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魏无羡与温宁将蓝忘机带回姑苏时,已是三日之后。途中,蓝忘机还时醒时睡,偶尔能与魏无羡说上几句话,可那日夜半时分,才进入姑苏地界,便下起了瓢泼大雨,而蓝忘机也彻底晕了过去。
魏无羡眼看蓝忘机越来越严重,彻底慌了神,一刻不敢停歇,随便找了一件蓑衣披在蓝忘机身上,背起他就往山上跑。
其实他也不敢确定上山之后蓝忘机是否会醒,但此刻的夷陵老祖就像在外遇到难处的孩子,马不停蹄的想要回到家中长辈身边,甚至当年自己无路可走藏身乱葬岗之时也并未有过这样的六神无主。
自从思追景仪回来后,蓝忘机即将回山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云深不知处。然而在这样滂沱的雨夜,看到魏无羡吃力的背着蓝忘机,身后跟着鬼将军,为他们二人撑着伞,却根本遮不了风也挡不住雨的时候,守山的弟子还是吃了一惊。
何曾见过如此狼狈的含光君!随即一人赶紧禀报家主蓝曦臣,另一人随他们赶往静室。
此时静室里已打点好了一切,思追景仪陪着医修一直候在门外。待魏无羡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蓝忘机放在床上时,自己也累的脱力,温宁赶忙上前扶起他,劝他到一边休息。
魏无羡没有回答温宁,也顾不上擦一下自己脸上的雨水,吩咐思追为蓝湛拿出一套干净的常服为他换上,再让景仪给房中生了盆炭火,以防蓝忘机淋雨着凉。
忙完这一切,这才安静的坐在角落,目不转睛的盯着躺在床上的人,双目紧闭,脸上渗白,甚至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看着医修忙前忙后为蓝忘机诊治,魏无羡一颗心七上八下,却生怕打扰了医修,不敢多问一个字。
蓝启仁和蓝曦臣进入静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蓝忘机和双目无神呆坐在角落的魏无羡。
蓝曦臣心疼的看着眼前的两人,明明前几日忘机才跟他说了魏无羡终于要回来了,可不成想这才几日,怎么就这样回了云深不知处。
“魏公子……魏公子!”蓝曦臣看着出了神的魏无羡,出声唤他。
魏无羡看着蓝忘机出了神,一时间回不过神,知道蓝曦臣第二声魏公子传入耳中,才连忙站起身,走到二人面前规规矩矩行了礼,“蓝老先生,泽芜君。”
蓝启仁当日听闻蓝忘机为了救魏无羡受伤,勃然大怒,他这个侄儿总是在事关魏无羡的事情上没有分寸。本就对魏无羡颇有微词,如今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然而进门后看到魏无羡浑身湿透的衣衫,呆坐在角落里,明明冻得瑟瑟发抖却也顾不上烘烤一下自己的衣服,头上的发髻松松垮垮,淋雨之后,散落下的头发丝丝缕缕的贴在脸上,更显狼狈。面色苍白,双眼因疲惫且着急布满血丝,楚楚可怜,让人看了无论如何也发不起脾气来。
终于,还是心软了,对着景仪吩咐道:“去,找一身弟子的校服,先让他换上。”
魏无羡一心在蓝忘机身上,没有过分推辞。此时医修诊治完走到蓝曦臣跟前,还未见礼,蓝曦臣赶忙扶起他的胳膊问道:“忘机怎么样?”
医修欲言又止,似乎是在想着最好的措辞,“二公子外伤不重。”
就在大家刚刚松了一口气时,医修又接着道:“但体内有一股怨气,此刻正游走于全身,与之灵力相冲撞,这才导致他无法静心凝神,体力不支。且观体内之气,似有此消彼长之势。如今,我只能先为二公子施针,暂时稳住他的心神,待我再熬一剂凝心静神的汤药,试试吧。”
魏无羡没太听懂医修的话,只是看着蓝启仁与蓝曦臣肃杀的表情,心中的忐忑又增加了几分。他转向蓝曦臣问道:“泽芜君,这,这是什么意思?月余前,我,我也被这鴸鸟伤过,为何我没事?”
蓝曦臣看着魏无羡焦虑的样子,心里预想到了最坏的结果,面色沉重的解释道:“我也只是在一本异志录里见过,不知真假。相传,怨念至深之物,为了不让自己神形俱灭,临死之际,会选择将怨念转移,以图他日能够卷土重来。”
魏无羡听完愣住了神,他用力咬住下唇,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然而颤抖的下颚却出卖了他。脑中百转千回,试图用最温柔的方式去理解蓝曦臣的话,然而,随后蓝启仁的话却让魏无羡如坠冰窟。
“不错,鴸鸟乃怨灵化身,你们杀死的只是被怨灵支配的肉身,肉身没了,只需重新寻找一具身体便可。而忘机,就是这怨灵重新寻找的肉身。怨灵一旦入体,便会开始不断蚕食忘机体内灵力,直至所有灵力全部转化为怨力并为怨灵所用。”
话到最后,魏无羡已听不进去了,只觉得心一寸一寸沉下去。
床上躺着的可是蓝忘机呀,他本就是冰雪仙姿、出尘脱俗,从小就是世家子弟的楷模,受人称颂,长大后更是邪魔外道的终结者。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皎皎君子泽世明珠,却被怨灵寄于体内,成了不折不扣的“邪魔外道”,魏无羡不敢想象,若蓝忘机醒了,如何能接受得了?
蓝曦臣一把撩起衣袍,跪在蓝启仁面前,哽咽着说:“叔父,求您救救忘机!”
魏无羡一看,也立刻跪下,对着蓝启仁行着大礼,“蓝老先生,求您救救蓝湛,只要能救蓝湛,我以后全听您的!”
蓝启仁赶忙弯腰扶起二人,“你们这是做什么?忘机也是我的侄儿,我若有法,还能见死不救吗?”叹了口气,接着道:“只是,怨灵寄主,也只是在杂文异志里看过,破解之法更是闻所未闻。”
突然,躺在床上的蓝忘机猛然间抽搐起来,一直守在床边的思追和景仪一时慌乱的不知所措,“先生,泽芜君!你们快过来看看,含光君他怎么了!”
魏无羡第一个冲到床边,跪在床头,擦拭着蓝忘机额间细密的汗,只见蓝忘机依然双目紧闭、面无血色,嘴唇轻启,喃喃自语:“冷,好冷!”
魏无羡帮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掖紧被角,手还未离开,就又听到蓝忘机压抑着烦躁,口中不停喊着好热。魏无羡看着忽冷忽热的蓝忘机备受煎熬,自己的内心也焦灼不堪,本就未消肿的眼睛瞬间又起了雾。
此时,医修已熬好汤药端了过来,魏无羡也顾不上难过,顺势坐起搂着蓝忘机的头,蓝曦臣亲自端起汤药一勺一勺喂蓝忘机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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