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徒儿进来了。”

　　一双纤细好看的手，推开玄铁的大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名早已看不出年龄的老者。不仅是白发，连雪白的眉毛都已经拖到地上了。

　　少年毕恭毕敬的走入房间，向老者行了个礼。老者连抬眼都不曾，也没有要从打坐的地方离开的样子。

　　“俊儿，从我把你捡回来，已经过了多久了？”

　　老者声如洪钟，却分明不见他张嘴，这深厚的内力早已超脱了人类的领域。

　　“回师傅的话，已经过了十八年了。”

　　少年一头的白发，与年纪颇为不符，但是面貌却生得英气勃发，甚是俊美。

　　“已经十八年了...作为大师兄，你一直让为师很放心，所以为师现在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但凭师傅吩咐。”

　　这里，是江湖传说之一的天昭剑阁，与机关术见长的龙渊阁并称为江湖两大秘阁。江湖最古老的门派天昭，便是坐落在此处。天昭门派据传曾与上古祖龙立有契约，门下弟子物法双修，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以匡扶正义为本职，并可使龙魂之力，据传天昭掌门甚至得以窥视未来。也因此，天昭弟子万不得已不得轻易入世，以免动风云，改天命。

　　这一代的大师兄，名为龚俊，是十八年前被偶然出关的掌门给捡回来的。那时掌门得到求助，出山除妖，妖虽除，却也死伤无数。他在一片废墟里，发现了被母亲护在身下而留下了一条命的小龚俊。虽说命是保住了，但是幼小的他也已经被妖气侵袭而变成了一头白发，无法再正常的生活下去了。也不知算是恻隐之心，还是对他死去的母亲一点补偿，他将小龚俊抱回了天昭剑阁，原本不打算收徒的他，也为了让龚俊能有些玩伴，在几年后收了些外门弟子。

　　龚俊被抱回来的时候不过周岁，其实什么都不记得，自己的身世，还是长大后师傅告诉他的。他虽然从来没有接触过剑阁以外的世界，但是他也并不向往，只想安安分分的做好他的大师兄。

　　这次师傅交给他的任务其实很简单，就是除妖。

　　前不久，师傅收到了一封求助信，信里说京城可能来了只大妖，已经有好多朝廷命官遭了殃。许多有名气的除妖师被请了去，也都有去无回，这才想求助天昭掌门，降妖除魔。

　　“那些个酒囊饭袋自己搞不定，就想找我帮忙。为师夜观天象，此妖与你有些渊源，就由你代替为师，走这一趟吧，以你现在的实力，足够对付了。”

　　“是，徒儿遵命。”

　　龚俊退出了房间，便打点了一些简单的行李，带着那封送到天昭剑阁的求助信，一个飞身，便踩着自己那把无名剑，飞下了山。

　　他虽然没有真实接触过，但是还是从书本上学到过很多，在人世间生活的常识。比如怎么买东西，还有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并且师傅告诉过他，他的白发太惹眼，于是他一下山便买了顶斗笠，把自己的样貌遮了起来。

　　“这里就是据说藏匿大妖的地方...”

　　龚俊站在一座花花绿绿的楼前，门口的牌匾上赫然三个大字，勾栏坊。

　　龚俊知道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他只是来除妖的。但是依旧忍不住内心感叹，世人的喜好，总是能引来妖怪。

　　将剑收起，又努力隐藏了气息，龚俊便走了进去。

　　“哎呀这位侠士，第一次来吧～不知道喜欢什么口味的？我们这儿从柔弱的到野蛮的什么类型都有～”

　　刚一踏进去，鸨父便迎了上来。坊间浓浓的脂粉气，让他觉得鼻子有些冲。喝酒的客人也非常多，酒气菜香和那些脂粉气混在一起，竟让他闻不出妖气了。

　　“给我个位子坐下就行。”

　　龚俊不是来找乐子的，自然对鸨父口中那些美人没有兴趣，但是不知道哪一只是妖，他也没法轻易动手，只能先坐下一边喝着酒，一边观察起周围的人。

　　鸨父只当来了个自视清高的，无趣的撇了撇嘴，给他随便打发去了角落里一个小桌，便又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鸨父啊，今天你可得让花魁招待我了！我可是搬了一箱子金子来了！”

　　“诶，不带你这么插队的！我上个月就给了定金了！”

　　就在龚俊闷不吭声喝酒的时候，门口突然喧哗起来。循声望去，只见两个油腻的富家子弟，正围着鸨父争论着。龚俊只觉污了眼，便赶紧收回视线，继续暗中观察着。

　　“哎呀二位爷，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家花魁挑的很，看得上眼的，不要钱都行！能不能有这福气，就看你们自个儿努力了！”

　　哦？还有不要钱的花魁？

　　龚俊听闻，倒是有些好奇了。

　　“花魁出来了！”

　　傍晚时分，这勾栏坊不仅已经座无虚席，连门口都排起了队，所有都是为了，让那花魁能看自己一眼。

　　都说人对美丽的事物趋之若鹜，莫非这花魁真的比剑阁里壁画上的仙子还美么？

　　随着人群的骚动，龚俊也抬起头看向了二楼的房间。

　　“叮铃——叮铃——”

　　未见其人，先听见了铃铛的声音。随后一袭红衣映入众人的视线，那是红色的底衣配上红色丝绸的外袍，腰间白玉腰带上挂着金子的坠饰，脖子和手腕上的装饰一闪一闪的，脚上的金铃随着那一双玉足摇曳着，发出动听的响声。虽然戴着面纱，但是那露出的一双多情眼里，目光流转，所经之处无不为那瞳孔中的点点星辰而陶醉。雪白的肌肤在红衣的映衬下白得透亮，方才还嘈杂的人群，瞬间便为这不应存在于人世的美貌而折服，鸦雀无声。

　　龚俊也觉得，他好看。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只是来除妖的。

　　人群只是沉寂了片刻便又再次激动起来，大家推搡着想要往前，让那花魁哪怕是看自己一眼。楼上的花魁显然也很享受这种视线都聚焦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居高临下的扫过众人，最终视线却落在了龚俊身上。

　　这个男人，竟然没有在看自己？

　　他对自己的魅力可是有百分百自信的，还是头一次碰到不看自己的人，顿时便激起了那该死的胜负欲。

　　对着身边服侍的小斯耳语一番，他便回了房间。小斯去和鸨父传达了花魁的意思，鸨父一度震惊到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是再次确认后，只得去到了龚俊的桌前，告诉他花魁有请。

　　龚俊虽然没有兴趣，但是在这种场合若是驳了那花魁的面子，估计以后找那妖就会更困难了，而且兴许还能从那花魁身上问些情报出来，便没有多想就跟着鸨父去了花魁的房间。

　　鸨父将他带到后，就恭恭敬敬的退出去关上了门，龚俊心想，看来这花魁才是勾栏坊真正的主人。

　　进入房间后，龚俊便打量起了四周。虽然满眼都是红色，但是却用不同的明暗色调进行的装饰布置，看起来不会太刺眼，一些装饰的小玩意儿也看得出，主人其实也不是个庸俗之人。

　　但是唯一让他觉得不适的，是房间里的味道，总觉得点的熏香，让人有些上头。

　　“不知侠士如何称呼？”

　　那花魁从罗帐后走出，这会儿已经去了外袍，只穿着那件红色的底衣。脚上的铃铛也取了，但是面纱却还戴着。

　　“哦，我叫龚俊。”

　　龚俊木然的回答道。

　　明明应该正值血气方刚，但是在他面前脸不红心不跳的，让花魁觉得有些不满。

　　“我叫哲瀚。”

　　花魁自报家门后，便当着他的面解下了面纱。

　　若是方才还有些遮掩，这会儿，花魁的美貌则是直接而强烈的呈现在了龚俊面前。那双明亮的眼睛下面，是坚挺的鼻梁和娇艳欲滴的薄唇，下颚线的角度也完美的仿佛不是真实存在的。

　　龚俊也看呆了一秒，但是又立马回了神，竟然礼貌的说了句，“你好”。

　　哲瀚第一次碰见这种人，心里颇有怨言，但是又不想在表面上露出来，于是，只能戴着营业性的微笑，问道。

　　“我看你对我都没什么兴趣，是我不够好看么？”

　　“不，你很好看。”

　　听到龚俊承认自己好看，哲瀚还是得意了一下，但是却总觉得眼前的男人并没有对自己产生什么兴趣。

　　“可是我觉得，你对我并没有什么兴趣呢...”

　　哲瀚一边撒娇，一边就挪到了龚俊身前，轻轻靠在他身上，用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

　　没有人吃得消这一招，这下你总该脸红了吧？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龚俊只是把他从身上拉开，认真的问道。

　　“实不相瞒，其实我有事情想问你。”

　　这下，哲瀚从不高兴，变成生气了。居然真的有木头对自己不动心的？

　　“侠士你一直戴着斗笠，这可不是问人的态度！”

　　哲瀚突然动手，龚俊没意料到，被他打落了斗笠。而在看到龚俊真面目的一瞬间，哲瀚的心跳漏了一拍。

　　对美貌自负的他，竟然被龚俊的样貌迷住了。

　　“你做什么！”

　　龚俊一把抓住了他打落斗笠的手，却在那瞬间发现了异常。

　　“你是妖？！”

　　哲瀚回过神，猛的把手抽走，连忙后退几步和龚俊拉开了距离。身上那勾引人的气息，已经取而代之变成了一种危险信号，让两人之间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呵，没想到居然来了个天昭。”

　　哲瀚见自己被识破，也就卸下了伪装。他的头发变白了，瞳孔变成了金色，头上长出了尖尖的耳朵，身后还拖了根毛茸茸的尾巴。

　　“最近在京城里祸害人的妖怪，就是你？”

　　龚俊面对着他依旧处变不惊，让哲瀚都忍不住想夸奖他了。

　　“我可不背锅！”

　　哲瀚龇牙咧嘴的样子，在龚俊看来，可比刚才那副扮演花魁时候假惺惺的样子好多了。

　　“师傅说过，妖惯会骗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言语间，龚俊已经拔出了无名剑直指着哲瀚，但是哲瀚却只是站着，什么都没做。

　　“信不信随便你，妖可比你们人单纯多了！”

　　龚俊直视着他的眼睛，许久后，收起了无名剑，转身出了房间。

　　“你走吧，我信你。”

　　哲瀚立在原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以为龚俊一定会杀掉自己的，没想到竟然放了他。

　　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自嘲似的笑了笑。

　　糟糕，我好像有点开始喜欢你了。

　　随后几天，龚俊依旧在寻找那只妖的踪迹。唯一的线索就是勾栏坊，所以他就算不愿意也得天天在那儿待着。

　　一开始鸨父是不愿意的，奈何哲瀚开口，只得给他安排了一间客房，干脆就住在了里面。不过幸好大家都在传，他是花魁看上的人，所以也不会有别的小倌去骚扰他，他也得以在勾栏坊里，不用戴着斗笠过日子。

　　白天勾栏坊不营业的时候，哲瀚就老来找他，也不怕这个天昭哪天嫌烦了把自己给砍了。龚俊看起来依旧不为他的美貌所动，但是一段时间后，倒也愿意和他聊聊，一人一妖也算成了半个朋友。唯一受伤的只有鸨父，因为哲瀚从那天起晚上就没有接过别的客人，让他损失了不少银两。

　　“俊，你有喜欢的人吗？”

　　龚俊每天都会在哲瀚的房间里喝上几杯，若是被师傅知道了，肯定会狠狠地罚他，但是哲瀚实在算不上恶妖，相信师傅也会原谅他的吧。

　　“不知道，大概没有吧。”

　　龚俊的回答依旧很淡然，他也读不出哲瀚眼里的失落。

　　他不是没有感情，他只是不懂。

　　“这是我第一次下山，所以我并不懂你们这些一直挂在嘴上的情情爱爱。”

　　原来，他不懂。

　　哲瀚听闻，一口气灌了自己三杯酒，自嘲似的说道。

　　“是我太傻了...”

　　就在龚俊不解的想问他时，突然窗外传来了一声惨叫声。龚俊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哲瀚走了神，但是立马也跟在后面跳了出去。

　　龚俊直接踩着无名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去，不一会儿就到了距离三条街的一个小巷子里。

　　“妖孽！”

　　扑鼻的血腥味和冲天的妖气，龚俊眼前是一团黑影，以及倒在脚下的三具尸体，都已经被开膛破肚，血流成河。

　　哲瀚赶到的时候，龚俊已经和那黑影打成了一团。巷子里昏暗得很，他一开始甚至看不清那黑影是什么。

　　“哇，这么大血腥味，龚俊我来帮你！”

　　虽说龚俊没有占下风，但是二打一总是比较划算的，不一会儿，那黑影便被打趴在了地上，身上缠绕的黑色雾气也散去了。

　　这时，借着月光，他们才看清眼前的妖长什么样子。这是一个女子，半边身体已经腐烂，还有蛆虫在她身上扭动，头发散乱，身体几乎已化作白骨，只有一些残破的布片挂在身上。

　　“妈呀，吓死妖了！”

　　哲瀚惊呼一声，作势躲到了龚俊的身后，一副怕怕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止我！”

　　那女妖对着两人大吼着，连声音也是沙沙的，就像嘴里含着泥巴在说话。

　　“哲瀚，你认识她吗？”

　　龚俊始终举着无名剑指着那女妖，头也不回的问了一声躲在自己身后的人。

　　“这么丑的妖怪我怎么会认识。”

　　哲瀚哪壶不开提哪壶，立马便惹怒了女妖。

　　“去死...都去死...！”

　　女妖大吼着就要往他们的方向扑去，龚俊一挥剑，砍中了她，但是那女妖却像没事一样气势丝毫不减的继续扑了过来。

　　“小心！”

　　哲瀚一把推开龚俊，挡在他身前，女妖的爪子便直直的插进了他的身体。龚俊手起刀落砍断了女妖的手，又补了一刀直接打碎了她的妖核，女妖便在一声惨叫中，灰飞烟灭了。

　　哲瀚身上插着的女妖的手，不一会儿也化为了灰烬。他倒在地上拼命的咳嗽着，不停地往外流着血，那血，竟也是红色的。

　　“哲瀚！”

　　龚俊直接扔掉了剑，冲过去把哲瀚抱在了怀里。鲜红的血很快的染红了他纯白的衣衫，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停止怀中人生命的流逝。

　　“咳咳，其实...我是半妖...”

　　哲瀚躺在他怀里，这会儿竟然面带微笑着，闭着眼睛。

　　没想到，你第一次抱我，会是这种情境。

　　“你别说话了！我找师傅救你！”

　　龚俊要抱他起来，却被哲瀚一把拉住，摇了摇头。

　　“我没有妖那么好的复原能力...撑不了那么久的...”

　　怀中人的脸庞，渐渐失去了血色，龚俊突然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但是觉得心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堵着，好难受。

　　“没遇到你，我可能可以长长久久的过下去...但是遇见了你...我好开心...”

　　哲瀚抬起右手勾住了龚俊的脖子，用尽最后的力气把他拉了下来，随后吻上了那片日思夜想的嘴唇。虽只是轻轻一吻，却已胜过万语千言。

　　“嘿嘿...终于...被我...亲到了...”

　　哲瀚放开一脸震惊的龚俊，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龚俊的手心里，温度在不断流逝着，他不懂，为什么哲瀚要舍命救自己。

　　如果自己一开始就对女妖赶尽杀绝就好了。

　　如果自己不和哲瀚做朋友就好了。

　　如果自己没有认识他就好了。

　　脑海里不停的飞过无数个如果，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这些如果无法拯救正在不断消逝的哲瀚的生命。

　　无意之中，龚俊发现，自己哭了。

　　眼眶里流淌而下的泪水，是那么的滚烫，滴落在哲瀚的脸上，也无法温暖他的身体。胸口疼得像是身体要被撕裂一般，他的心里也像开了一个洞，被夺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啊，原来，我也已经喜欢上你了。

　　“师傅，徒儿不孝。”

　　龚俊将哲瀚的尸体带去了城外的破庙，他要用自己的龙魂之力，救活他。

　　师傅曾经叮嘱过，龙魂之力可以逆天改命，在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动用，一旦动了天命，不仅将被逐出师门，而且将会成为被上天遗弃之人，死后不可上天，也无法下地，只能消散于天地之间，不复存在。

　　龚俊年幼时被妖气侵袭，所以他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是完全的人类。而他的龙魂之力，也许和那妖气有关，是穿越三界，颠倒阴阳。因此，是被师傅禁用的。

　　而现在，他决定，要去把哲瀚救回来。

　　不管是人妖神仙，死后都会去地府接受审判，只有在那里才不分贵贱。而他如果要把哲瀚救回来的话，必须在他走完黄泉路之前，一旦入了鬼门关，就只有鬼才能进去了。

　　“哲瀚，等我。”

　　轻轻抚摸过哲瀚的脸庞，他安详的像是睡着一般。

　　龚俊微微一笑，便发动了自己的龙魂之力。

　　“龙魂，召来！”

　　一片耀眼的光芒后，当龚俊再睁开眼时，他已经身处无边的黑暗，身边不断的有死去的亡魂路过，大家都在朝着一个方向前进着。

　　“我要快点找到哲瀚！”

　　龚俊在亡魂间穿梭着，努力分辨着哲瀚的身影，但是他太天真了。为了不让死去的亡魂随便还阳，一旦踏上黄泉路，亡魂的面孔都是变得一片模糊的，也就是说，他根本分不清哪个才是哲瀚。

　　“这可怎么办...”

　　龙魂之力只能用一次，而且如果哲瀚进了鬼门关就迟了，龚俊只得一边跑一边呼喊着哲瀚的名字。

　　“哲瀚！哲瀚！”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龚俊努力找人的时候，地府的小鬼发现有人闯入，找了过来。他们没想到竟然有活人会来到黄泉路上大吵大闹，便对着龚俊不客气起来。

　　“这里不是活人来的地方！你要么赶快回去！要么，就留下做鬼吧！”

　　说罢，还举起了兵器，作势要攻击他。龚俊这会儿并不比一个普通人厉害多少，可是他也没有退缩的打算。

　　“我不会回去的！找到他之前，我不会回去的！”

　　“那就留下做鬼吧！”

　　小鬼的兵器无情的砍在他的身上，不一会儿，龚俊便伤痕累累了。

　　呵，这些伤，和心痛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龚俊一边与小鬼周旋，一边还不忘努力寻找着哲瀚的身影。

　　“哲瀚！哲瀚！”

　　只是带着伤，他已经不怎么跑的动了。

　　“这人搞什么啊，怎么都不肯走！”

　　小鬼看着已经几乎跪在地上的龚俊，实在是不解，但是又有些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不愿意下最后的杀手。

　　龚俊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但是眼睛却始终睁得大大的，在路过的亡魂里寻找哲瀚的身影。

　　他不愿意放弃，他一定能找到的。

　　突然，他发现有一个亡魂走得特别的慢，虽然淹没在众多亡魂中，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走得很慢。

　　“哲瀚！”

　　龚俊朝着那个亡魂大喊了一声，亡魂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走。这一停顿，让龚俊确定了那一定是哲瀚的亡魂。

　　他努力支撑着爬起来，一步一踉跄的朝那个亡魂走去。

　　“诶，你怎么不拦他啊？”

　　“你怎么不拦啊？”

　　龚俊完全没有在意身后的小鬼，只想赶快去到哲瀚身边，把他的哲瀚带回去。

　　“哲瀚！”

　　龚俊一把从背后抱住了那个面容模糊的亡魂，亡魂停下了脚步，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哲瀚，我是龚俊，我来带你回家了。”

　　龚俊温柔的说道，声音是那么的低沉好听。怀里的亡魂开始止不住的颤抖，继而开始泛起一点点光亮，最终在他怀里的亡魂，变成了哲瀚的样子。

　　“哲瀚...”

　　龚俊又轻轻呼唤了一声，亡魂转过身来，是已经哭成了泪人的哲瀚，那哭法，早就没有了原来倾国倾城的样子，但是龚俊却觉得，特别好看。

　　“...俊...龚俊！”

　　当龚俊再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勾栏院哲瀚的床上。衣服上的血迹还在，他并没有做梦，只是眼前哲瀚的样子，却和往常并不一样。头发还是白的，但是眼睛却是深邃的黑色，也没有耳朵和尾巴。

　　“你...”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龚俊还没开口，哲瀚就将他抱了个满怀，一边抱，一边还在他肩头哭了起来。

　　“你都睡了三天了！急死我了！”

　　三天？自己已经睡了三天了？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龚俊猛的从哲瀚怀里挣脱开，还一把把哲瀚的衣服给拉开了。

　　“你的伤！”

　　对啊，那个时候哲瀚可是被开了个洞啊。

　　映入他眼帘的，依旧是那如雪的肌肤，别说洞了，连受过伤的痕迹都没有。

　　“哎呀，大白天的，你怎么这么猴急啊...哎哟！”

　　龚俊忍不住在哲瀚脑袋上锤了一下，自己这般担心他，他还在这里不正经。

　　“醒了啊。”

　　熟悉的声音传来，龚俊猛然回头才发现，房间的一角竟然坐着自己的师傅。

　　“师傅？！”

　　为什么师傅会来？这次的任务不是交给自己的么？

　　“你师傅救了我们呢。”

　　哲瀚扶着龚俊，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龚俊则是一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表情，来回的扫视着两人。

　　“我不来，你们俩就下去做对鬼鸳鸯吧。”

　　龚俊听他们说了才知道，即使自己找回了哲瀚的魂，没有修补好的身体也是没用的，而他，自己在地府受了那么重的伤，损耗了元神，本来也是活不了的。师傅算出他这次下山是去遭难的，并且不会再回天昭了，所以在他身上按了符咒，一出事，师傅的元神便可分一个分身去，救他于水火之中。只不过虽是救活了，但是龚俊不再有龙魂之力，哲瀚也不再有半妖的力量了。

　　他们俩，成了两个普通人。

　　“师傅...徒儿不孝，不能继续侍奉您了...”

　　龚俊始终低着头，他已不再算作天昭弟子，甚至这声师傅，也已经没有资格再叫了。

　　“傻小子，你冥冥中自有天意，你遭了难，却得了世人遍寻不得的真爱，也算是因祸得福。”

　　哲瀚和龚俊听闻，惊讶的看着老者，随后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红了脸。

　　“都不用我说，你们都能白头到老了，岂不是羡煞世人？”

　　“师傅...”

　　龚俊感激的看着老者，握着哲瀚的手，又紧了几分。

　　“好了，我也不打扰你们了，师徒一场，望多保重。”

　　老者话音刚落，便不见了踪影。

　　“哲瀚，有句话我一定要郑重的告诉你。”

　　师傅消失后，龚俊拉着哲瀚的手，一脸认真的说道。

　　哲瀚一脸的期待，等着龚俊对他表白。

　　“嗯，你说。”

　　“你白头发黑头发都好看。”

　　“...”

　　哲瀚一脸意外，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表白完后顺势亲亲抱抱滚床单的吗！

　　“还有...”

　　他还没有从不可思议中缓过神来，只觉得龚俊的脸在自己眼前好大，嘴唇上覆盖着什么软软的东西，还热乎乎的，还带点甜味，不太想放开。

　　“我喜欢你。”

　　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但是却不是苦涩的，而是好甜，好甜。

　　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原来是一件那么开心的事情。

　　“以后就只能做普通人了，咱们要怎么过呀？”

　　“怎么都行，只要和你在一起。”

　　许多年后，京城流行着一出百读不厌的话本，话本的开头是这样的。

　　听说京城来了只大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