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来人,稍一犹豫,还是如实回答:“那几位是王爷的侍君。”
“什么君?”
第一遍没听清,紫菀便又重复了一遍,武蕴景还是有些不太明白,转头看向自家的小厮,希望对方能解释解释。
尘清脸色略带尴尬,但还是尽职尽责:“便是如咱们王爷王妃那般的,只是他们是一顶轿子从后门抬来的,无三书六礼,不上台面。”
“那不就是妾?”
这么解释的话武蕴景倒是能明白些了。
稍想了想,尘清用他认为最准确也易懂的话来解释:“郡王额妾四人,都需在官府登记妾书,而他们则无妾书,也不占名额。”
懂了。
武蕴景一拍大腿:相当于所谓的贱妾,说不好听了就是玩物。这些东西他就是在现代也听过,有些古人确实有这方面的兴趣爱好,就是现代人也有,好奇之下他也了解过魏晋男风盛行的那段历史。
“真不愧是大反派啊。”
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本来他对戎苍昊就印象不好,这下倒也不算奇怪了,只是那人在他心里印象这下便是更糟了,刹那画上了黑色的大叉。
这一句旁边的下人没听清,见状武蕴景只是摆摆手,没法细说。
那边三个人说这话的功夫走到了那边亭子的入口,这下他才发现,这几个人居然长得还都有几分相像,乍一看像三胞胎,再看还是很有差别的,但不光是穿着打扮还是给人的感觉,都恍然有些如出一辙,不光如此他看着还有些觉得眼熟。
见了武蕴景,那几人很明显露出了讶异的神情,甚至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直叫那年轻人觉得摸不着头脑,正要问时其中一个穿莹白色衣裳的蓦然开口:“没想到都两年没有动静了,这追风馆居然又要来新人了。”
语气里竟是有些落寞。
“新人自然是比旧人强的,瞧瞧这可不比咱们像多了?看着也喜庆,哪像咱们几个,冤魂似的一脸苦相。”
站在中间那个穿青白色衣裳的也跟着开口,语气里满是自哂。
幽幽地叹了口气,最边上一个穿水蓝色衣裳的仰头似是看了看天:“只盼他不要过上一年半载就如同咱们一般才好,像是被囿于缸中的一尾鱼。”
这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语气与声音也都差不多,也不知道在演哪一出,武蕴景听不懂也看不懂,一头雾水。
紫菀自然明白是什么情况,可是又不方便将话明说,只能上前两步隐晦地解释:“几位想岔了,这位公子只是今日王爷筵席的座上客罢了,与追风馆并无关系。”
正在武蕴景想要问两句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叫他“小景”,第一反应是舅舅找自己来了,没想到一回头,亭子另一头站着的却是戎苍昊。
找人这事儿当然不必要安巽王亲自来,只是他们在席上说话,讲着讲着说到了万俟太后有意为陛下选秀这事儿,祖淮故意接了一句“安巽王也可考虑择佳续弦一事”,让他心里霎时间翻江倒海的不舒服起来。
他的原配妻子病逝至今已有七八年,倒没有特别伤心,毕竟当时也只是因看重对方母家的势力而结下姻亲的,成婚几年只能说是相敬如宾。
起初不续弦是觉得不必要,没再找见这种一定需要靠结姻亲而拉拢的家门,何必给自己添一份桎梏。再后来不续弦,是因为心里有了人了,自然也考虑不到要娶别人。
戎苍昊知道,衡亲王这是故意膈应自己的,正如自己也会在一些无关痛痒的事上亏损他一般。那人虽看着冷峻,其实肚里的坏水也不少,尤其是在感情一事上。
但他还就真的中招了,一时无法再在屋内待下去,正好早一会儿符笛风提了一句,说外甥去了这么会儿怎么还不见回来,他当即就道“那我去找找,安巽王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别是迷路了”,一句冠冕堂皇的话顺利让自己离开了宴厅。
这是不合规矩的,哪儿有主人家摆宴席自己因故离开只余客人的,但这会儿也顾不上了。
出来问了一声蒲长史,他自然指说“遣女使引武家公子去后头园子了”,安巽王便径自过来了,刚好看见自己那几个侍君在与武蕴景说话,一着急便学着他舅舅的口吻叫了一声。
追风馆是在他最执念于符笛风的时候命人修葺的,那时候都近乎有些邪了,甚至不惜收集与其相像的人做侍君,只为寄托几分因自己那走火入魔的爱而生出的无数腌臜念头。
这两年自符笛风成婚后,他也逐渐看开了,虽不至彻底放下但少说也放下了一半,便也没再踏入过追风馆一步,乃至与那几位侍君都几乎不曾再见,没料此再见却是在这种时候。
亭内几人见了安巽王来,齐齐行礼,唯武蕴景直挺挺站在那儿,望着来人皱眉不满:“你干嘛这么叫我,我跟你又不熟。”
见那人这么理所当然地和自己说话,戎苍昊倒也不意外,当年的符笛风不也是这样吗,刚从深山出来,不适应那一套礼仪,见面时常忘了行礼,如今倒是如出身世家教养的一般,念及至此忍不住心中要赞其一声能力强。
无奈地笑了一下,戎苍昊并不计较:“回去吧,你舅舅念叨你了。”
一提舅舅,武蕴景自然也不反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边仿佛三胞胎的人,顺着他来的方向抬脚就走,尘清心惊胆战的,但也只能跟上新主子。
紫菀就不敢了,躬身立于原地。
安巽王也不在意他这样没大没小,只是转头看了一眼行礼还未起身的三人:“无事就在追风馆待着,勿在府中随意走动。”
“是。”
三人齐齐应了一声,都不敢抬头看。
说完他转身也往回走,没再多看身后一眼。
心中松了口气,紫菀这才起身跟上。
一开始武蕴景走得气势汹汹,但走到岔路口时就有些想不起来原先是左拐的还是右拐的,一时慢下了脚步,正想要问问旁边的小厮时,戎苍昊已经走到了他旁边与他平齐,并提示道:“往右走。”
“我知道。”
半大少年有着男人嘴硬的通病,梗着脖子就要往右走,见他这样戎苍昊实在是觉得有意思的紧,故意使坏:“我诓你的,左边才是对的。”
刚拐出几步的人脚步一顿,又要往另一边走,始作俑者这才抑制不住地真正笑起来:“你当真知道?右边确实没错啊,左边才是假话。”
几下一逗,心性不稳的年轻人霎时炸毛了,猛地一转身朝他瞪眼睛:“戎苍昊!”
如此直呼名讳的行为叫跟着的下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虽说这人特别,但特别也是因像正主,可就连正主都没敢这么叫过,甚至连尘清都在心中祈祷安巽王能看在他们家王妃的面子上放过新主子。
这一声让戎苍昊脸上的笑意骤然退却,眼眸微眯,闪烁着有些危险的亮:“你倒是胆子很大嘛。”
语气和神态都让武蕴景登时想起了在诏狱自己被审问时对方身上的那股子强烈的压迫感,顿时有些怂了,移开盯着他的目光,声音也软和了许多,还带着点委屈:“你就知道欺负小孩。”
“都十八了,还当自己是孩子呢。”
安巽王的这一句虽听不出喜怒,但至少上位者的气势是减弱了不少。
“在我们那儿,十八就是孩子。”
虽然这是一句顶嘴,但顶得畏畏缩缩的,这确实和他生养长大的所谓“人人平等”的环境不一样了,即便得罪了什么人会吃点苦头,却也不比这般一句话说不好就要杀头的凶险。
想回一句“十八在这儿不少都当爹了”,但犹豫了一瞬后戎苍昊还是决定不欺负小辈了,这孩子一看就知道定是家中宠着长大的,才能养出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来,便是突遭变故也磨不掉骨子里的无畏。
无奈地摇了一下头,戎苍昊没再开口,从他旁边掠过径自往前。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算是“以下犯上”了,在这些大人物眼里估计是大忌讳,人家没和自己计较武蕴景也是松了一口气,蔫头耷脑地跟上,不敢再造次了。万一这人不念着和舅舅的友人情分,怒火攻心就要把自己“拖出去斩了”,那可没处说理去。
旁边的下人心中不免都有些称奇,还以为他们家王爷多少要说几句狠话训斥一下,没想到这般不痛不痒就过去了,心中都要感叹,也就是衡亲王妃家外甥了,换了旁人早就脱层皮了。
有些走神,廊上下来还有几级台阶,粗心大意的年轻人脚一滑险些摔倒。
后头跟着的小厮还没来得及扶,旁边的安巽王就顺手捞住了他的腰侧,手臂一用力就把他带了回来:“都这么大了还毛毛躁躁的,好好走个路也能摔?”
想要为自己辩解的话到了嘴边武蕴景还是咽了下去,好歹人家帮了自己,前头才冒犯过的,转脸又冒犯,仿佛是在对方怒火的底线上反复横跳,于是低着头没说话。
没等到顶嘴,反倒是戎苍昊觉得有些意外,这孩子可是个对说对回的性子啊,瞧了瞧他的脸,猜测八成是刚刚自己凶的一下给吓着了。
心中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问问他锦衣卫的那些属下,方才那一下都能称之为“如沐春风”了。
一路回了宴厅无事再发生,见了舅舅不免又要被唠叨几句,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又问他肠胃好些了没,武蕴景一一作答,末了还忍不住添一句:“舅舅咱们快些回去吧,席都吃完了。”
“你急什么,这儿有老虎想吃你呀。”
听了这一句玩笑话,武蕴景心里苦哈哈的:有啊,他不想吃我但我怕他想咬死我。
略一定后,符笛风扭头看了看旁边的祖淮:“你舅父在这儿待不住的,就要走了。”
霎时他只感觉是如蒙大赦。
果然,不一会儿衡亲王便提出告辞,临行前又是寒暄了几句,武蕴景收手收脚地装起乖巧,安巽王便也几乎没再分心思到他头上,直到回了衡亲王府他才彻底松了口气。
跟这种喜怒无常、难以捉摸的上位者还是少打交道为妙。
晚间入睡前,他坐在镜子前发呆,侍奉的女使正在为他擦头发。古代便是有钱人也不会经常洗头,平日里会靠擦拭头发来保证整洁。
被人伺候着他就盯着铜镜发呆,思绪乱飘也不知在想什么,蓦地,他望着镜中自己的脸打了个惊颤,胸膛因为吸气而夸张地挺了起来,仿佛受惊的鸟一般直挺着背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把伺候的女使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都不敢再有。
见他好一会儿没反应,才试探着问:“公子,您怎么了?”
自己把自己吓到,不为别的,只因武蕴景骤然发现,今天白日里在安巽王府见到的那几个侍君自己之所以会觉着眼熟,是因为他们和自己长得像!
不,更确切来说,是和自己的舅舅长得像!
六·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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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