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时没人说话,安静得很,只有烛火燃烧的轻微声音。
过了许久,宇文景聿才沉声道:“蔺存之,你没有什么要跟朕说的吗?”
这已经是宇文景聿第二次问这样的话,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说的是当年蔺存之背叛的事情。
明明事情已经这么清楚了,可这么些年里,宇文景聿还是想着,要亲口问一问蔺存之。
如今大周已经大变了模样,没有了当时的皇帝和太子,蔺存之应该没有了顾忌才是。
若是有什么苦衷,也可以说出来了。
过了好半晌,蔺存之才轻声开口。
“臣行差踏错,悔之晚矣,无话可说。”
让他说什么呢,说他是为了护着宇文景聿,说他一直都挂心宇文景聿。
可当年为了取得太子的信任,他毫不犹豫选择救人,替太子喝下了一杯毒酒,这么些年不过苟延残喘,身子早就不中用了。
若是好的话,还能有一两年活头。
与其让宇文景聿知道真相,却又一次抛下他离开,还不如让宇文景聿就这般恨着他。
至少不会伤心难过。
宇文景聿看着低眉顺目认错的蔺存之,只觉得怒上心头,恨不得就这么掐死蔺存之。
他是有多可笑,才会这般一次次自取其辱,让蔺存之一次次肆意践踏他。
深吸一口气,宇文景聿压下心头的火气,沉沉开口。
“好,好,蔺存之,你好得很。”
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蔺存之抿了抿唇,没有说话,等着看宇文景聿要怎么处置他。
“禄如海!”
禄如海一直等在外头,听到叫他连忙进来,按宇文景聿的吩咐,很快端了一大碗粳米粥和几碟小菜,还有蔺存之要吃的药,一并放在桌上。
看宇文景聿摆了摆手,禄如海又躬身退出去,还把门也给掩上了。
桌边只有一张椅子,自然没有蔺存之的位置,蔺存之垂下头,站在一边等着宇文景聿的吩咐。
宇文景聿坐在桌边,看也没看桌上的东西,声音冰冷:“你先吃一口,看看有没有问题。”
皇帝吃的东西自然是有试毒的人先吃,如今试毒太监不在,宇文景聿想让蔺存之来吃,也没什么问题。
碗边有多余的勺子,蔺存之拿起来舀了一口粥,吃下去过了片刻,回道:“回陛下,粥没有问题。”
“嗯。”宇文景聿应了一声,冷冷道,“过来,喂给朕吃。”
蔺存之愣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
锦衣玉食还不够,连吃饭都需要人喂的吗?
看蔺存之不动,宇文景聿勾了勾唇角,冷笑一声。
“怎么,你当年服侍废太子的时候,不是这么做的?还是说,你是用别的方法服侍的?”
话没有明说,但宇文景聿的语气已经很明白了。
废太子男女不忌,身边的人都是上赶着爬上床伺候,以期有一日飞上枝头当凤凰。
蔺存之心里一酸,低着头没说话。
别的人怎么想都不打紧,他没有想到,宇文景聿也是这么想他的。
看蔺存之这屈辱的样子,宇文景聿就越发高兴,抬起蔺存之的下巴,道:“是伺候用膳,还是伺候别的,你选一个,不要让朕等太久,朕一向没什么耐性。”
这自然是不需要思索的,蔺存之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菜送到宇文景聿嘴边。
宇文景聿张嘴吃了,看蔺存之绷着身子,恨不得躲他远远的,似笑非笑道:“你离得这么远,当朕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臣不敢。”
蔺存之咬了咬唇,往宇文景聿这边挪了挪,就被一把拉了过去,跌坐在他腿上。
身上的伤被这么一撞,疼得不行,蔺存之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额头也渗出一层细汗。
“继续。”
下巴往桌上的菜抬了抬,一只手摩挲着蔺存之的后腰,宇文景聿淡淡开口。
蔺存之之前从来没想过和宇文景聿会有这么近的距离,身后的手让他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
“怎么,朕的话是不管用了?你要是不愿意伺候用膳,那......”
话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口菜。
蔺存之被宇文景聿抱在怀里,只能扭着腰给他夹菜,等喂完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
偏偏宇文景聿还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吃完后拿起筷子,给蔺存之夹了些菜。
蔺存之愣了一下,就听到宇文景聿似笑非笑的声音:“怎么,你嫌弃朕给你夹的菜?”
摇了摇头,蔺存之赶紧把菜吃了。
这么久没吃饭,他确实是饿了,不管宇文景聿想要做什么,都先吃饱了再说吧。
就算他确实没几年好活了,但也不想就这么饿死了。
吃完饭,宇文景聿一伸手,把药端了过来。
受伤的只有蔺存之一个,这药自然是给他的。
不过看宇文景聿这样子,想来是不会让他安安心心喝药的。
果然,宇文景聿自己喝了一口,一只手托着蔺存之的后脑,低头凑了过来。
苦涩的药汁被渡过来,蔺存之完全懵了,只能呆呆地任由宇文景聿动作,把药咽了下去。
等一碗药喂完,蔺存之已经软成了一滩水,窝在宇文景聿怀里,看起来有一些可怜。
宇文景聿轻笑一声,没来由地一阵愉悦,在蔺存之的唇上碾了碾,道:“你就这样乖乖听话,留在朕的身边,难道不好吗?”
为什么,要背叛他?
怀里的人还是懵的,神色呆呆地,眨了眨眼,好半晌没有说话。
察觉到一只手伸进了后腰的衣裳,蔺存之才猛地回神,推了宇文景聿一把,整个人跳开了。
宇文景聿没有防备,差点被推下去,不可置信地看着迅速跪在地上的蔺存之。
“你不愿意?”
蔺存之身子抖着,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道:“陛下富有四海,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对臣,臣”
能和宇文景聿亲近,是他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他这样的身子,又如何能奢求这些?
他自然不愿,也不想被宇文景聿这般随意对待。
就像是那些,被抬起废太子房里,又被随意扔出来的太监一样。
宇文景聿深吸一口气,再开口还是压不住的怒意。
“滚出去。”
蔺存之没有多说,麻溜地滚出寝殿了。
......
屋子还是那个四面透风的破屋子,蔺存之之前找了破布条勉强堵住破洞,但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唯一的被褥盖在身上,却没有什么御寒的效果。
至于火炉汤婆子这些,那是想都不要想。
蔺存之把自己缩成一团,搓着手臂取暖。
屋子实在冷,心里也是凉飕飕的。
他本来以为,宇文景聿要怎么对他他都能承受,却发现还是有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蔺存之苦笑一声,压下心头的酸涩。
就算如此,他又还能如何呢?
到底是舍不得离开的,还剩下这么些时日,能陪在宇文景聿身边,就应该满足了。
身上还有伤,一晚上蔺存之半梦半醒的,不到五更天被人叫醒的时候,还是懵的。
小能子捂着鼻子站在床前,看到蔺存之醒了,道:“陛下叫你去伺候用膳,赶紧的吧。”
说完小能子就跑没影了,竟是一刻都不愿意在这里多待。
......
虽说三次才开一次朝会,但就算不上朝,宇文景聿仍是要早起的,用完膳就要去御书房处理政务。
这里不可能有热水来用,蔺存之打了井水来,匆匆忙忙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往寝殿去了。
禄如海候在寝殿外,似笑非笑地看着一瘸一拐走过来的蔺存之,也没说什么,把水盆巾帕等物件交给他,让他进去了。
寝殿里只点了几盏灯,如今天亮得晚,瞧着还有些暗。
穿过屏风,蔺存之就看到宇文景聿散着头发坐在床前,寝衣外披了件玄色的外袍,半合着眼靠在床柱上,竟还在打瞌睡。
这样子,和当年分明一模一样。
那时候没有人会关注冷宫里的小殿下,自然也不可能让他去上书房读书。
蔺存之想着不能让宇文景聿荒废学业,手头没有书本,就按照记忆,教宇文景聿读书识字。
没有纸笔,就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到了冬日,少年人贪睡,宇文景聿不愿意起身,就要在床柱上这么靠一会儿,任由他帮忙穿衣梳头,挨到没办法了才起来。
蔺存之把东西放到一边,走上前去,轻轻推了推宇文景聿,低声道:“陛下,该起了。”
宇文景聿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恍然看见穿着一身小太监衣裳的蔺存之,还没明白这是今夕何夕。
“阿蔺,我再睡会儿,就一会儿。”
这般旧日的称呼唤出来,两个人都愣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五年没有听到这样的称呼了。
指尖紧紧掐进了掌心中,蔺存之努力克制住突然而起的冲动。
......刚刚那一瞬间,蔺存之差点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宇文景聿了。
他先前都不知道,原来他这么眷念这个称呼,这么眷念那相依为命的八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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