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栖沉默的坐在病床上,不能说是坐。
病床被高高摇起,整个人靠在床板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双腿。
舒放的心一直揪起来,精神紧绷的看着言栖,欲言又止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时候反而是言栖表现的比较正常。
他落在身侧的手指在床单上摩擦了几下,垂着头笑了笑,“舅舅,我们可以回家吗?这里不太舒服。”
叶景仔细的想象了一下舒放描述的场景,却总是会模糊言栖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你还记得小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吗?小时候是顽皮还是乖巧,我好想……想不起来了。”
舒放帮他把帽子摘下来,顺手撸了撸被压得炸毛的头发,“小栖要是听到你说这话,指不定得怎么闹脾气呢!小心他不理你。”
“小栖……会闹脾气吗?”
舒放一顿。
他说话几乎都是顺着本能,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叶景这么一问,问题就出来了。
他总是把言栖当做孩子,可现在仔细想一想,好像言栖从小表现的就不像是个孩子。
从他把言栖接到身边养着的时候,言栖就好像是那副乖巧听话的样子,不惹事,不叛逆,也不胡闹,总是安安静静的待在一边。
该学习的时候学习,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睡觉的时候睡觉,不曾对什么游戏上瘾,却总是温温润润的。
一切都进行的很完美。
可完美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舒放仔细想了想言栖长到这么大究竟做过什么,脾气是什么,却像是雾天看花,看不真切,模糊的很。
舒放收敛起面上表情,眯了眯眸子,“你这么一问,我忽然发现对于小栖的事情,我竟然是模糊的。”
言栖回房间确实是休息去了,靠着双臂的支撑把自己挪到床上,仰躺着望着天花板。
他想睡一觉。
从刚才霍连又是感激又是道歉的时候,内心一涌而出的烦躁让他坐立不安,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才堪堪抑制住无差别攻击的冲动。
可烦躁被压抑住了,就只剩下满身的疲累。
可是睡不着。
他只要闭上眼睛,就会开始想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会莫名其妙的烦躁、不安。
他是言栖,是一名医生,他有着引以为傲的冷静和耐心,但是他没什么同情心。
言栖抿了抿唇,抬起双手立在半空中,睁着眼睛静静的看着。
白皙,修长,细嫩。
这双手是一个精贵小少爷的手,而不是粗枝烂叶的拿惯了手术刀的自己。
他是言栖。
他确信自己和这本书里的小少爷没有丝毫的联系。
唯一有联系的就是姓名。
可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总不能因为名字相同就说自己是另一个人。
这太荒唐了。
说不定某天他一睁眼,就又是那个二十四岁的医界传奇,而小少爷也会再次回来。
在此之前,他会好好复健,定时给自己针灸,努力让这具身体站起来。
既然借着这具身体活了有些日子,他总得给小少爷一个惊喜才是。
言栖忽然想,也许他忽然出现在这里并且在这具身体里醒来,其实就是小少爷希望再次站起来,而他也不过是小少爷请来治疗的人而已。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就好说了。
等哪天腿好了,可以站起来了,小少爷就回来了,而自己也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
不是非要回去才行,而是在一本书里没有归属感。
孤身一人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就好像是大海上漂泊的浮萍。
言栖这一觉没睡着,在床上闭眼休息了一会就起来看看有没有缺什么东西。
兰姨被他一会翻翻冰箱一会看看零食的模样给逗笑了,把他强制性的推到了客厅,打开电视就开始碎碎念。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快歇会吧,该准备的兰姨都准备好了,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成不?”
按住言栖一个人还不算,又跑去游戏厅把霍连给捞出来了,把人按在言栖身边,“小连啊,陪我们小栖说说话聊聊天,兰姨去准备菜。”
言栖连忙把人拦下了,“兰姨,你回去休息吧,人太多了,我们自己下火锅就好。”
兰姨不乐意,“那怎么行,小栖你第一次带同学回家玩,兰姨得准备好,兰姨帮你们把菜洗一洗,剩下的你们自己弄。”
“好吧。”言栖应道,然后拍了怕霍连,“过去帮忙。”
霍连把遥控器塞到言栖手里,二话没说就过去了,“行,你看会电视,或者把迟哥拉过来当陪聊也行,我去帮忙。”
言栖看他几步过去又揽着兰姨的肩膀,都觉得这俩人应该是自有祖孙样。
樊迟还在书房,言栖都还没叫他陪聊呢,他自己反而跟闻到味儿了似的下了楼,自觉地坐在言栖身边。
还真有一股聊天看电视的架势。
对熟悉的人言栖向来不客气,一巴掌打人腿上,“坐这干什么,过去帮忙去。”
樊迟不太乐意过去,“你一个人在这?”
言栖挑着眉:“我在我自己家,一个人在这里当少爷不行吗?”
行。
樊迟一点都没有意见,还伸手揉了揉言栖的头,去厨房的时候都还在回味手感。
两个年轻帅气的大小伙子挽着袖口在那洗菜,兰姨围着围裙切肉,时不时的传出一些家常话,这幅场景几乎是言栖从没见过的温馨。
他向来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像是游行侠,活的无趣又风光。
小少爷也是经常一个人在家,舒放每天都忙得飞起,家里经常只有兰姨陪着他。
言栖垂下眸子,拿出手机对着三人拍了一张。
咔嚓。
樊迟回头看他一眼,然后把手上的菜洗完放在一边,洗了洗手出来走到言栖身边。
言栖一愣,仰头看他,“怎么了?”
樊迟垂头看了眼他的手机屏幕,页面还在相机上,手机正面朝上,放大照出他腿上覆着的灰色薄毯。
“带你去体验生活。”
樊迟抿着唇,将人带到了厨房正对着桌面,椅子升高到刚好的位置,桌面上摆了些菜,往一边又放了些签子,“今晚上吃串串,你可以穿菜。”
霍连见状彻底把洗菜的重任交给了樊迟,自己洗了把手跑到另一边和兰姨一起切肉,然后拿起签子穿肉。
言栖穿点菜叶子就行,肉摸上去手感不太好。
言栖点头,“好啊,你去洗菜,我呢,就来干一点简单的事。”
他目光不自觉的往一边切肉的兰姨飘过去。
其实他切肉切得很好,可以保证每一块都一样大,还匀称。
四个人的动作渐渐步入正轨,樊迟找机会出去找了个方位,摆好手机延时拍照。
樊迟偏过头看向言栖,嘴角微微牵起,整个人都显得温暖起来。
5。
言栖不应该是不动声色笑看世事浮沉的人。
4。
他应该出现在其乐融融的相框里,而不是孤身一人拍照的人。
3。
他的言栖,值得最好的。
2。
“言栖。”
1。
“嗯?”言栖侧头看他,嘴角勾起,阳光为他镶了一层浅淡的金边。
咔嚓。
一切画面定格。
樊迟忽然间想起一句在网络上流传许久的句子。
星河滚烫,你是人间理想。
而现在,言栖就是人间理想。
班里同学应该是商量好了,下午两点准时敲响了言栖家的门铃。
言栖开门的时候看到大部队排着队往屋里走,还有一点懵。
“你们这是先聚了聚人才过来的啊,整整齐齐的过来了。”
带队的班长,一个梳着马尾的女生,性格大方爽朗,在班里人气很高,听了言栖的话就笑着回了一句,“可不是吗,省的我们一会敲门一会敲门的麻烦人。”
他们不仅自己来了,还拿着刚买的折叠长桌和一次性碗筷,果汁都买了好几瓶。
一个个的积极的参与着饭前准备工作。
有几个女生进厨房把三个大男孩给赶了出来,“洗菜穿菜交给我们,你们去外面组装桌子挪地方,到时候别坐不下了。”
人多干活就很快,之前只有他们四个人在准备,需要的东西多,半天了也只准备了一点,现在人多,不出半个小时就忙完了准备工作。
同学或是聚成一团玩游戏,或者跑去游戏厅,或者坐在沙发上看电影,要么就是坐一块聊天吃零食。
言栖就在看电影的部队里。
言栖家里有一个放映厅,是为了方便看叶景拍的电影而存在的,之前单纯的是为了言栖有个消遣时间的事情,后来就成了舒放和叶景的定情地点。
言栖这个单身狗就很少在进去了。
大家看电影也就只是窝在沙发上看液晶屏幕。
这群半大的小伙子小姑娘最能折腾了,明明每个人都怕的不行,还非要看个鬼片。
越怕越想看。
为了有一个看鬼片的氛围,还把窗帘拉上了,声音开得挺大,一边聊天的人都被开场那种诡异的背景音乐震得屏着气。
樊迟坐在他旁边,侧身在他耳边说,“害怕吗?”
言栖叹口气,同样凑过去小声回他,“本来是不怕的,但是其他人害怕就喊,我被他们吓到了。”
他清晰的听到了耳边那道笑声。
光线被遮的昏暗,放大的背景音乐在两人身边周旋,拨乱了少年眸中的某些情绪,周围很嘈杂,还听得清楚身边女生被吓得一阵一阵的抽气声和男生偶尔夹杂的脏话。
可出奇的,那声轻的几乎不可闻的低笑却冲破层层阻碍,直钻入他的耳中。
钻的人心痒痒的。
言栖抬眼看他,眸子里流露出几分惊异,“你在笑?”
对方勾了勾嘴角,看起来心情很好,却姿态放得很足,一手高高抬起搭在身后沙发的靠背上,一手伸过来捏了捏言栖的脸颊,亲昵的不像话。
言栖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坐在轮椅上,而是像平常人一般坐在沙发上。
还是樊迟给抱上来的。
而现在这个姿势,从旁边看,就像是樊迟直接将人揽在了怀里。
言栖也没有想到樊迟会直接上手捏他的脸,虽然力度很轻,但还是足够让他不好意思了。
哪怕大家都是男生,这个样子也太亲密了些。
不自在的往后仰了仰,后脑抵在樊迟的胳膊上,简直就是避无可避,“你干嘛?”
樊迟低声说,“抱歉,没控制住。”
言栖撇了撇嘴,不太相信他这个说辞。
樊迟又凑到他耳边,“怎么了?我都帮你洗过澡了,捏一下你的脸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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