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存之抿了抿唇,行了个礼,拢好衣襟让自己看不出什么痕迹,推开门出去。
兵部尚书显然没想到里面还有人,但看蔺存之一身小太监的衣裳,以为就是在里面伺候的,就没多想。
见宇文景聿愿意见他了,兵部尚书赶紧进御书房去了。
宇文景聿没有说让蔺存之去哪里,只让他下去,说晚上再收拾他,蔺存之就先回了福安殿自己的屋子里。
临走的时候,蔺存之正好看到禄如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里是显而易见的讥讽。
禄如海在宫里也好多年了,见过了不少这样的事情,想必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他倒是不怕被禄如海说什么,只是不希望在兵部尚书面前做这样的事情。
因此趁着宇文景聿没明说,蔺存之就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子里还是那般凉飕飕的,这日子没有炭火可过不下去,蔺存之想了想,只能试着去找小能子。
宇文景聿并没有说不能给他这些东西,只能先问一问了。
禄如海跟在宇文景聿身边伺候,小能子留在宫里处理一些琐事。
见到蔺存之过来,小能子拍了下脑袋,道:“瞧我这事办的,蔺公公来了福安殿,这些是应该备下的。”
“只是公公刚来,应有的分例也没吩咐下来,让我等也是有些难办啊。”
蔺存之原先是废太子身边服侍的,那是有很明确的等级的。
只是如今废太子去了皇陵,除了身边跟着的一两个伺候的人,其他的都被处置了。
只有他留了下来,地位却很是尴尬。
如今按照之前的分例来自然是不可能的,小能子便趁着宇文景聿没有明确吩咐,故意磋磨蔺存之罢了。
之前几年里,蔺存之好歹攒下了些银钱。
之前还能用银钱托人办点事,让自己不至于太难过。
只是如今他大部分钱财都拿去给那个太监带自己出宫了,身上不剩下多少钱了。
而且在宇文景聿的眼皮子底下,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打点。
又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小能子笑眯眯地去小厨房里拿出了一小篮子的炭,笑道:“这天气没个炭火也不行,这一篮子炭蔺公公就先烧着,若是陛下有了吩咐,再给您换个好的。”
之前在冷宫里的时候,蔺存之也算是见识了不少东西。
这炭的成色看起来虽然不错,毕竟是能进福安殿的,也不会有太差的东西。
只是这是厨下生火做饭用的炭,点起来会有很多的烟,是不适合拿在房间里用的。
不过聊胜于无,蔺存之也不能奢求更多,道了谢,接过炭火,一瘸一拐回去了。
小能子本来以为蔺存之会说点什么,没想到他就这么把炭拿走了。
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让他也很是不满。
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这清高样子却还是和之前一样。
又不是陛下想着把他留在身边才好报复,估计这时候他早就人头落地了。
这会儿还是这样,以后还有得哭呢。
火折子蔺存之倒是还留下了些,好在他当时在身上藏了些银子伤药火折子这些用得上的零碎东西,这会儿还能派上用场。
可是当时他为了出宫的时候不引人注目,已经托人把大件的行李先带出宫去了。
如今他被困在这里,那些行李估摸着也拿不回来了。
贵重物品倒是没有,只是有几件厚实衣裳。
要是能在手上的话,这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蔺存之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拿了个有些破的盆过来,要把炭点起来。
这炭一点燃烟就极大,而且还不好烧,只见烟不见火,呛得蔺存之咳个不停。
只是蔺存之也没办法,只能一边咳一边烧着。
要是不想咳死,就只能冻死,怎么着都不是什么好事。
过了许久,蔺存之好不容易生好了一锅的炭,勉勉强强能取暖一下了。
这烟实在是大,虽然说外面寒风呼啸,蔺存之也只能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要是不通通风,那可真是要憋死了。
......
兵部尚书是个啰嗦的性子,好好地一件事,也能翻来覆去东扯西扯个没完。
好不容易把他打发了,宇文景聿正要批折子,却发现墨都冻上了。
天气越发冷了,虽说屋子里烧着地龙,但这墨这会儿没用,也已经冻住了。
宇文景聿把笔一扔,原本想让人把蔺存之叫过来,想了想又改了主意。
都快午时了,也是到了用膳的时候了。
还是回去一趟,用了膳再叫蔺存之过来好了。
宇文景聿回到福安殿,原本是直接要回寝殿的,想了想,又停下了。
“蔺存之住在哪儿?”
禄如海心里一凛,有些拿不准宇文景聿的意思。
原本他以为宇文景聿是恨极了蔺存之,想要肆意折磨他,就给他安排了最破旧的屋子,什么东西都没给他准备。
可昨日看宇文景聿传了太医,禄如海又不能肯定了。
看宇文景聿这样子,分明是没想让蔺存之死啊。
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安排,是会拍到马屁上,还是拍到马蹄子上。
禄如海有些拿不准,就想着不如拖一拖,看看情况再说。
“陛下若是想见蔺公公,把他叫到寝殿就是了,何必亲自去后院呢?那里都是粗人们住的地方,怕是要脏了陛下的眼。”
宇文景聿轻笑了一声:“宫里还有什么肮脏的地方是我没见过的,你带路便是。”
之前在冷宫里,什么破旧地方他都住得下去,好好一个福安殿,还能比冷宫还破不成。
禄如海看拦不住,只能带着宇文景聿过去。
还没到屋子外面,宇文景聿远远就看到一阵浓烟从屋子里冒出来。
“这是做什么?”
宇文景聿的神色阴沉得很,怒吼道:“还不打水来灭火,你们一个个都是木头桩子吗?”
禄如海看到这一幕,也很是惊讶。
上午看蔺存之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烧炭自尽了?
陛下还没让蔺存之死,他们就算折磨人,也不敢出大岔子。
小能子还在这儿,若真是起了火,怎么会不救人?
不过这时候也不是问这个的时候,禄如海连忙道:“陛下,您千金之躯,可万万不能涉险。还是先回寝殿,让奴婢过去把人先救出来吧。”
正好有一个宫人打了水过来,宇文景聿也顾不上那么多,把水拎过来,三两步过去,一脚踹开了房门进去了。
蔺存之中午没有吃饭,就想着靠睡觉熬过去,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动静,刚坐起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就被兜头浇了一桶冷水。
紧接着就有人来拉他的手腕,力道极大,差点没把他直接从床上拽下来。
来人“啧”了一声,伸手过来打横抱起蔺存之,就往门口去。
蔺存之睡得迷迷糊糊的,莫名其妙被抱起来,下意识就抱住了宇文景聿的脖子。
宇文景聿人高步子大,三两步就到了屋外。
外间已经冲进了些宫人拎着水桶要灭火,禄如海慌忙迎上来,也不知道怎么下手。
“哎呀,陛下,您怎么自己进去了啊,太医就快来了,快让太医瞧瞧。”
宇文景聿松开手,直接把蔺存之扔在了地上。
蔺存之身上还有伤,被这么一摔,闷哼了一声。
他好不容易适应了那些烟,不咳嗽了,想着能睡一会儿,结果突然被带出来,还这么被摔在地上。
难不成宇文景聿就见不得他一点点好,非得这么赶着来折腾他吗?
宇文景聿蹲下来,捏住蔺存之的下巴,恨声道:“蔺存之,你想死就给朕死在外面,别死在朕这里,朕嫌晦气。”
蔺存之眨了眨眼,一脸莫名其妙。
他什么时候想要死了?
看蔺存之不说话,宇文景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上的力道也重了许多。
昨日还好好地,今日在御书房做了那些,回来就寻死觅活的。
难不成蔺存之是对废太子情根深种,还要为他以死守节不成?
“蔺存之,你给朕记住,你的命是朕的,朕没让你死,你不许死。”
蔺存之轻轻笑了起来,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这身子没几年好活了,就算宇文景聿不许,难不成还能与天争命不成?
这幅样子落在宇文景聿的眼里,就变成了蔺存之不愿意解释。
宇文景聿正要说什么,就见到太医被宫人拎着急匆匆赶了过来。
太医正在吃完,被人一把拽过来,气都没喘匀,见到这幅样子,还有些懵。
地上这人他认识,昨天刚刚给他看伤。
不过一个伤员不好好养着,这是折腾什么呢?
还有陛下,脸上都还有些黑灰,看这样子,是去火场走了一圈啊。
怪不得有人拎着水灭火呢。
话说,这是谁受伤了啊?
不会是陛下吧。
太医战战兢兢上前行了个礼,试探道:“陛下,这是要给谁看诊?”
这会儿人多,又不是质问蔺存之的好地方。
宇文景聿深吸口气,压下心头怒火,道:“回寝殿。”
说完指着蔺存之,道:“把他也给朕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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