摇，问他，“吵架了？”

肖战摇了摇头，也放下筷子，认真的看向柳意，面色平淡，“没有，是离婚了。”

“什么？！”

柳意激动得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引得周围人纷纷投来目光。

肖战扯着他坐下。

“你闷声干大事啊。”

柳意眼神呆滞，显然久久的不能从刚刚的消息中回过神。

“理由呢？”

“出轨？家暴？公婆不睦？……”

眼看他越来越离谱，肖战连忙止住了他的话头。

“都没有啊，只是想离婚了而已。”

柳意看着肖战眼睛里的情绪，也共情的伤心起来，那可是十年的感情呐。

他也不多问了，拍了怕肖战的肩头，郑重的说，“兄弟，我一直在。”

肖战这下倒是噗嗤一声笑出来。

闹了一番，肖战心里也有了些温度，心情好了，生活也有了情调，下班回家路上都买了束花，捧着回了家。

肖战不知道的是，在那小公寓的附近静静的停着一辆黑色汽车，没入黑暗之中，车里的人是一路跟着肖战从学校回的家。

王一博把手轻轻搭在方向盘上，回想着肖战刚刚捧着花的样子，迷茫了起来。

离婚后这么多天了，他早就耐不住了，好想肖战，想得发疯。

自从两个人十年前确定关系在一起后还没有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交流联系。

以前他去很远的地方出差，要去很久，都能手机联系，打个电话，接个视频之类的。

可是这次不一样，他没有出差，但是他们就是没有联系了。

肖战在王一博的世界里失联了。

　 王一博看着通讯录里的那个熟悉的名字，手机握在掌心捏了又捏，电话最后也没能拨出去，王一博没有胆子和他通个电话说上几句。

后来研究所里又来了活了，忙了几天，今天歇下来，他一脚油门就直接踩到了肖战学校里去，把人拦下来，这总不会再给自己找别的拖延退缩的借口了吧。

可是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局面。

他看见肖战出来和同事笑着挥手告别，看见他在路上还颇有情调的买了一大束鲜花。

是不是肖战离开他后真的会过得更好呢。

王一博脑海中又浮现最开始谈恋爱时肖战那充满活力的笑。

会不会这段感情真的给了他很大压力，会不会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想及此，王一博心上就传来一阵钝痛。

那辆黑色的车在肖战楼下一直停到半夜，才起火离开。

两条相交的线，通过中间的那个节点后继续延伸，就是两个方向的陌生关系了。

*

　肖战在家里无事可干，来来回回的走着，把先前搬家的东西都归置归置，再把花插好。

忙活了一番，累的在沙发上睡着了。

但是这个觉却不安稳，肖战梦到了好多以前的事情。

他梦见自己第一次见到王一博，梦见王一博和他说话，梦到那个小巷子里的隐秘爱恋。

梦境穿越时光，将曾经的那种美好再一次带到了肖战眼前，他伸手去触碰。

却如泡沫般涣散了。

一朝天堂，一朝地狱。

肖战眼前只剩了黑。

他以为是梦醒了，但是他努力睁了睁眼睛，还在一片黑暗。

哦，他想起来了，是那一次啊。

那次晚上在家里停电了。

很黑很黑。

他有点害怕，捏着手机给王一博打电话。

打了一遍又一遍。

却没有人接，肖战想起来，王一博今天出门前就说了，今天要加班，晚点回来。

肖战不敢再打电话了，他怕打扰到王一博，肖战蜷缩在床上，双手抱着双腿，但是他又忍不住看了看时间。

可是真的已经很晚了呀，为什么王一博还不回家。

肖战躲在被子里，手机屏幕发出莹莹亮光，照亮他的不安的脸。

“嘟嘟嘟嘟……”

“喂？”

肖战愣住了，他又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了看姓名，没错，是王一博的号码，可是对方的声音是女生的，肖战也没听错。

“请问你是？”

对方明显很吃惊，“你是男生？”

随后又快速的恢复了那种吃惊的表现，“我是王一博同事。”

“真是不好意思啊，今天我生日，研究所里的人都给我过生日去了，我一个没留神王队就给喝醉了。”

肖战脑子里嗡嗡响，他再没说什么，麻木的挂掉了电话。

加班……

加班……

肖战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这个词。

原来这就是他的加班吗？

过长的黑暗环境再加上剧烈起伏的心情，肖战真的害怕了起来。

他双手捧住脸颊，泪水像沙子一样从指缝里面流出，滴落到枕头上。

肖战把头埋在枕头里，房间里只有一阵低沉的呜咽声，像受了委屈的小猫。

梦境外的肖战看着床上那伤心哭泣的自己，真的很想抱抱他。

长夜无眠，有一束微光照进，本以为是太阳，却没想到只是转瞬一逝的绚烂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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