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筒持续处于静音状态，一方面是他怕这边有动静顾魏会睡不好，另一方面是因为陈宇知道，顾魏并不是需要听着他的声音才能入睡，他仅仅是需要有一个人陪着自己。

他不觉得无聊，在车里没事情可做，也不想玩手机，盯着顾魏的窗户看，想起来一些尘封许久的往事，那些经历过的画面，如今回忆起来，竟历历在目，仿佛一切还都是昨天。

其实分手那天顾魏在屋里哭的时候，陈宇根本就没有走，他就在窗户外，靠着墙蹲在地上，跟顾魏只是一墙之隔，却让他觉得无比的遥远。

顾魏的哭声就好像汪洋尽头传来的一场海啸，一点点由远及近地蚕食着陈宇的心，他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闷进这无边无际的蓝色里。

蓝色是伤心的颜色。

陈宇也被伤心淹没。

分手是他提的，已经拖了好几天，本来该更早提的，要不是因为有月考，担心影响顾魏的心情，陈宇可能不会到现在才说。

该在看到聊天记录的时候就说才对。

他承认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自受，如果顾魏真的爱他，怎么会让他追了整整一年之久，就算是答应在一起，顾魏也从没跟他保证过说，“陈宇我一定会爱上你”，是他想太多，他以为两个人在一起了，就算没那么爱，再退一步，哪怕是喜欢，一点点喜欢总该有吧。

陈宇就抱着这可怜的，以为的顾魏对他那么一点点的喜欢，坚持了很久很久，在爱顾魏的所有过程里，他从未想要得到过什么回报，本来就是他先动心了的，理应他多付出一些。

如果不是无意间看到顾魏和他朋友的聊天记录，陈宇觉得自己一定一定不会和顾魏分手，哪怕他再作，再任性无理取闹，他都可以只当顾魏小孩子脾气，惯着就是了，又有什么关系呢。陈宇很会退让，总是没有下限的退让，被朋友调笑是没骨气的时候也只是摇摇头，跟他们说，“你们不懂。”

他在外面向来偏袒顾魏，容不得别人说顾魏半点不好，脾气差点傲点又怎么了，反正也是他受着，没让别人担着半点，他们没资格说顾魏的不是。所以陈宇会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来，说他丢人就丢人呗，没出息就没出息吧，说他总比说顾魏强。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然而陈宇觉得自己并没有得到好下场，有句话说得难听，“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陈宇从没把自己代入进去，他只是想对顾魏好，他们之间是有感情的，不存在那种事情。

但是顾魏却给了他狠狠地一巴掌。

“陈宇对你不错啊，轻点作，再给人家作跑了，平心而论，谁不羡慕你，人家陈宇身后一堆人等着呢。”

“等着呗。反正他只喜欢我。”

“行，硬气。顾魏，你也别心太大了，你知道外面怎么说的吗，反正是不好听，在外面多少给人家点面子，别整天对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顾魏其实没想那么多，他习惯了，喜欢陈宇对他的迁就和宠爱，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那时候的他只知道享受这一份好，根本没有心思去审视这段感情到底对不对等。

“没事。我和他在一起不就是因为他对我好吗，我就不明白了，这些人就是闲的，管的还挺宽。再说了，我爱不爱陈宇，这重要吗？我能确保他爱我就够了，我就一定要找一个这辈子只能最爱我的，其他的我不在乎。”

“那也不能……你好歹也反驳一句，舔狗说出来不好听吧。”

顾魏也只是回了一句，“小宇就是小狗啊，很乖的那种听话小狗。”

朋友没回，陈宇看到这也跟着沉默，他本来是带顾魏出来喝奶茶的，顾魏临时说要去上厕所，让他帮忙拿手机，太匆忙锁屏没有按上。

他没有故意要看，可能是老天爷想让他看，对话框就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甚至是他在问顾魏想喝草莓味还是芒果味的时候，顾魏还在手机上飞快的，面带笑意地回着这些消息。

到底是怎样做到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如此伤人的话。

陈宇看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心脏都开始发麻，手指冰凉，身后工作人员喊他取奶茶他也听不见，只知道看着那一句。

“小宇就是小狗啊。”

“很乖的那种听话小狗。”

“很乖的那种听话小狗。”

他突然想笑，把手机按上。这让他想到了《大话西游》里的一句话，你看那个人，他好像一条狗啊。

如果可以，陈宇不想明白这句台词的含义，至少不要在这种情况下明白，最好永远都不要明白。

这一刻陈宇终于意识到，顾魏，根本从未爱过他。

他只爱他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装作若无其事，陪顾魏喝完奶茶，又给他送回家，然后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脑子里全部都是顾魏输入这条消息时笑着的脸。

那是陈宇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流眼泪，偷偷的，没敢发出一点声音，眼泪顺着眼角滑进头发里，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让顾魏竟不肯爱他一点。

陈宇决定分手了。因为顾魏不是他想的那样，对他有那么一丝丝少得可怜的喜欢，压根就没有，他不想再做顾顾的狗狗小宇，他想给自己捡回一点支离破碎的尊严。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陈宇还是憋到了考试以后，他不知道还能再给顾魏些什么，能给的他都给过了，满腔的热烈，全部的真心，就差真的把自己的胸口剖开来让他看看，他究竟有多爱顾魏。

他全部的血液，被顾魏榨的一滴都不剩，陈宇觉得自己快要冷死了。

所以在顾魏问他，能不能不分的时候，他拒绝了，不能不分，顾魏，我要不到爱，也从未想过要赢，但我想做一个人。

分手后仍旧目送顾魏回家是他能给的最后的温柔。

哪怕是顾魏在屋里哭得再伤心，陈宇的心再痛，他都不会再去敲开那扇窗，歪着头跟他说，顾顾别哭，我是小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