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初见

敦正三十三年，千秋日。

千秋日是一国之君的诞辰。皇帝庆生不仅要举国欢庆，还得大摆宴席，广招来宾。每年的宴席都定在花萼宫。一到晚上，宫里灯火通明，遍地笙歌，莺歌燕舞，当真是一幅国泰民安的图景。

肖战伏在屋檐上，抬着下巴向里面瞧了瞧，无声地嗤笑了一声。这宫里的喜庆，沾染不上他分毫，只让他觉得吵闹。

眼瞅着那位四品的官员现身，肖战观察着周围的守卫，动作轻盈地落在地上，直冲那人而去。

没过半刻，这满宫的欢愉就被打破了。

百官入宫上寿，携礼道贺，脸上的笑挂到耳垂，这会子却都捂着自己的乌纱帽四散逃走。酒盏落地，果盘洒落，乌泱泱得闹作一团，混乱至极。

一大群禁卫军围进了殿内护驾，太监高吊着嗓子喊抓刺客。一位官员正正死在偏殿里，汩汩的血染红了毯子，倒是映衬着这张灯结彩的美景，好不喜庆。

那官员是个四品，在朝堂之上还算有话语。皇帝吓得仿佛下一个要死的便是自己，周围被侍卫围的水泄不通，自己躲在中间缩在龙椅角落，惊恐得上气不接下气。

肖战躲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卷了卷衣袖，扯了块布把左肩的伤口按了按，擦了一帕子的血。

他把帕子随手塞进衣服里，暗骂这四品官员果真是多作恶，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杀他，做足了防备，不然肖战也不会杀得这么艰难。

这些日子，这官员整日闭门不出，皇帝赐给他的府邸里被他密布了暗卫和眼线。要不是千秋日这天百官需入宫贺寿，恐怕肖战都寻不到这个下手的机会。

今日举国同庆，花萼宫里的守卫安排得再紧密也难免懈怠，只可惜肖战动手的时候正好撞上守卫巡逻，险些就被困在偏殿里没逃出来。

宫门封了，禁卫军一圈圈地把殿堂绕起来，奉旨严查刺客。谁也想不到千秋日这天会有刺客来袭，袭的还是个四品的官员，当场血溅满殿。

屋后一队禁卫军的人马过去，肖战悄无声息地从屋顶上翻下来，挑开窗叶钻了进去。

屋里没有烛光，但看院子应当是个达官贵人的住所。虽说这会儿宫里的达官贵人都该去参加宴席了，但他不确定会不会再有人进来，就挨着墙边没动。

不过这贵人不是精通医术就应该是个病秧子，屋里中药的味道浓得冲鼻。肖战压住轻咳，伏下身子在昏暗的屋内环视了一圈。

背后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声响，肖战下意识捏紧手里的暗镖，向身后看去。

他夜视能力极好，能看出一个人正慢悠悠地从床榻上起身，朝着这边走过来，脚步不慌不乱，像是没发现屋里有不速之客。

那人停在窗边，把掀起一点缝的窗叶压好。肖战就蹲在这人几步远外，无声地将手中的暗镖换成匕首，放缓了呼吸一动不动。

“你杀了谁？”

寂静的屋中声音骤然响起，惊得肖战立马攥紧匕首。只不过他没弄清楚眼前这人的意图，也不知此人身手，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打斗声引来禁卫军围堵，肖战今夜必然要在同党接应之前折在宫里。他只能小心防备，多拖延些时间。

幸好那人说了句话之后没得到回应，也就没再出声，屋子里又重回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又响起。那人走到烛台前，点亮了一盏烛灯。

肖战当机立断想从窗子翻出去，外面却突然传来禁卫军巡逻的脚步声，他只能按住步子，目光紧紧盯着对面那个修长的身形。

那人身背宽广，个子高挑，却意外的瘦弱。肖战暗自掂量着，斟酌着下刀的时机和位置。

他在烛灯亮起时就使着轻功往旁边挪了挪，正好躲进了烛光的阴影里。若不是早知屋里有异，对方应当不会察觉到他的动作。

那人点亮了烛灯之后就没再说话，静了一阵，门外便有禁卫军敲门，三下而止，“三皇子，宫中刺客横行，不知您是否安好？”

“本宫无事。”

“陛下命我们捉拿刺客，三皇子可曾察觉到刺客的行踪？”

肖战屏息听着，突然瞧见对面的人在应答之前朝着这个方向看过来，仿佛洞穿了他就躲在此地。

那人的停顿过于反常，难免会使得门外的禁卫军心生疑惑，在肖战刚准备冲上去举刀威胁之前，低沉的嗓音又响起，“不知。”

“那臣等先告退了。”

禁卫军的统领说完这句话，便又领着人去其他地方探查刺客下落了。

“出来吧。”三皇子坐在案边，纤长的手指在案上有节奏地敲击着，烛火摇曳，映出他如刀刻般的侧脸和挺翘的鼻骨。

肖战自知暴露，就没有再躲，手中的匕首滑入袖中。他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就不再动，隔着几步的距离开口问道，“不知三皇子是怎么发现我的？”

“听见的。”三皇子没正眼瞧他，倚在案边，一幅病恹恹的模样，说话时的语调不急不缓，像是不清楚自己面对着一个刚刚才手刃了官员的刺客，“那你杀了谁？”

“三皇子出门一问便知，左不过是个籍籍无名之人。”

屋内只那一盏烛灯亮着，肖战借着微弱的光亮打量着王一博的背后，一堆瓷制的瓶瓶罐罐罗列在楠木架子上，墙角里还有散落的药草。

倒是没看见什么刀剑之类的武器，若是真打起来可能还有胜算。

“今日是千秋日，任何人入宫都要严查通行令，以免有不轨之人进入，你倒是有法子入宫。”

肖战听了这话，难免又嘲弄地笑了下。宽大的袖口垂落在身体两侧，玫红色的舞裙修身纤长，衬得他愈发臀圆腰细，再加上脸上抹了些掩人耳目的胭脂水粉，倒是看不出任何违和。

“多谢三皇子夸赞。”

他虽然是个男儿，面部轮廓硬朗，但五官里带了几分柔媚娇艳，瑞风眼尾上挑，唇角微勾，有种说不出的风情。他穿着舞裙婀娜多姿的样子，混进献舞的班子倒真不会被人发觉。

“今日之事，本宫不会向人提起，”三皇子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虽不知你是哪门哪派出来做事的，但本宫的救命之恩总不能不报吧？”

肖战看着他，嘴角弯弯，眼里却没什么笑意，“这是自然，不过三皇子贵为皇亲国戚，府中自然不缺金银珠宝，我出身贫寒，报恩之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三皇子没看他一眼，手指无意识地勾勒着茶碗的杯沿，“禁卫军应当将宫里所有出入口都围住了，你若是想出去，轻功再好，也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

“若是运气不好，说不定就得葬身在这皇宫里了，同方才死的那位一样。”

这位三皇子说的都是事实，肖战在入宫前早就料想过这个局面。他动过宫里不少人，被逮住之后略微查查就能知道他以前做过的那些事，到时就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那，三皇子的意思是？”

“你今日能在宫里头得手，想毕还是有些能力的，本宫他日或许还会有求于你。”

“这就得看三皇子您想杀谁了。”肖战笑颜如花，“若是无名小卒，我便当报您今日之恩。但真等您能用到我的时候，要杀的，必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匕首冰冷刺骨，贴着腕子滑进掌心，“我也不能为了报恩，搭上自己的性命不是。到时候的局面必然与今日没什么两样，我又何必偷活这几日。”

三皇子轻笑了一声，拿着烛台起身，一盏一盏地点亮了屋里的烛台。

肖战一面借他手里的灯光观察着屋里的摆设，一面仔细听着近处远处禁卫军巡视走动的声响——今日若是查不出刺客，这皇宫里的人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只能盼着外头接应的人早些察觉出不对来，扔个替罪羊进来解局，护送他离开。

半晌，三皇子端着烛台回来，手里拎着一个药包，冲肖战的方向递了一下，“此药捣碎了抹在伤口上，治疗刀伤有奇效。”

肖战身后的布料浸了血，但毕竟是红色衣裙，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只是难免有血气透出。

这人能在这么重的草药味里嗅到那一点点血腥气，再加上只听窗叶微动的声音就能猜到有人潜入屋内，必定不是什么善类。

这药怕不是什么有毒的东西。肖战只看了一眼，惜命，自然不肯接。

肖战没伸手，一双含情眼里盈了满满的水光，薄唇轻启，“我身份低微，自然配不上三皇子亲手配下的药方，不过还是谢过三皇子。”

三皇子将药包直接丢到了肖战怀里，虽说面上不显，却还是能看出些嫌弃之情，“此物无毒，你若不要便丢出去好了，本宫也不想要了。”

肖战没能躲过，只好接下。

很快，宫里又传来一阵乌泱泱的喧哗——刀剑铠甲碰撞和奔跑呼喊的声音不绝于耳，且都朝着一个方向去了，渐行渐远。

肖战知道是外头有人来接应自己了，便立马向三皇子道别。

“今晚之事算我欠了三皇子人情，来日能还便还。若是真有事相求，三皇子大可来听风楼找我，若能帮得上忙，我绝对不会推辞。”

窗叶合上又落下，肖战自来时一样离开，没几下就掩进了夜色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