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桌上震了几轮，没有消停的意思。

临近春节，科里的病人都赶着出院，想回家过个好年，顾魏一上午都在赶病程，十指在键盘上就差擦出火花了，越是忙，家里越跟着添乱，这都不知道是他母上大人打来的第几个电话。

“顾主任辛苦。”

科里的小护士去吃午饭，顺便问他要不要带点什么，顾魏不好意思回绝，于是多定了几份奶茶，他向来不太喜欢欠人情。

哪儿有空去吃饭，看了眼手表，就这样紧赶慢赶，都不一定能准点下班，主要是病人可等不了，人家都准备拿着出院小结回家呢。

顾魏捏了捏眉心，长时间盯着电脑让他有点头晕，斜眼看了看还在继续震动的手机，终于接起。

“妈……”

“哎哟我乖乖，怎么不接妈妈电话啊，过年有假吧？你张阿姨说有个小伙条件可好了，跟咱家门当户对的，要不要……”

“妈。”他出言打断，“我有点忙。”

“哦好，那你忙那你忙，忙也要注意身体，吃午饭没啊，那张阿姨那边……”

“大夫，这个药还能多开一盒吗？”

顾魏将手机从耳边拿开，望向找来医生办公室的病人，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行行，回去就见。”

电话挂得很快，无非就是催他回家相亲，目的达到，还需要多说什么废话。顾魏笑着摇摇头，觉得自己的母亲多少有点可爱，能不能藏着掖着点？天天想把他当做超市晚十点后的蔬菜推销出去，就好像再不结婚，他就要烂掉似的。

“这个不需要长期吃，一盒吃完就停，定期回来复诊。”

病人走后他突然就不知道该干嘛了，顾魏觉得自己或许该继续写病程的，再多发会儿呆，他一定会加班到更晚，然后就只能去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一个速食三明治，或者回家点一份不算营养的外卖，总之，正点晚饭肯定赶不上。

但他并不想动，怅然若失的感觉带着后劲席卷过来，刚才答应母亲去相亲完全是情急之下的应付手段，毕竟他不能当着病人的面和母亲好好掰扯掰扯自己短时间内并没有结婚的打算，又不能直接挂电话，他妈妈这个人，被他爸惯坏了，有点公主病，是受不了被挂断电话的。

况且就算他说有病人来，母亲也会认为是他推脱的说辞，总之不会轻易放过他就对了。

顾魏完全可以理解母亲的心情，过完这个年，他就奔三了，和他妈妈同龄的人家都抱上孙子了，他却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每天当科里的“模范标兵”，献身医学事业，家里不急就怪了。

但他是真不想谈。高中毕业以后他就没谈过恋爱，唯一一次恋爱经历是以被对方莫名其妙抛弃而收场，就算是早恋，没被老师和家长掐死在萌芽的摇篮里，却被他喜欢的人捏死在手掌心里。

他甚至都不知道陈宇为什么要和自己分手。

“莫名其妙。”

现在想起来仍旧觉得对方不可理喻，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足以可见这么多年他还在介怀。

对于陈宇这个人，顾魏不好评价，他是决计不肯承认自己单着那么多年就是为了等陈宇回心转意，他凭什么要等，当初是陈宇倒追的他，大张旗鼓地闹得整个年级都知道，最后说分就分的还是他，陈宇就是个渣男。

他想说陈宇是渣男，可说不出口，陈宇对他多好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会每天早起半小时从城东绕到城西来接他上学，下了晚自习也要给他先送回去自己再回，早晨总有热乎乎的早餐，营养搭配，反正都是顾魏爱吃的，他不知道陈宇为什么神通广大的了解他的每一个习惯每一个喜好，但陈宇总是做的很好。

好到无可挑剔，不然他也不会答应和他在一起。

那陈宇到底为什么要和他分手呢？

这个问题顾魏想了很多年，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他就好像个无解命题，当初陈宇跟他说分手的时候，他也这么问过，可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一句“不合适。”

去他妈的不合适。顾魏想说，看着陈宇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想问，不合适你为什么还要追了我整整一年，但那种时候再问多少有点矫情，显得他过分不舍，既然都被分手了，死缠烂打总显得不太好看，顾魏选择做个懂事的前男友。

合理放手。

合理不合理是骗谁的不知道，总之要是真的合理的话，说不定顾魏早就有了下一任了，他就是放不下，顾魏真的喜欢陈宇，虽然是后知后觉的喜欢，但他认为多晚的心动都不算晚，但那是他自己的事，没必要再在分手以后追着陈宇屁股后面说，“其实我喜欢你的，不信你再跟我试试看？”

早干嘛去了。是个人都会这么说。

顾魏也想问自己早干嘛去了。

他就是在等陈宇。在这一刻终于想要承认，并不是等一个能回来的人的那种等，而是在机场等一艘船的那种，他知道自己等不来了。

这世界真的很小，小学同学都能换个身份作为他的病人在医院里遇到，可他和陈宇分开的这么些年，在这个城市里，真的再也没有一次遇见过。

没有刻意打听他后来去哪里念大学了，也没有找人问问他现在发展如何，过得好吗，其实他知道陈宇的家在哪，但他从未鼓起勇气去过。

顾魏很怕，怕听到陈宇已经结婚的消息，索性装聋作哑，就这样吧，谁还没有个爱不到的人呢是吧。

发呆发了好大一会儿，直到同事帮他把午饭买来，顾魏才回过神，想起刚才答应母亲的见面，终于决定试一试。

总不能真的在机场等一艘船。

万一呢，万一就能走出来，还会遇到下一个，比陈宇更好的。

顾魏努力说服自己，心里半点开心都没有，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最终决定先去赴约，到时候再和对方好好道个歉。

都是可怜的被催婚的成年人，可以互相理解的。

顾魏拿起饭团咬了一口，把手机翻到背面去，拆下手机壳，一张大头贴露了出来。

那是他和陈宇唯一的一张合照。

只匆匆看了一眼，又心虚地塞回去。继续若无其事地啃着饭团。

陈宇，照片都被我看旧了，你能不能，也回头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