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请问你认识一个叫温客行的人吗?”
人群里,一个清秀少年郎正在不断地拉住路人打听着。少年面如玉雕,俊美非凡,一柄玉冠将头发高高束起,一身墨绿色的外袍随风飘荡着,丝缎面料看着就贵得很。
由于和周围的环境过分格格不入,少年所经之处路人纷纷侧目,心想,许是哪家的富家公子偷溜出来玩耍来了,不然也不会在市井间如此东拉西扯的。
被他拉住的卖菜大婶,这会儿也是一脸莫名,怎么都觉得,这等少年要找的人也不会是个普通人,自己怎么可能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
随意摆了摆手,便打发了少年。少年撇了撇嘴,虽然又吃了闭门羹,但是眼睛里的光彩却不曾湮灭,他道谢后就又去找别人了。
“大叔,你认识一个叫温客行的人吗?”
五湖王朝,一个有三千年悠久历史的王朝。王朝的开创者,是一群江湖草莽,却勇于和腐朽肮脏的朝廷对抗,最终成功夺权,开创了新的王朝。当时带头的帮派叫做五湖盟,因此这王朝也就起名,五湖王朝。这个名字同时也虽然激励着后人,他们不可重蹈过去的覆辙,须以江湖气概来海纳百川,不可做不忠不孝不义不知廉耻之人。
这一历史传说,是连街边孩童也能复述一二的,但是,还有不能流传的部分。
“废物!还没有找到锦鲤吗?!”
金銮殿,雕栏玉琢,富丽堂皇,闪的刺眼。大殿正上方,正是那当今的圣上。
“启禀皇上,微臣已经派出了十支搜查队,却无一人找到那古籍上,锦鲤山庄的所在地啊...”
皇上盛怒,底下跪着的官员们便一个个抖得像筛子,连头都不敢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那你们是要朕,就这么老老实实等着老天毁了我吗!”
“砰!”
一个玉杯直直的砸在了方才回话的官员头上,殷红的鲜血就这么说着鬓角流了下来,滴在那金色的地板上,分外醒目。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没用的东西!你们除了会叫朕息怒还会什么!”
皇上一甩手,留下那些不敢起身的大臣们,回了御书房。
回到御书房后,他支开了身边所有的人,旋动了书架上的机关,书架打开,便出现了密室。这是开国之初,五湖盟主建造的东西,里面保存着皇室最见不得光的秘密。
原来当年,推翻朝堂之际,并不是只有他们这些名门正派,同时,也找了鬼谷为首的,所谓的邪门歪道一起帮忙,并立下盟约,成功后将既往不咎,让他们重新做人。
为了这么一个承诺,鬼谷众人拼尽了全力,但是在最终事成之时,正派人士却集体反水,将他们全数诛杀了。最后,青崖山上,鬼谷谷主温客行,和谷主夫人周子舒跳崖殉情,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见不得光的邪门歪道,五湖盟在一统江湖的同时,也一统了天下。而温客行在最后跳崖前,曾经立下毒誓,今日之仇,定百倍奉还。自此,五湖王朝的皇帝,都没有活过五十岁的,并且皇子公主也夭折的很多,能延续到现在三千年,实在是极限了。
原本,温客行的毒誓并没有人当真,但是当真的碰上了,不信也不行。于是皇室开始派人寻找解决之法,可是这种惨死前的怨恨过于执念,在寻找了几代人后,终于在一本古籍上,找到了能破除任何诅咒的方法。
传言,海上神州,中心有一望月湖,望月湖中有一亭台名星月阁,阁中央有一泉眼,可直接通往一处名为锦鲤山庄的神奇之地。
话说那锦鲤,原是天地间灵气的产物。以万物精华聚集而形成,有缘得见者,便可得上天眷顾,从此风调雨顺,仕途坦荡,因而寻觅锦鲤者趋之若鹜。可锦鲤若离开了山庄,便会渐渐沾染了世俗浊气,失去神奇的力量变成普通的鲤鱼。
先不论这锦鲤是否真实存在,但是眼下这拯救皇室未来的方法,却是无论如何不能放弃的。
皇上发了一通脾气后,瘫坐在了御书房的椅子上。
“留波。”
随着他的一声呼唤,身后倏的出现一个影子。
“孩儿在。”
影子的声音很好听,轻轻的,柔柔的,但是却让人觉得很冷。
“这帮饭桶,你去找,一定给我把锦鲤找到!”
“是。”
影子简单的应了一声,便又倏的消失不见了。
“唉,找人真的好麻烦...”
少年问了一条街又一条街,始终没有人知道,甚至听说过他要找的,叫做温客行的人。找了那么久肚子也饿了,他便在路边的面摊子点了一碗面。
“哇~好香!”
少年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引起了隔壁一桌子两个痞子的注意。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便晃晃悠悠的朝少年的桌子走来。
“砰!”
少年的面还没吃,就整个打翻了,面都沾到了其中一个人的裤子和鞋袜上。
“啊!我的面!”
少年一声惊呼,周围的行人都看了过来。
“喂喂喂,小子,你的面都翻我身上了,怎么赔偿!”
“对对对!我兄弟都被你烫伤了,赔钱!”
两个痞子一看就是故意找茬,见少年应该家境殷实,讹钱的。
“看什么看!你们替他赔吗!”
地痞流氓说的就是这种人,面相凶恶,还蛮不讲理,周围的人只能又收回了视线,在心里默默地为少年捏了一把汗。
“可是,是你们过来撞到了我的桌子,应该你们赔一碗面给我。”
少年似乎并不惧怕两人,反而抬起头认真的说着。
“你!你要是把碗抓牢了,能翻吗!”
痞子们没想到碰上个不怕事,或者根本不懂事的傻子,但是反正只要讹钱的目的达到了,别的他们也就无所谓了。
“可是路这么宽,你为什么一定要往我这里走呢?”
被少年问的一时语塞的地痞有些急了,一拍桌子厉声道。
“哪那么多废话!快赔钱!”
少年依旧面不改色,似乎完全没有被吓到。
“可是我没钱。”
少年在身上摸了一圈,就摸了一个铜板出来,这还是他离家时,路上捡的。
两个地痞见讹钱不成,对视了一眼,又心生一计,奸笑着抬手摸上了少年的脸。
“那就把你卖去勾栏院!看这细皮嫩肉的,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少年瞥了一眼自己脸上那黑乎乎油腻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杀意,随后收回视线落在了面前这个痞子的脸上。
“嗯?”
地痞觉得自己一瞬间好像看到少年的眼睛变成了绿色,但是定睛一看,依旧是通透的黑色。
“住手!”
一声怒喝,少年在桌子底下刚捏紧的手松了开去,循声望去,见一个公子打扮的年轻人,正用自己的折扇指着两个痞子,一副生气模样。
年轻人白白的,五官标志,生得十分英气,但是总感觉这并不是他本来的模样。
“光天化日对一个孩子出手,还有没有人性了!”
少年听闻看了看自己,孩子?自己这个样子,看起来有那么小?
“少管闲事!要么替他赔钱!要么滚蛋!别坏了老子的好事!”
这突然闯入的年轻人,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样子,所以地痞根本也没有理睬他的打算。
却没想到,他竟直接走了过来,一把将其中一个地痞搭在少年脸上的手掰开,往手心里放了块碎银,然后一拽,把地痞直接从少年身边拽了开去,他自己则挡在少年身前,将他护在了身后。
“滚。”
虽然不如把少年卖去勾栏院赚得多,但是也算是讹到钱了,便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走了。
“算你小子走运!”
等到年轻人确定两个地痞不会再回头来找茬的时候,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转过身来为少年擦了擦刚才被地痞摸过的脸,随后笑着说道。
“好了没事了。”
少年看着他笑得弯弯的眉眼和嘴角,突然问了一句。
“哥哥,你是温客行吗?”
少年没来由的一句话把年轻人整懵了。
“不好意思我不是,我的名字叫龚俊。”
龚俊的声音低低的,但是却很温柔很好听。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听了总觉得心里痒痒的。
原本以为这个身上味道相似的年轻人也许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可是还是不是,少年脸上掩饰不住的挂上了失望的颜色。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龚俊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我叫哲瀚,我是出来找人的,我不回去。”
哲瀚看着龚俊的眼睛亮亮的,眼神坚定的很,龚俊对那眼神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但是他和少年以前并没有见过。
“我是离开师门到处游历的,那如果你愿意,到你找到要找的人之前,我们就当结伴旅行,可好?”
龚俊原本并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但是就像他方才在人群里无意瞥了一眼便无法坐视不理一样,总觉得对这个少年,放不下。
“好呀,哥哥。”
少年听闻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两人就此成了同伴。
到处游历,免不了会风餐露宿,但是好在有人作伴,也不觉得很辛苦。
龚俊发现,每半个月,哲瀚总有一天会把自己关在客栈的房间里,坚决不出门。一开始他以为是他生病了,可是哲瀚也不放他进去,第二天也就像个没事人似的,他也就不多嘴过问了。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一起旅行了大半年。每到一处,龚俊也会帮他一起打听要找的人,可惜,始终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哲瀚,你为什么要找这个,叫温客行的人啊?”
这天,两人在野外过夜,龚俊生了火堆,烤了兔子给哲瀚吃。在等兔子熟的时候两人闲聊着,龚俊忍不住问了他。
“我也不知道...”
哲瀚的眼睛里倒映着火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却非常的悲伤。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为什么要找这个人?”
龚俊觉得很不可思议。
“嗯...只知道,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哲瀚默默的说着,感觉心神随着那火光飘走了似的。
龚俊见他对着火堆在发呆,也没有了继续问的兴致,但是刚才听到他说“很重要的人”时,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这一晚,龚俊睡得很沉很沉。还做了一个很清晰,很清晰的梦。梦里自己牵着心爱的人站在崖边,背后是滔天的杀意,他的心里充满了恨意,和对爱人的抱歉。梦里爱人的脸他看不清,只能记得那温柔的微笑,和抚摸自己脸庞时手心的温度。
哲瀚坐在龚俊旁边,无声的注视着他,见他眼角有泪滑落,便轻轻的擦拭了一下。龚俊还在梦中呓语,但是却听不清呼唤的是谁。哲瀚眼里闪过一丝心疼,摸了摸他的头,便站起来离开了。
临走,在龚俊睡着的地方摆了几颗石子,龚俊的脸色便稍微舒缓了一些。
哲瀚走了很远,来到了一个湖边,碰了一下湖面,那湖面竟像镜子一般,开始映射出别的画面。
“庄主!可找到您了!”
哲瀚整个人的氛围像是变了个人,不再是平时天真纯粹的少年,此时却像是高高在上的尊者,透着冰冷的气息。
“有什么事一定要找我?”
哲瀚有些不悦,他并不想回家。
“有人找上锦鲤山庄了!”
望月湖畔,一个黑影迎风而立着。旁边还有一个白影蜷缩在地上,不停地颤抖着。
“那个就是星月阁...从那里就可以去锦鲤山庄了...”
白影指着湖中央的星月阁,用祈求的语气说道。
“我已经带你来了...求你放了我...”
话音刚落,竟已尸首分离,一颗美女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几圈,不动了,末了,那竟然变成了一颗狐狸脑袋。
“找这种地方果然是不能靠人的。”
黑影甩了甩手,但是却发现刚才手起刀落间手上沾了血,一脸厌恶,便去湖边洗了洗手。
手上的血溶进了水里,泛起了一圈浅红色的水纹。
隐藏在那望月湖底的锦鲤山庄,现在正大为震动。这滋养用的湖水,已经几千年没有过血腥味了,现在这飘来的血水,显然是有不善之人来了。
“我这就回去。”
哲瀚阴沉着脸,明显的心情不悦。他右脚往地上用力一踩,地下竟生出一朵青莲。
“不告而别,希望他不会怪我吧...”
留恋的朝身后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哲瀚便踏上了那朵青莲,腾空而去了。
等到他的背影完全看不见了,湖边树丛的黑暗里才走出了一个人影,竟然是原本沉睡着的龚俊。他朝着哲瀚消失的方向注视了许久,犹豫再三,从腰间取出了短剑,向空中甩出后,那短剑竟不断变大变长,最终长到能容一人站立他便跳上短剑,追着哲瀚的方向而去。
御风飞行,速度是非常快的,才一炷香得功夫,哲瀚便已经回到了望月湖。望月湖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色,那是被血染红的颜色。
“这是...!”
星月阁的中央站着一个人影,手上的武器分外奇怪,像弯刀,又像鞭子。那人脚边已经横七竖八堆满了尸体,手上的武器正在滴血。哲瀚借着月光才看清,他衣服的下摆,也在滴着血。
“老老实实放我进去不就是了,我最讨厌无谓的杀生了。”
黑影虽然这么说,但是黑夜里却回荡着他诡异的笑声,那笑声充满了疯狂,似比妖魔更加不属于这个世界。
哲瀚只感觉口中一阵血腥,反应过来时,已经一掌向黑影袭去,而那黑影也不躲闪,竟转过身来直接接了下来。
“什么?!”
虽说他现在的样子力量有所限制,但是也是理性也是少有敌手的,这人竟然能如此轻松的接下自己的攻击,他都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人类了。
“庄主自己跑出来了?”
黑影始终遮着脸,哲瀚看不清他的样貌,但是从声音来判断,理应是个年轻人。
“你是什么人!”
哲瀚额头上冷汗都出来了,对方却依旧从容不迫的一推手,把他顶了回去。
“无名小卒,我只是为了锦鲤而来的。”
黑影的脸虽然看不清,但是那平静的语气,让人感觉到了他心里,对所有事物都无比得轻蔑。
“世间已经没有锦鲤了!你回去吧!”
“庄主,就别骗我了,我真的需要锦鲤。”
黑影并不相信,而是将那滴血的武器指向了哲瀚,一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意味。
“我真的没有骗你!”
哲瀚确实没有说谎,锦鲤其实天地间只有一条,便是历代的锦鲤庄主。只有先代死去,才会有新的锦鲤庄主诞生。他作为这一代的锦鲤庄主,三千年前诞生,却为了一个自己都不明白的理由放弃了锦鲤的身份选择做妖,自此,天地间便不会再有锦鲤了。
黑影不再说话,只是注视着他。许久之后,竟发出了低低的笑声,那笑声逐渐变大,最后他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咳咳咳...哈哈哈哈!”
哲瀚以为他相信了自己,便大声喊道。
“所以,你回去吧!放过我们!我们只想安静的生活!”
只要黑影离开,他再也不出去找人了,他会和这些小妖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生活,永远不再离开锦鲤山庄。
“那就麻烦你和我走一趟吧!”
黑影话音刚落,便一个箭步已经冲到了哲瀚眼前,他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黑影就伸手已经向他的脖子处抓去。
“唰!”
一道白光落下,不偏不倚落在两人中间,随着一声轰鸣,两人均被弹开。黑影一手抓地,滑行了很远后勉强停了下来,而哲瀚,则是被人正温柔的抱在怀里,稳稳的降落在了地上。
“诶?诶?!”
待看清眼前人的面貌时,哲瀚又惊又喜,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月光下,龚俊的侧脸如天神般出现在他的眼前,虽然说不出有什么不同,但是总觉得并不是平时的他。此时,他正一手抱着哲瀚,一首执剑,指着不远处的黑影。
“哈哈哈哈,什么时候天昭的大弟子与妖为伍了?”
黑影站起身来,哲瀚清楚的看到,他因为刚才那一道白光,左手从手肘以下已经都没了,但是,他却像没事人一样。
“天...昭...?”
哲瀚抬头看了看搂着他的龚俊。啊,龚俊说的离开师门外出游历,原来他的师门,是天下除妖第一大门派,天昭。
哲瀚从龚俊怀里挣脱,默默地退到了一边,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龚俊的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但是随即转瞬即逝,立刻就收回视线,继续紧盯着那个黑影。
“先把你这个怪物收拾了!”
说罢,龚俊一剑挥下,随着一道剑气向黑影打去,他的样子也变了。身上原先的公子装扮蜕变成了一套白色的软甲,连头发都变白了。
黑夜里,一身白色的龚俊像一个精灵般在湖面上奔腾跳跃着,向黑影袭去。哲瀚在一边看着,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去帮忙时,一声巨响,龚俊竟然被打飞了,笔直摔到了他的面前。
“龚俊!”
哲瀚飞奔着过去把他扶了起来,那胸前的一大片殷红,在白色的衣服上如此的显眼。
“忘记怨恨的你,怎么可能赢的了我!”
黑影狂笑着向他们走来,一边走,一边摘下了一直披着的斗篷。
“什么?!”
当他走到他们面前时,他们看到他的脸后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明明是个年轻人,却面容扭曲,半边脸全都布满着黑乎乎的奇怪的纹样,凸起的血管还随着他情绪的起伏而跳动着。
黑影对他们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只有他知道,这徒有其表的五湖王朝是怎么遭遇到现在的。那虚伪的皇室不断寻找少年,将三千年前鬼谷谷主温客行的诅咒固定在少年身上,让他一个人去承受,一个死了就换一个,不断的换,才这么苟延残喘了三千年。而他的后继者,到现在都还没找到,所以当今的圣上,才会如此焦急。
黑影弯下腰来,捏住龚俊的下巴,瞪大了眼睛,扭曲的笑着。
“温客行,忘记仇恨做个好人的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很爽啊?”
什么?
温客行?
这不是哲瀚一直要寻找的人吗?
龚俊看向哲瀚,却见哲瀚也正看着他。
见两人这你看我我看你的样子,黑影笑得更欢了。
“哈哈哈,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看来上天还真的是要惩罚你啊!哈哈哈!”
“你什么意思...”
哲瀚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颤抖的声音,问道。
“你这位除妖的相好,当年可是自杀的时候下了极凶险的诅咒,本应魂飞魄散的,但是他的爱人也是个傻子,用自己转世投胎的机会换了他可以再世为人的机会。”
黑影像是在讲故事似的自顾自的说着,龚俊和哲瀚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他的爱人呢...?”
哲瀚像是想到了什么,弱弱的问了一句。
“呵,两个傻子,那温客行用了自己一缕魂魄作为代价,留住了他爱人的一缕魂魄,还说什么有缘终会再会,简直可笑!”
黑影显然对他口中的两人颇为不屑,甚至是鄙视,但是听他说完,龚俊和哲瀚两人对视了一眼,忍不住一起笑了出来。
“你们笑什么!”
黑影对他们两人的反应显然非常的不悦。
“上天待我不薄啊。”
龚俊对着哲瀚微微一笑,随后起身站起,又一次举剑指向了黑影。
哲瀚也莞尔一笑,立起身站在了龚俊身边。
“幸得君心似我心。”
哲瀚这么久以来寻寻觅觅得人,原来一直都在自己身边,但是,即使不是又如何呢,比起那自己都不曾认识的温客行,一直和自己在一起的龚俊不好吗?
“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会再找到你的。”
龚俊知道两个人都不是黑影的对手,一起上有没有胜算都很难说,便用只有彼此才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了一句。
哲瀚没有回话,却抬手握住了龚俊拿剑的手。
“相信我,没事的。”
龚俊眼见着哲瀚的眼睛变成了绿色,身上渐渐开始发光,原先少年的身体开始长大,慢慢变成了和龚俊相当的体格。身上原先墨绿的长袍自下而上变成了红色,玉冠碎裂,长发散下,继而变成满头银发。
长大的哲瀚绝美异常,让一边的龚俊都看傻了眼。师父曾告诉自己,他天生魂魄有缺,才会一头白发,所以他总是很讨厌自己的白发。而现在,他却觉得,白发也挺好的。
“锦,锦鲤!”
黑影惊呼一声,不由得被哲瀚的气场所吓到,后退了两步。
“我原本魂魄被锁,所以没有办法继承锦鲤,只得做了妖尊。沉睡三千年,醒来后脑海里就有一个声音,所幸我听从了那个声音,找到了你。”
哲瀚深情的望了龚俊一眼,微微一笑,便只见从他的手上,有光缠绕上了龚俊的手,然后剑,最后两个人都被笼罩在了一股,耀眼却温暖的光芒中。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就在黑影不断碎碎念的时候,龚俊开口问道。
“你有名字吗?”
名字?居然也会有外人想知道自己的名字?
“留波...”
黑影在把自己名字说出口的刹那,好像觉得,心里有了那么一个口,两人身上那温暖的光照进来了似的。
“留波,三千年的积怨,难为你了。”
龚俊笑着说道。
留波觉得心里的口子更大了。
作为替皇室承载诅咒的容器,从来没有人介意过他会不会疼,会不会难受。只把一切都认为是那么理所应当,因为他生来注定需要成为牺牲品。
哲瀚发现,对方身上的戾气变弱了。原先的诅咒,加上三千年来无数代作为容器的少年的怨念,那怨恨的力量早已远远超过了当年温客行所下的诅咒,所以才会威胁到了皇室存亡,并且反噬宿主的身体,连人形都快维持不住了。
但是现在,却因为留波心里还残存着人性,而被龚俊的话语所打动了。
“咯咯咯,说的倒是挺轻巧的,这个身体里承载的怨恨,又岂是你们能理解和体会的...”
留波虽然声音依旧冰冷,但是却慢慢的放下了拿着武器的手,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些身上凸起的血管,好像也沉寂了下去。
“不用再背负了,好好休息吧。”
当留波感觉眼前一片开阔时,那包裹着光芒的短剑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但是却很奇怪,他一点也不觉得疼。他只觉得,身上不断的有黑色的东西离自己而去,那些日夜折磨着自己的疼痛,和过去死去少年们的哭喊声,也都听不见了。他仿佛置身在明媚阳光下,周边的向日葵花田温暖着他疲惫的心,他甚至看见了远方,那些和他一样悲惨的少年们,正向他挥着手,大笑着告诉他,他们自由了。
光芒散去,留波安静的躺在地上,身上黑色的纹样和凸起的血管已经消失不见,连那因诅咒扭曲的五官也恢复了原样。虽说已没有了呼吸,但是那嘴角停留的一抹笑容,和眼角滑落的泪痕,说明了他的最后,是没有痛苦的。
“唔!”
一直在硬撑的龚俊,这会儿终于支撑不住,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左手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龚俊!”
哲瀚赶紧扶住他,让他坐下,随后将自己仅剩的一点力量,慢慢的渡给他。
“哲瀚,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你还没死呢!我说了不会有事的!”
龚俊看着努力想要救自己的哲瀚,心里十分满足,不管他是因为曾经的温客行,还是现在得龚俊,至少自己能做一个美丽的梦了。
龚俊的呼吸开始变得慢了下来,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哲瀚的力量也所剩无多,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无助。
“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哲瀚将龚俊抱在怀里,低声哭了起来。那哭声很轻很轻,却随着风飘得很远很远,感觉整个天地都为之悲伤了起来。
龚俊的意识还很清醒,但是身体却完全动不了,既睁不开眼,也抬不起手,他听见哲瀚在哭,却没有办法替他擦眼泪。
“哲瀚...”
他能感觉到自己离他越来越远了,看来今生注定,也是有缘无分,就是不知道要再一次遇见你,是不是还需要等三千年。
“小子。”
明明是在意识里,龚俊却听到有人叫自己。一回头,一抹刺眼的红色便映入眼帘,那人明明和自己生的一样,但是那鲜艳的一身红衣,眼角红色的眼影,却是如此的强烈又妖艳,让人挪不开眼。
“你是...温客行?”
龚俊虽然猜到了,但是却还是下意识的问出了口。
对方点了点头,向他走了过来。
“我的执念,在阿絮以自己永世不得轮回为代价,为我换来重新为人的机会时,就已经放下了。曾经的我,世人皆负我,举世皆可杀,到头来,不过是顺了他人意,伤了我最亲近的人。”
温客行抬头听着哲瀚抱着龚俊的哭声,安心的笑了笑,说道。
“果然,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那么温柔。”
龚俊在他旁边,心里很难过,感觉自己是一个他和哲瀚之间的局外人。
“谢谢你让我找到了阿絮。”
温客行转过身来对龚俊说道,龚俊却一脸莫名的看着他。
“你们的缘分还未尽,我和他也该团聚了。”
温客行一抬手,哲瀚身体里竟游离出了一个虚影,飘落进了龚俊的身体。
那虚影在碰到温客行的手时,突然变化成了一个蓝衣脑子,五官精致,分明就是哲瀚的模样。
“阿絮,好久不见了。”
温客行笑着牵起男子的手,男子也报以微笑回应。
“在以魂换魂的时候,我们俩的魂魄就融合成一个了,只是分了一丝出去。现在,我们该团聚了,重新合二为一,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龚俊眼看着两人相拥后融合成了一个光球,不断的升高后渐渐的消失不见了。而此时的哲瀚,也是眼看着怀里的龚俊身体里飞出了一个光球,在他面前停顿了一下,然后“啪”的一声,破碎后消失不见了。
“咳咳咳咳!”
“龚俊!”
光球消失的同时,龚俊醒了过来,还猛的坐起,不可思议的摸了摸自己。而哲瀚看见龚俊醒了,是又惊又喜。
“你没事了!”
听到哲瀚的声音,龚俊一转头才发现,他的头发已经变回了黑色,虽然眼睛和衣服没有变化,但是那方才神奇的力量,似乎这会儿已经荡然无存了。
“你...”
“哦,你说这个啊...”
哲瀚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尴尬的说道。
“好像锦鲤的力量用完了,我现在可能只是只普通的小妖了。”
龚俊一脸的难过,手便不由自主的抬起,覆上了哲瀚的脸。哲瀚在他的手心蹭了蹭,随后微笑着说道。
“没事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哲瀚在小妖们的帮助下,把龚俊安顿在了锦鲤山庄养伤。既然不会再有锦鲤诞生,那这里也只不过是一处藏匿的很好的宅子。
龚俊虽然在哲瀚面前总是嘻嘻哈哈的,但是更多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愁眉紧锁,好像有很重很重的心事,却不愿意和哲瀚说。
一个月后,龚俊已经完全康复,是时候离开锦鲤山庄了。
“你要留下?”
龚俊走的时候,问了哲瀚要不要和他一起继续去游历,他原本以为哲瀚会答应,却没想到被拒绝了。
“这里终究是我的家,就让我和这些一直陪着我的小妖们,过过隐居的日子吧,人间,太沉重了。”
哲瀚看着龚俊的眼神不是没有留恋,但是,他也不想为难龚俊,除妖师怎么能带着只妖到处跑呢。
龚俊握紧了拳头,心里竟然升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还有...”
哲瀚心想着,可能他和龚俊这一生都不会再见了,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
“我已经没有阿絮的魂识在身体里了,我就是我,只是一只卑微的青莲花妖,你不用再勉强自己喜欢我了...”
龚俊震惊的看着哲瀚,随后一把抓住哲瀚的胳膊,激动的说道。
“我不是温客行!我一直都不是温客行!我喜欢你和他无关,和你是谁无关,我喜欢的就是你!哲瀚,我喜欢你!”
龚俊的声音是那么大,一口气说完后,竟然在山庄里都产生了回响,于是真个山庄都回荡着龚俊的那句“我喜欢你”。
哲瀚激动的羞红了脸,一时不知道如何对应。而就在他发呆的时候,龚俊一个扭头直接俯身吻了下来。嘴唇接触的地方软软的,让他整个人觉得有点酥酥麻麻的,龚俊的体温由嘴唇传来,好温暖。
原来他们一直看着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前世的影子,他们也不需要来生再见的承诺,他们想要的,一直都只是今生想与你相伴一生的朴素愿望。
许久后,龚俊才放开了哲瀚,一脸英勇就义似的,等着哲瀚的巴掌或者是拳头。但是哲瀚却注视了他片刻后,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脚吻了上去。
哲瀚最终决定,跟随龚俊离开。那一夜,一直和他一起生活的小妖们,举办了一个告别宴会,他们会继续守着这里,哲瀚什么时候想回来看看都行。
晚宴过后,哲瀚带着龚俊上了岸,坐在岸边看月亮。这里之所以叫做望月湖,便是因为在这个湖边的任何一处,都是欣赏月色的绝佳位置。
龚俊和哲瀚手牵手坐着,晚风习习,偶尔有虫鸣鸟叫,好不惬意。
“哲瀚,我有个问题,希望你老实回答...”
明天就要出发了,这个问题龚俊不得不一定要现在问。
“你找了温客行这么久...现在他离开了你就没有一点留恋吗?”
哲瀚的微笑僵硬在嘴角,龚俊也知道这个问题可能并不好,但是他实在是想知道。
“他就是我昨天的一场梦,梦有什么好追的,比起他那空虚又抓不住的花,踏踏实实在身边的草难道不好吗?”
龚俊没想到哲瀚把自己比喻成草,虽然有些郁闷,但是他还是很开心的。
“等明天离开了,你陪我回一次门派吧,我要请师父做主,我要娶你。”
“你傻了吧,我可是妖啊!”
“那,他要是不同意,你就把我拐跑了!总之我一定要给你一个盛大婚礼!”
龚俊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闪闪发光的,就像他憧憬的未来已经来到了一样。
“傻样...”
哲瀚嘴上虽然在吐槽他,手却握的又紧了一些,就像也在幻想着,在满场宾客面前,他们将爱意说到了极致,无外乎你的身边,我永远都在。
空花昨梦休寻觅,云台麟阁俱陈迹。
与其去追逐不切实际的幸福,不如珍惜眼前的幸福。至于那五湖王朝最后结局如何,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某年某月某一天,龚俊和哲瀚,举办了他们梦想中的婚礼。
不求前世来生,只许一生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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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