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今天他没有来到舒放这里,如果没有给霍连和言栖单独相处的时间,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言栖究竟是什么样子。
刚才生出真好的念头,现在又开始怀疑。
现在这样真的好吗?
言栖这样,真的好吗?
有车在身边停下,“小伙子,你叫的车吧?”
樊迟嗯了一声,坐在后车座上一言不发。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从后视镜看了樊迟两眼,不知觉的就打开了话闸子。
“小伙子,和女朋友吵架了?”
樊迟看向窗外,“没有。”
司机明显不信,“我跟你说,我拉了那么多客人,有不少男孩子一上车就是你这幅表情。”
“什么表情?”
樊迟透过车窗看着自己。
其实看得并不清晰,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以及一双眼睛。
看不出来什么模样。
“就是那种沮丧失落又难过的感觉,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樊迟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他想跟这个司机师傅说:被全世界抛弃的不是我。
可是开不了口。
他无法对别人说那个本该耀眼骄傲的少年如今坐在轮椅上。
也无法说那个少年用温柔为自己筑起了层层高楼,别人无法窥探一丝一毫。
言栖出于无所畏惧风华正茂的年纪,可他如今不再闪闪发光。
樊迟看了下时间,“师傅,再开快一点吧。”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言栖。
“好嘞!”
车开的快,车窗外的风景在眼前一晃而过,黑夜里城市灯光绚烂,好像是一座不会安静的不夜城。
如果言栖面对的负面情绪也是转瞬即逝就好了。
没有办法斩断源头,那就少一点吧。
樊迟最近都住在言栖家,如常开了门,客厅一片漆黑。
樊迟书包都没放就去了言栖的房间。
敲了两下门,“言栖,我进来了?”
没有人会应。
樊迟皱了皱眉,直接就推门而入。
卧室里面没人,窗帘拉得很严,一边的课桌上还开着台灯,笔帽都没盖上就放在册子的一边。
樊迟把书包丢在椅子上,轻轻的拉开窗帘。
窗户外面有一个阳台,言栖很喜欢坐在那里看着城市。
就像是天神在俯瞰人间百态。
可樊迟希望言栖仅仅是浮世中人。
庸俗而快乐。
窗户被拉开,樊迟走到言栖身边坐下,侧头去看他。
这个时候言栖才像是回过神来,“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樊迟看着言栖嘴角的弧度,忽然觉得有些刺眼,“没有,想让你陪我吃饭。”
言栖仰头靠在椅背上,叹出一口气声,“我吃过了,没有等你。”
“这样是对的。”樊迟很想摸摸他的脑袋,“你要三餐规律,不用等我。”
言栖目光撇扫过来,表示了自己的拒绝,“我不想陪你,你自己去吃饭。”
“那我也不想陪你,你自己看星星。”
言栖惊呆了,“你耍赖!”
樊迟笑着挑了下眉。
还真是个无赖。
“行吧。”言栖活动了下脖颈,摊开手看着樊迟笑,“抱,我不想坐轮椅了。”
樊迟看着他不说话,目光幽深。
“迟哥,抱抱。”言栖眨眨眼,笑的有些乖。
樊迟深吸了一口气。
言栖都这样了要是再忍得住他就不是个男人!
樊迟心里咒骂一声,站起身的时候都是笑的。
一手扶着言栖的背,一手穿过他的膝弯。
认命般的叹气,“抱,迟哥抱你,迟哥没有办法拒绝你。”
言栖窝在他怀里笑,“那如果可以拒绝呢?”
“迟哥永远都不会拒绝你。”
言栖垂下眼,很轻的勾了下唇角。
这一顿晚餐吃得很慢,言栖直面观看了一场直播,直接把自己给看馋了。
“帮我拿个苹果。”
樊迟喝了口汤,“想吃东西了?”
言栖板着脸,“你拿不拿?”
樊迟急忙告饶,不仅拿了苹果,还洗洗切切弄了个拼盘出来。
还顺手往言栖手里塞了个叉子,“拿着吃吧。”
言栖这会儿心愿满足了,也有功夫投诉吃播服务,“你在我面前吃东西吃的那么开心,我嘴里不嚼点东西都觉得不对劲。”
樊迟失笑,把碗筷放到洗碗机里,视线转了转,“兰姨呢?”
兰姨之前本来是做完三餐就走的,并不住在这里。
自从言栖车祸后,舒放不放心言栖自己在家,就让兰姨直接住在家里,这样方便照顾言栖。
可今天家里只有言栖一个人。
“兰姨请假了,她要回家抱孙子,最近这一段时间就是咱们两个住了。”
樊迟走到桌边,“舒总没有在找人来吗?”
言栖戳了一块苹果递到樊迟嘴边,“我拒绝了。”
“我跟舅舅说,我就要让你伺候我,舅舅同意了。”
樊迟把水果叼进嘴里,拿起沙拉碗让言栖抱着,腰杆一弯就把人抱了起来。
“要看星星了吗?”言栖被抱着,轻松地没边了。
樊迟咽下嘴里的苹果块,“对,我们去阳台看星星。”
“去阳台?”言栖忽然就泄了气,“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出去。”
樊迟脚步不停,只是低声哄着,“夜里风大,我怕你受凉。”
言栖没什么精神的嗯了一声,咬水果咬的还挺狠。
樊迟直接给看笑了。
言栖家所处的楼层高,从阳台上看过去,好像一切都尽在眼底。
今天确实是个看星星的好时候,夜幕压得低,星光闪烁的像是就在眼前。
言栖伸手想去触摸,手停在半空转过来对着樊迟浅浅的笑,“迟哥,你看,有时候徒手摘星好像也不难。”
此刻的言栖太温柔了,像是耳畔吹拂过的一缕清风。
樊迟与他对视,也笑了。
“是啊,你看,这不是近在咫尺吗?”
言栖收回手,忽然哼唱了一句歌词,“星星藏进星夜,还有人没睡眠,海洋藏不住我,对你的思念。”
樊迟挑了下眉,“很好听。”
言栖看着远方黑沉沉的夜,“樊迟,我好像丢了些什么。”
“丢了什么?”樊迟心下一沉,低声问。
言栖的表情有些迷茫,“我……好像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重要到像歌词里唱的那样,海洋藏不住我的思念。”言栖扭头来看他,神色几乎是空白的,“樊迟,我好想他。”
樊迟低着头笑了一下,说不上是苦涩还是悲哀。
言栖又说,“可是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是不是病了。”
樊迟太怕他说病这个字了。
怕到已经产生了心理阴影。
言栖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吃水果的叉子,手在扶手上握紧,像是想抓住什么。
樊迟缓缓的把手附上去,把言栖的手裹在自己的掌心下,用力的攥了一下。
嗓音沉重又笃定,“言栖,你没有生病,你很好,你不要一味地给自己暗示好吗?”
樊迟现在的样子太紧张,乞求全部摆在脸上,嗓音都发着颤。
阳台上的空气似乎都滞涩了几秒,场面十分严肃。
看到这样子的樊迟,言栖忽然就笑了,“干什么啊,我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吗?”
樊迟沉默着,视线落在言栖脸上,神色认真。
言栖止住笑,“你真的相信了?抱歉,我不会再开这种玩笑了。”
樊迟看了他好久,就在言栖快要坐不住的时候,他终于打破了这种尴尬沉默的场面。
“言栖,你不用说抱歉,但是你不能再开这样子的玩笑了,我会受不了的。”
樊迟说,“我怕我会疯。”
他紧张在乎的模样不是作假。
言栖忽然收了面上表现出来的所有神态,就那么不悲不喜的扫了一眼樊迟,然后仰着头看星星。
“我以前一直听见别人把人的眼睛比作星星,我一开始在笑他们,我在想,人们真傻,眼睛怎么可能会有星星闪烁呢。但我很好奇,那个把眼睛比作星星的人究竟在受着谁的注视,又或者在期待着谁的注视。”
樊迟身体一僵,“别说了。”
言栖似乎笑了一下,没听他的,自顾自的说下去。
“后来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光,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真的有人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耀璀璨。”
樊迟低声乞求,“言栖,别说了。”
言栖去看他的眼睛,挑着眉态度强硬的逼问,“迟哥,樊迟,你告诉我,这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樊迟猝不及防和他对视上,这才惊觉自己竟然一直握着言栖的手。
心里一团乱麻,顿时像被烫了似的想把手收回来,却被言栖反手握住。
“躲什么?你害怕吗,这个年纪喜欢一个人不是很正常吗?”
樊迟抽了抽手,被抽动。
他看着地面,言栖看着他的发顶,久久无言。
最后,他几乎是无奈至极的语气。
“言栖,不带你这样的。不是喜欢就一定要说出来的。”
言栖直接笑出了声,“所以呢?然后呢?你想怎么办?像那些矫情文艺的文案一样,喜欢的歌静静的听,喜欢的人远远的看吗?”
平时的言栖太温柔了,今天乍一下攻击力猛涨,樊迟还有些会不过来神。
偏偏言栖像是在发泄一样,还在输出中。
“真没想到,平时冷漠的迟哥居然还有这么矫情的想法。”
“你不说出来,是想慢慢的错过我吗?还是希望像电视剧里面演的那样,我会去找你,我对你告白我对你说我喜欢你特别特别特别喜欢的那种……”
他的声音忽然放轻了,“喜欢到至死都念念不忘吗?”
樊迟一直低着头,可听到最后一句却忽然红了眼眶。
他抬头,目光落在言栖的肩膀上,不敢看他,“那你会告白吗?”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你会告白吗?
你会说你现在说的这些话吗?
你会想和我在一起吗?
言栖红了眼眶,喉结滚了滚,话在嗓子口绕了又绕,颤抖着唇。
“我不会。”
樊迟听见言栖的声音,带着颤音,一切平静祥和的伪装都被撕碎了揉在里面。
“我不会告白。我和你一样,我也在自卑,我也在胆怯,我怕我病了,我怕我们没有未来。”
“所以,你还要什么都不说的压抑着自己的想法吗?樊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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