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从张云雷这得到了肯定答案的孟鹤堂，看着从不远处走过来的杨九郎，心里有些欣慰，这小孩儿，终于有人疼了。

“孟先生，感谢之前您对辫儿的照顾，日后若有用的上杨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杨将军客气了，我拿他当弟弟，他就一孩子性情，他身上的伤还没好，还是你照顾他多一些。他能好，我和爷爷就能放心了。”

看着孟鹤堂走远，张云雷有些舍不得，在门口站了好一会，直到人影都看不见了，才跟着杨九郎回了营区。

一路走回去，张云雷还没有从见到孟鹤堂后的情绪里走出来，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杨九郎的动静。进了营帐，就被杨九郎一把抱了起来，放在了最近的桌子上。“九……九郎……哥哥，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说……说什么？”玩了一天，张云雷有点没反应过来，看着明显不知所以的小祖宗，杨九郎打算不厚道的吓吓他。“我想让你说什么，你真的不知道？还是你本就不打算告诉我？”

张云雷迷茫的看着杨九郎，不明所以，赶巧董九涵过来送军医处检查过后的包裹，张云雷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杨九郎误会了什么。

“九郎哥哥，小哥哥只是之前帮过我，他不是坏人。”

“孟先生于你有恩，我分得清。我说的是这个吗？孟先生说你受伤了，伤哪了？你这么不愿意告诉我？还是你给自己留了后路，如果哪天我战死了，你还有个人？”杨九郎虽然是声调不高的疑问，可奈何气场太强，还真就虎得张云雷有点懵。不过他再懵，也知道杨九郎说的是什么了，“我没有，不是我，我躲着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他会打死我的……”张云雷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有些慌张的看着面前的人，关于他这些年的事，他不想告诉杨九郎，也不想记起，还有命能见到他的九郎哥哥，他已觉得是上天眷顾。

小的时候，只要自己被人欺负了，九郎哥哥就会帮他打回去。年少轻狂岁月，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爱恨分明，如今却不行，他是九字军的军官，是百姓心里响当当的人物，政权的事本就与钱粮息息相关，如果为此去得罪这些粮商……他不懂政权，可也不是傻子，其中关窍怎会不明白。

看着自家小孩一脸纠结又欲言又止的样子，杨九郎叹气，怪不得这几日，每每到休息的时候，张云雷都会和自己保持距离，明明小时候特别畏寒，哪热往哪钻，换个衣服也会躲躲藏藏，他也没多想，只当是孩子大了，会害羞了。如今想来，不是伤口没好利索，就是怕自己发现。

卷起袖管，大大小小细密的伤口暴露在眼前，有的伤口蔓延至上臂，去解领口盘扣的手被一只颤抖的手握住，抬眉就看见自家小孩儿眼圈红红的，还有些倔强的看着自己，杨九郎却没有松手的意思，终于，张云雷在与杨九郎的对峙败下阵来。

从锁骨开始一直到小腹，后背即使不看也能想象到是什么样子，左侧胸口还有一条长长的划痕，虽已结痂可依旧红肿。

杨九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紧握的手就能看得出来，他在忍着脾气。那白皙皮肤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无一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如果今天孟先生不来，你还打算瞒我多久？辫儿，当年我丢了你，已经让我备受折磨，如今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难道你想让我再失去你一次。”

看着张云雷，杨九郎内心五味杂陈，失而复得，珍惜二字，竟让两人都选择了逃避。

一个不问，一个不说；一个不敢问，一个不敢说。

一把将人拉起揽在了怀里，杨九郎摸着张云雷的后颈，轻声说道：“辫儿，九郎哥哥想听，你告诉我好不好？”

……

故事的开始，是哥哥参军后的第二年，丰城大旱，老百姓吃不上喝不上的，自然也没人再听曲，以此谋生的姐弟俩，不得不离开家乡，出走隽岭，去隽岭的路上，张云雷就病了，虽说好了一阵，但隽岭的气候到底与丰城相差太大，体弱的孩子，突然起了高热，几副药罐下去依旧没有起色，走投无路的张家姐姐只得卖了自己给人家做工。弟弟的病慢慢治好了，噩梦也随之而来，掌柜的好色，看张家姐姐面容姣好，嗓子清凉，每日都借着上工的机会揩油，后来跋扈的老板娘发现了蹊跷，就说张家姐姐是勾人的狐狸精，竟活活将人给打死了。

没人照顾的小张云雷，就被卖去了当地的烟波馆。十六七岁的时候，张云雷越发的长身玉立，一副翩翩公子的少年模样。烟波馆的老板又将他卖到了当地最大的玩乐窝子畅吟阁。念在他听话，嗓子好，畅吟阁也不差他这个吃饭的，老板也没逼他，直到他被卖进了桃花源。

他总想着到了乾城，或许有机会让他确认一下，那个人们口中的英雄人物，到底是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哥哥，可他也难过，据说那人从不来桃花源这种地方。唐蒙的出现，让张云雷始料未及，此人总是借着唱曲对他上下其手，张云雷推拒了几次，于是惹恼了他。那是他第一次被客人打，两次，三次……打顺手的唐蒙已经把这当成了乐趣，往往前一次的伤还没好，又添了新的伤痕。

唐蒙那日不知在哪受了气，到了桃花源找张云雷撒气，一时间手劲没收住，直接将人掐晕了。晕过去的瞬间，张云雷是遗憾的，遗憾他还没有见到那个人，还没来得及去确认他是谁，但同时也庆幸，就这么死了也好，他日阴曹相见，至少他还是干净的。

再后来，唐蒙想赎他出去，他抵死不从，惹怒了老板。就有了绣球的事，胸口的伤也是这么来的，可当时那情形，谁又会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