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战事,愈发胶着。
后续几日,温氏的夜袭愈发频繁,战火烧得连江风都裹着焦灼。
温氏本就高阶修士云集,又占着江边高地的地理优势,术法与箭矢密密麻麻地压下来。
江澄的手臂被符纸灼伤,起了大片燎泡,蓝忘机的肩胛也挨了一刀,伤口缠着绷带,却没敢多歇——战场之上,多一分懈怠,便多一分生死危机。
这日寅时,休战的间隙里,蓝忘机沿着江边慢走。
江风卷着水汽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忧虑。
温氏像是摸清了魏无羡的软肋,近来只要有死尸倒下,便会第一时间砍去四肢与头颅,断了他驭尸的可能,更棘手的是,己方人手本就紧缺,连日苦战下来,能提剑的修士已寥寥无几,再这么耗下去,迟早要被拖垮。
不知走了多久,远处岸边晃动的人影忽然牵住他的目光。
蓝忘机心头一紧,以为是温氏探子,忙敛去声息,足尖点地轻步靠拢,待看清那道熟悉的玄色背影时,蓝忘机才放下戒备。
彼时,魏无羡正蹲在一块青石上,膝头摊着大把暗褐色的旗子,指尖飞快地在旗面上勾勒符纹。
蓝忘机再走近些,呼吸骤然一滞,绘制旗面上的符文并非朱砂,而是鲜血!
魏无羡的两只手腕上,旧痕叠着新伤,有些伤口还在渗血,凝结的血痂被蹭开,又涌出细密的血珠。
魏无羡专注得没察觉身后动静,新划的伤口已挤不出多少血,他抬手就要用小刀再划一道,手腕却突然被人死死攥住。
他猛地回头,撞进蓝忘机极浅却极冷的眸子里,愕然道:“蓝……蓝湛!”
蓝忘机的目光死死锁着他手腕上的伤,喉间像堵着冰碴,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在干什么?”
魏无羡见他语气虽沉,却无训斥之意,便松了口气。
他故意冲蓝忘机扬起个灿烂的笑,神神秘秘地晃了晃手里的旗子:“想知道?”
没等蓝忘机回应,他已兴奋地前倾身子:“这是我自创的‘召阴旗’。”
“只要有它在,方圆百里的阴灵、冤魂、凶尸、邪祟都会被它吸引过来,供我驱策。可以解决当下我们人手不够的问题。”
闻言,蓝忘机浅眸一沉,整个人变得更冷,他满脑子都是魏无羡方才以血画符的模样。
魏无羡瞧他神色不对,以为蓝忘机又要训斥自己,连忙道:“诶...诶!别呀蓝湛,先别训我,这东西可不是纯粹的邪魔外道,我这发明,是可以造福仙门百家的。你可还记得当年彩衣镇水行渊一事吗?”
蓝忘机微微颔首。
魏无羡扭了扭胳膊,示意蓝忘机先放手,又道:“我记得当时我们找了好久才找到,如果每次夜猎都要虚耗大量时间来寻找邪祟,岂不是平白浪费时间?”
“而且还可能找不到,无功而返。有了这面召阴旗,就不同了,根本不用我们主动找了,到地方插上,邪祟自己送上门,岂不妙哉?”
夜雾又浓了几分,将两人周身的月光揉得发碎。
蓝忘机被他几句轻巧的话牵走思绪,转瞬便惊觉本末倒置,他攥住魏无羡的手腕,倏地将其袖子向上捋。
月光下,魏无羡原本莹白的小臂上满是细碎划痕,旧疤叠着新伤,浅的只留淡红印子,深的还凝着暗红血痂,每一道都浅得恰好不伤及筋骨,显然是那人只为取血画符而刻意为之。
那些划痕像针,狠狠扎进蓝忘机心里。
他忽然想起,他从云深不知处赶刚回江陵那晚,魏无羡一夜未归,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当时魏无羡只说是杀温氏修士沾上的血渍。
而前几日夜里,他在魏无羡营帐外徘徊,那人也是半夜才回,脸色惨白得像纸,浑身都裹着血气……
零碎的片段骤然拼凑完整,蓝忘机喉间泛起腥甜,眸底翻涌这魏无羡看不懂的痛色,几乎要将那点清冷碾碎,这人根本不是夜巡,而是在各个据点偷偷配置召阴旗、布阵法、挖走尸。
“诶,蓝湛你别这样看着我呀。”魏无羡被他盯得发慌,强撑着勾起惯常的笑,他晃了晃手里的召阴旗,指尖无意识蹭过手臂的伤,“你就说我这发明厉不厉害?你想不想要……嗯?”
“不要。”蓝忘机音色有些哑,说出来的两个字似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真的不要?”魏无羡还想劝,“你不用不好意思,就当是报答你帮云梦这么多忙……”
“不过姑苏要是想引进,还得等等,目前这招阴旗的符篆画法,只有我的血能引邪祟,这点得改良。而且它范围太大,确实有点危险……”
他絮絮叨叨说着,没注意蓝忘机的指节已攥得发白。
蓝忘机终究没说半句埋怨,只沉声道:“先上药。”
“这就是点儿皮外伤,过几天自己就好了,浪费药而已。”魏无羡抽着手想缩回去,却被蓝忘机按住肩,稳稳摁坐在草地上。
蓝忘机从怀里掏出个素白瓷瓶,指尖捏着瓶身顿了顿,似是怕唐突,最终还是将药递到他手里。
魏无羡没想到蓝忘机能随手就摸出一瓶药来,他捏着冰凉的瓷瓶,惊讶地抬眼:“你随身都带着这个?”
“玄武洞后。”蓝忘机的声音轻了些,月光落在他发间,添了几分柔和。
魏无羡一怔,随即想起玄武洞底两人狼狈相依的日子,忍不住低笑出声,他拧开瓶塞,带着清凉气息的药膏敷在伤口上,压过血腥味,也压下了心底的酸涩。
“今后别再随便以血绘符篆了。”蓝忘机看着他手臂上深浅不一的伤,终究没忍住念叨。
事后魏无羡还是分了半叠召阴旗给蓝忘机,两人分头去布阵,夜色里,玄色与白色的身影朝着不同方向走去,又默契地在黎明前汇合。
接下来几日,战事愈发焦灼。
暮色把江陵城的硝烟揉成灰紫色,断墙上的血渍在残阳里泛着暗沉的光。
连续厮杀,耗尽了所有人的力气,江澄甩着泛着电光的紫电,最后一道结界在他身前轰然破碎,温氏修士的惨叫被风吹散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虎口已震得发麻。
阵前尘土飞扬,喊杀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战场另一侧,魏无羡站在瓦砾堆上,陈情横在唇边。笛音尖锐如泣血,随着曲调流转,最后几具走尸从废墟里爬起,嘶吼着扑向温氏阵营。
可温氏的人马像涨潮般涌不尽,走尸倒下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一具具走尸被乱刀劈碎时,魏无羡的笛音骤然断在喉间。
他低头看着战场上所剩不多的走尸,眼底瞬间爬满红血丝,反手摸出腰间短剑,手腕一翻就要往小臂上划,还有力气,还能再画几面召阴旗!
叮——
避尘剑鞘精准撞飞短剑,剑身落在焦土上,溅起的沙尘裹着血沫。
魏无羡猛地回头,玄色衣袍被风扯得猎猎作响,眼里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蓝湛,你抽什么疯?”
蓝忘机正格挡着一名温氏修士的长刀,避尘上的血珠甩在地上,却仍分心朝他喊:“放下陈情!休息!”
“休息?”魏无羡吼出声,声音里满是焦躁,“你到底站哪边?这战若输了就前功尽弃了!”
他说着,突然夺过身旁修士的短刃,指尖毫不犹豫按在刃口,鲜血滴落在备好的旗面上,指腹翻飞间,诡异的符纹很快成型。
陈情再次响起,这一次的笛音裹着浓重的怨气,远处的阴灵被瞬间引动,黑压压地遮了半边天。
蓝忘机看他面无血色的脸,步态不稳,心下一急,挥剑逼退身前敌人,再次断然出手阻止。
未入鞘鞘中的避尘闪着凌厉剑气横在魏无羡的面前,剑锋上的血珠顺着锋口滴下,落在魏无羡的衣摆上。
魏无羡被他三番两次的阻止,一下子也火了,他眼尾泛红,戾气顺着周身散开来,随即反手夺过身旁修士的长剑,不管不顾直刺蓝忘机面门。
蓝忘机避尘一旋,剑脊精准抵住对方剑身,银白的光弧在硝烟里划出残影。他招招避让,不愿与魏无羡动手,而魏无羡像魔怔了一般,虽剑锋不带灵力,却招招不依不饶。
蓝忘机一边躲着魏无羡的招式,余光还要留意周遭,替魏无羡扫平周边的温家修士,他避尘陡然横斩,寒光闪过,魏无羡身后的两个温家修士应声倒地。
两人过招,不过几个回合,魏无羡本就虚浮的脚步突然一个趔趄,身体朝后倒去。
蓝忘机心头一紧,顾不上身后的敌人,飞身扑过去想接住他,却没料到魏无羡惯性出剑,剑尖正对蓝忘机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紫电如银蛇般窜来,“啪”地抽在剑身上,长剑脱手飞出,只余锋利的剑刃擦过蓝忘机的衣襟,在月白的衣料上划开一道口子,几缕血线顺着衣料纹路慢慢晕开。
蓝忘机将魏无羡拖在怀里,掌心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单薄的脊背和急促的喘息。下一瞬便被怀里人一掌拍在胸口。
魏无羡借着反作用力,退到江澄身后。
江澄横在两人中间,脸色铁青森然的左右各看一眼,紫电在指尖滋滋作响,怒色道:“蓝二公子,眼下战事焦灼,这不是你训人的时候!”
“驭尸损身,让他停下,休息!”蓝忘机不徐不缓的辩解,目光仍锁在魏无羡身上。
“即使如此,蓝二公子也不能动手!”江澄转头瞪向魏无羡,语气恨铁不成钢,“魏无羡,你能不能自觉点,没事别逞强,出什么风头,旁边去休息!”
魏无羡躲在江澄身后,探出头,方才还一身戾气,现下却又如孩童般冲蓝忘机撇了撇嘴,飞快地做了个鬼脸。
蓝忘机:“……”又气又好笑,握着避尘的手松了松,眸底的无奈压过先前的急色,最终也只是狠狠瞪回去。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魏无羡再次悄悄摸回战场。
笛音再度响起,起初带着几分虚浮,可随着新画的召阴旗在风里展开,符纹泛着暗紫微光,笛音渐渐变得凌厉。
远处的阴灵被怨气引动,从废墟的缝隙里、从护城河的淤泥里爬起,黑压压地朝温氏阵营涌去,嘶吼声震得地面发颤。
温氏阵营瞬间乱了阵脚,江澄抓住时机大喊“进攻”,百家修士齐心协力,水陆夹击,厮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温氏的防线节节败退,当最后一面温氏旗帜被砍倒,插在江陵城头时,夕阳正沉在西边的天际,将半边天染成血色。
战事刚歇,魏无羡的笛音便戛然而止,他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险些栽倒在尸骸堆里。
江澄眼疾手快地架住他的胳膊,语气依旧不耐,却悄悄托住了他的腰:“走,回营。”
蓝忘机则留在战场,弯腰拾起散落的兵器,又指挥弟子将阵亡者的尸体抬到空地上,白衣上的血污与尘土混在一起,在暮色里渐渐成了模糊的剪影。
当晚的庆功宴设在营地中央,篝火噼啪作响,烤肉的香气混着酒香飘满整个营地,修士们的欢笑声、碰碗声此起彼伏。
可主位旁的两个空位却格外扎眼,蓝忘机跟魏无羡两人都没到场,于是又有谣传出两人“水火不容”
“含光君嫉恶如仇,见不得魏无羡使用旁门左道杀敌,多次在战场上阻拦魏无羡,这次两人直接在战场上打起来了。”
“他们两剑锋相向不止一两次了吧!”
“要我说,含光君跟魏无羡二人,是相见生厌,为躲开对方,连这次的庆功宴都不参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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