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高挂,繁星相伴,漆黑的天幕犹如点缀了千万盏明灯似的,照得皇宫后墙处格外明亮。谢允肤色白皙,被明亮的月色一照,更显得有几分朦胧的仙气之美。然而他脸上的神情,却严肃非常。只见他双手大张,站在瑟瑟发抖的齐环面前,眼神之中不见任何退色,直直的和面前之人对视着。
谢允身形小小一只,音色也稚嫩,可对峙起来却一点也不显弱势:“母后,是我让齐环找人的,他并没有抛下我。若母后执意要罚他,那便连着我一起罚了吧。”
南王后未嫁给南王前曾是江南第一美人,后被游玩的南王一见倾心,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她的长相温婉,秀眉一蹙,即使生气,也隐隐透着些楚楚可怜的味道来。是以,谢允最不怕的便是她。
南王后性情温和,平日对下人也不苛刻,今日若不是听闻齐环抛下谢允独自一人面对危险未知的人,她也不可能大发雷霆要杖责他三十大板。
“你以为你就没事了吗?身为太子,居然做出钻狗洞这等丢失颜面的事情。”南王后指着后墙那个方寸小的出口,温怒道,“来人,把这个洞给我堵上。”
“母后”
南王后气来得快,消得也快,此时听谢允撒娇似的喊她,心马上就软了。但碍于皇家威严,齐环的杖责依旧没有改变,谢允也因此事被强行塞了几位太傅,以后的日子里都要面临迂腐之人的唠叨。
教训完两人,南王后才把目光放在那位衣衫褴褛,气若游丝的男孩身上。
“此人身份不明,先押下去,拿药吊着,查明信息再说。”
谢允如冰的眼眸一点点融化,露出些许的柔和:“谢母后!”
“别急着谢我,”南王后不为所动,转身上了凤撵道,“待你父皇回来,生杀皆不是你我所能管的。你还是你祈祷他别有什么异样的身份,否则,谁来了都保不下他。”
待南王后一走,齐环才从谢允的背后走出来,屈着身,惊魂未定道:“多谢殿下替奴才求饶。”
两人随护卫一前一后的走着,谢允泄气道:“救什么救,你不依旧得挨板子。还有,我让你叫人,你怎么把母后也招过来了?”
齐环苦着个脸答道:“奴才一钻回去,就见王后在殿里坐着了。她向我问及你,殿下也知道奴才胆小”
“你这胆子得练练了,”谢允叹气道,“不然往后我若谋划大事用着你,还未实施,就失败了。”
齐环未到谢允跟前伺候时,一直在太监里是受欺负的那种。只因运气好,帮柳如海完成了一件小事,便得了他的眼,收做了徒弟,然后被举荐到了谢允这。
柳如海也曾骂他这老鼠胆,迟早有一天会害了自己。现在听谢允这么感叹,心下一咯噔,急忙道:“奴才定会练好胆子的,殿下可不要抛弃奴才啊。”
谢允不置可否,只留下了句看你表现,便坐上轿,让人抬着回寝殿去了。
南王在攻灭庆国一月后携士兵们凯旋而归。进城门的那天,晴空万里,万人朝拜,恭贺之声震天,好生威风。南王后拉着谢允站在宫门前迎接,此时的谢允尚不知他现在的所作所为会对日后有什么影响。他只知自己的父王打了胜仗平安归来,心里一片欢腾欣喜。
“父王!”
谢允松开南王后的手,一股脑的跑到南王的身前。南王哈哈大笑,一手抱起谢允亲了两口,然后让他骑在自己肩头,缓步朝南王后走去。
南王后几年未见自己爱人,眼泪早已盈了满眶。南王也面露久别重逢的微笑,拉起了南王后的手。
三人在万双眼睛的注目之下,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宫里。
谢允与南王玩了半宿才依依不舍的拽着他的衣袖睡着。南王后叫人将他抱走,这才靠在南王的怀里诉说这几年宫里的情况,她还特意嗔怪谢允没个太子样,竟做出钻狗洞这种丢尽颜面的举动。
南王笑了几声,称这是大丈夫不拘小节。
南王后属实无奈,后又道:“你可知他钻狗洞救的那人是谁?”
“是谁?”
“庆国太子,北堂墨染。”
南王一下子噤了声,面色严肃道:“他在哪?”
“现在在牢里关着,有人时刻盯着,王上要去看看吗?”南王后道。
南王沉思片刻,说道:“今日不急,明日早去吧。”他盯着娇软的南王后道,“我与你多年未见了,让本王好好看看你。”
说着,他便把帷幔一挑,搂着南王后倒了下去。
翌日。
南王来到大牢处,看着被链条锁住的男孩,眼神里没有一丝同情的波澜。
“王上,他逃亡之时伤了脑袋,现在已经失忆,一问三不知。”太医在旁叙述着北堂墨染的伤情。
南王道:“可有法子确保他永不会恢复?”
“臣不敢定言,但”太医顿了顿,才说道:“臣知道东胡有一种药,服下可使人渐渐忘却前尘
。”
南王神色不定,静了半响,突然道:“给他吃。”
众人惊愕,柳如海小心问道:“王上难道不杀了他吗?”
“一个小孩子,不足为惧。”
“王上,养虎为患啊。”
“不必多说,孤自有孤的打算。”
说罢,他便扬长而去。
南王来到之时,谢允正在御花园里给鱼喂食,见着南王,他立马把鱼食藏在身后,装模作样地拿起石桌上的书籍,摇头背了起来。
南王不禁失笑,拍了拍谢允的脑袋,高大的身影落在他旁边的石凳上,笑道:“你母后没来,不必做样了。”
谢允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似乎是不相信南王的话,还特意张望了两眼。确定南王的话不假之后,才把书放下,笑嘻嘻的同他讲话。
“父王怎么过来找我了?”谢允捏了一个桃花酥往嘴里送,落了一嘴的皮渣子。
南王未回答谢允的话,倒是先学着谢允的样子,巡视了一圈他身边的人,才开口道:“齐环呢?”
“齐环被母后罚了三十大板,现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谢允抿了抿嘴,以为南王也要找齐环算账,他抓着他衣袖求情道,“父王,齐环是听我命令才去搬得救兵,你就别责怪他了。”
南王眉毛一挑,打趣道:“你倒是宅心仁厚。”
谢允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齐环是柳如海亲自推荐到谢允身前的,出了什么事,他也难辞其咎,当即就跪了下来,掌着自己巴掌:“都是奴才选人不精,差点让太子深陷危险之中。”
谢允不知自己只是贪玩和救了个人而已,怎么就让跟着南王好多年的柳如海也自认了罪名。
“柳公公,你这是作何?”谢允一惊,立马站起了身,想要阻止柳如海。
南王不为所动,只是轻轻端起石桌上的琉璃杯,轻抿了一口茶水。
谢允见阻止不了,又把目光投向南王。这时,南王才把茶杯放下,悠悠道:“允儿,这就是你任性的结果。牵一发而动全身,往后做事要多思量思量,有时候你看似挨不着的事情,也会因为你的决定而受到影响。”
谢允怔愣片刻,意识到这是南王在敲打自己前段日子发生的事。他低下头,声音闷闷地回答道:“儿臣谨记父王教诲。”
“既然太子都发话了,柳如海,你也就住手吧。”
“谢王上,谢太子。”柳如海感激道。
谢允心情郁闷,年岁还小,尚不会把喜怒放在心里。南王见状,轻咳了几声,故意逗他道:“你这是不开心了?”
“没有。”谢允鼓起两个腮帮,一看就是很委屈。
南王不再打趣,换了个话道:“允儿想不想要个侍卫?”
“儿臣自己就能保护自己,我要他作何?再者说,我已经有齐环了,不需要他人。”
“齐环终究只能伺候你,却保护不了你。”南王道,“你可记得前几日你救回来的那人?”
谢允当然记得,而且他都惦记了一个月多了,每次朝南王后提起要去见见他的时候,南王后总是推脱。
“记得。”谢允犹豫道,“他还活着吗?”
“活着。”南王道,“我让他来当你的护卫可好?”
谢允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真的吗?”
南王点点头道:“君无戏言。”
“那太好了。”谢允神情激动,跳下石椅,忙往花园外跑去,“我现在能去见见他吗?”
南王几步走到谢允身后,一把拉住他的脖领,说道:“缓几日,等太医喂他喝上几日的药。”
谢允眨了眨眼,问道:“他的伤还没有好?”
“这是其一,还有其一,是父王不想让他记起往事。”
“为何?”
南王一双眼如狼般镇静不带一丝情感,侧脸看着与谢允有几分相像,只见他盯着谢允缓缓开口道:“因为你救的人,是庆国的太子——”
“北堂墨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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