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施和朽笙不故意逗留潜云,凭借着自身对于阴气的感应,他们御魂至越灏的坟地。
缨施道:“此间坟地便是异端的源处。”
朽笙看着墓碑上的名字,一阵恍惚道:“这人……似曾相识。”
偌大的潜云只孤零零的这一座坟墓,又是在小路旁,但是借着林木的掩护,环境还算幽静,若是在这里施法也未必会暴露身份,这样想着,缨施手中结印现出一个罗盘,那罗盘通体呈现紫金色,复刻血红的人形,姿态各异,指针随着缨施的结印而旋转。
“涅槃万物,向死而生,苦福绵长,聚阴化阳——现!”
缨施口出咒语,罗盘上的人形便开始强烈挣扎,甚至是嘶吼声不断,如同困兽一般令人惊骇,都在争夺针尖的指向,然而当指针指向一道盘坐的人形时一切又归于平静,只余那被指针选中的人形聚现一缕灵魂。
那灵魂模样竟是越灏!
“难道说,这里就是你的坟地?当然了,如果是同名同姓的巧合,就当我没问。”朽笙指着墓碑问那灵魂。
只见那灵魂点点头,“里面是我的骨灰没错。”
缨施道:“这里有异样,想必是被人鸠占鹊巢了,只是不知是何方神圣。”
朽笙道:“只要不是什么大人物,我们都惹得起,何况我们就是干这个的。”
……
日子很快来临,杨秀闭门不出好几日。
虽是半个冥婚,但凡事以人为重,按照流程,民间女子嫁娶事宜无不先从说媒、提亲、定亲、准备三书六礼开始,再可拜堂成亲,洞房花烛为末。
杨秀算是半个越家人,前三步可算省去,余三书六礼新郎官不在,思来想去,总得让人家姑娘有个正经点的婚礼。
于是,宫澜墨一早便开始张罗,他让越绡代替越灏送去聘书,据越绡所言,杨秀的彩礼便在以前越灏就给了,红妆是杨秀多年积攒,因此越绡只需送去证明杨秀过门的聘书即可,现在少了新郎官,很多流程没法进行,这样想来,良辰只觉不妥,于是她便到潜云的库房里拿出一个落了灰尘的大箱子,只教是绑在了仙鹤身上,良辰便乘上仙鹤下了山。
来到杨秀家,她便一阵忙活,只见她把大箱子搬进来,杨秀诧异:“小良姑娘,你这是?”
“呼!”
长吁一口气,良辰叉腰,一副功成名就的模样,笑道:“当然是给你梳妆打扮了,越绡这会儿子应该还在路上,他带来了聘书,我们先梳洗打扮。”
说完,良辰打开箱子,里面装得是一套喜服,以及一个首饰盒。
杨秀原想拒绝,但见良辰一片真心,也便默许了此举,任由良辰拾到。
待杨秀换上喜服,良辰便为她绾发簪插,额前钗篦,珠帘垂面。
一番梳洗打扮,只见她眉眼明艳,唇如梅红肤如雪,耳边坠金玉。
是良人!
红盖头一盖,杨秀目见一片红漫,稍坐房中等待,不一会儿,良辰将一封书信塞入她手中。
“越绡就在院中,不方便见面,便托我把聘书交于你,今日过后,你可慢慢细看。”良辰道。
一听是越绡送过来的聘书,杨秀心里一暖,便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聘书。
良辰道:“婚宴设在潜云观,婚礼仪式也将会在那儿举行,眼下还早,杨秀姐可以在家里坐会儿,休息一下,别累着了。”
闻言,隔着红盖头,杨秀点点头,娴静地坐着,便听良辰安排。
良辰出了屋,见越绡倚着药架子一动不动地沉思,她头一偏,喊道:“越绡。”
“小师叔。”越绡回过神来道。
良辰道:“一会儿你把杨秀姐带到潜云观,我这还有一些药要处理,拜托了。”
闻言,越绡淡漠道:“应该的。”
良辰点点头,便开始忙碌起来。
到了时辰,越绡便领着身着喜服的杨秀走出家门。
越绡轻牵着杨秀的手,虚扶她,以便于她走路,此去潜云观的路程短暂,便没有让越绡动用瞬移之术。
一路将半,俩人都不曾交谈,杨秀心里没底,但还是先开了头,她道:“我擅作主张与你哥哥结婚,你会怪我吗?”
越绡身子因这话停了下来,他低头看着杨秀,她本就貌美,才会被哥哥赎回来,说是做丫鬟,但日渐相处下来,俩人早把她当做家人,那段凡人的日子的确是越绡最快乐的时候,但是一切都回不去了,他不明白,哥哥已经死了,她为什么还要嫁给一个死人……
越绡道:“这是你的选择,你不后悔就好,毕竟你一个凡人做出这种事,什么果子都是自己尝,反正我们越家人丁凋零,多你一个又何妨。”
闻言,红盖头下的杨秀一笑,“这对我来说便够了,以前我是越家的丫鬟,而现在我是越灏的妻子,入了谱,死后会葬在你们家的祖坟处,不过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回老家?难道就呆在潜云吗?好想知道你们父母的事啊……”
越绡眉头一挑,打断道:“那个地方,我是不会回去的,要去的话,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杨秀品出他话语中的决绝和厌弃,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抵触老家,但是还是识相地闭口不问了,她还以为,这一路,她能听到一些关于公婆的事。
“哎哟!”
良辰一惊,正见北斗阑干佯装摔倒,她不明所以地看着,旋即放下手中活计,扶他起来道:“老伯你还好吧?”
良辰刚一上手,北斗阑干便有些疏离,被良辰一扶,他连忙起身,退了半步,良辰低头看他,北斗阑干五短身材,比良辰还要矮半头,细细打量,良辰满脸疑惑道:“老伯?看您的面相,似乎不是岚村的人,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北斗阑干笑道:“我呀,我叫北斗阑干,相貌平平,你没印象正常。”
听北斗阑干这么一说,良辰不赞同道:“还好啦,而且老伯你的面相挺清明的,看起来慈蔼。”
闻言,北斗阑干反问道:“小丫头以貌取人?那万一老头子我是个坏人呢?”
良辰一愣,不再多言,被眼前的老者一说,忽然心惊起来,该不会,真的是坏人吧!
北斗阑干一笑,沾了一口酒葫芦道:“这有人娶亲,小丫头怎么不去凑热闹?”
“我?”良辰道:“我一会儿便去,老伯你呢?”
闻言,北斗阑干道:“嗯,蹭杯喜酒也好。”眼见他晃了晃酒葫芦,又道:“空了!”
随即,北斗阑干也不顾良辰,将酒葫芦别在腰间,背着手便走了。
良辰亲眼看着北斗阑干走远才松了口气,以后还是不要随便搭讪的好,这样想着,她便开始忙碌,才没一会儿,就又有人来了。
“小丫头,这里是杨秀姑娘的住宅吗?你是她什么人?”
闻言,良辰有些不自在道:“你们知道杨秀姐?”
眼前俩人,穿着一黑一白,正是缨施和朽笙。
缨施打量了一下良辰道:“看在你是宫澜墨师妹,也绝非凡人……”再仔细看了一下,缨施改口道:“好吧,算是半个非凡人的份上,我也不卖关子了!我叫缨施,旁边这位是我的同僚,朽笙,我们是地府的勾魂司。”
良辰被说的晕乎乎的,明晰了一下缨施的话,问道:“你们……,二位阁下,不知有何贵干?”
良辰习惯了云离砚,见到跟鬼有关的人事也算是从容,况且他们是来找杨秀的,大概也是为了越灏的事来吧!
“好说,勾魂司负责带魂魄归冥,越灏尘念未了,恐生变故,于是我们便打算带越灏的魂魄来找杨秀,今日有喜,让两位新人……不说是入洞房,好歹掀个盖头就是了。”
闻言,良辰不由得脸红,洞房!这个词从阴司口中而出,莫名刺激又让人不知所措,随即,良辰点点头,“我一会儿去找杨秀姐,告诉她这件事!”
缨施摇摇头道:“不必!请伊入梦,不必道给凡人念想,我们是替死人办事的,小良姑娘不要想太多。”
闻言,良辰一阵失望,“这样啊,那好吧。”
朽笙插嘴道:“小良姑娘应该知道,岚村是逃难来的,肯定死过人,这样,也就解释得通,我们二人为何会在此。”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晚上别乱跑,今日“喜事”冲了丧事,不太平。”
良辰:“……”
见良辰一动不动,想必是朽笙有些吓到她了,缨施打趣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们是顺着阴气来的,一路上跟着村民们,阴气太微弱了,险些误了差事,因此我二人才晚些到了,越灏说,村民们死去的亲人化为鬼魂庇护他们来到潜云,所以才会阴气重了些,这是他们的执念,眼下我二人到此处就是勾魂的,你不必惶恐。”
潜云就像是一个容器一样,微弱的阴气聚在一起,好养!
朽笙诚实道:“没错,除了已经被我等掌控的鬼魂之外,几乎每家每户在今夜都能看到一只鬼魂,嘿嘿,有些激动,回去一定要君上给我们涨俸禄!”
良辰联想到杨秀在越灏坟前说的那些异响,不由得吞了口唾沫,要不是头顶大太阳……她抬头望天,不知何时,日头不那么刺眼了,正在往西边怀抱奔去!
良辰吸了吸鼻子道:“我有点害怕,我要找我师哥去!”
见良辰如泥鳅一样一溜烟走了,缨施疑惑,“奇怪,这姑娘前面还好好的,怎么到后面,我俩说的这么合情合理,反而胆怯了?”
朽笙摇摇头道:“谁知道呢,今夜还好有杨秀喜事这一桩,咋俩趁热打铁,把还没勾的魂收了,还潜云太平。”
缨施忽然问道:“你还记得我俩一开始来的初衷吗?”
二人原本是寻着一缕魂魄而来,却被早已掌控的越灏告知岚村的情况,于是又不得不继续留下来,这也解释得清朽笙为什么会觉得潜云阴气重。
朽笙道:“那一缕魂魄虽然没有找到,不过咱们路上勾搭的这些魂魄再加上这里的村民的鬼魂,回去也足够交差了!”
虽然二人温习过,但是他们显然是不想做这事,随即他们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潜云观很热闹,但是良辰开心不起来,她一想着天一会黑了就能看到“美妙”的一道风景,整个人简直不要太好!
观里摆了宴席,良辰一见北斗阑干在一桌长者席中谈笑风生,本能的退避三舍,并且急切地寻找着宫澜墨的身影。
找到了!
宫澜墨一身黑青色司仪礼服,正从观里礼成出来,想必,杨秀就在内中,于此,良辰舒口气,欢欢喜喜地挨近宫澜墨。
“师哥!”
宫澜墨回身看去,旋即眼睛睁大,他看到观院里的每一桌宴席上都有一道诡异的身影,他不动声色道:“良辰,去观里去。”
“啊?”
良辰一惊,忽然眼前一黑。
黑暗中,宫澜墨率先握上她的手,她郑静下来,天边阴蓝深沉,远处的景象一片模糊,院里的灯笼烧着幽红的光,透着几个艳红的“囍”字,观里的灯烛微弱的光透过纸窗,良辰看着宫澜墨印着光的侧脸,又吃了一记定心丸。
好一阵,村民都一动不动……不对!原先宫澜墨看到的诡影都在宴席上蠢蠢欲动,发出“嘶嘶”的声音,似乎在挂心身边的人为什么都不动了?
远处,两道熟悉的身影渐渐走来,他们手里拿着紫光灯笼。
“墨仙师!”
听声音是缨施和朽笙,二人近前道:“抱歉,蹭了点今日的喜气,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村民们被我定了身,席上的这些“人”我们都要带回去的,我们压了阴气,仙师才会没有感觉。”
闻言,良辰大胆向前,无奈道:“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的……呃……啊!”
缨施提灯照过来,吓得良辰话还没说完就往宫澜墨怀里钻,宫澜墨提溜着良辰,表示拒绝,将她塞回身后道:“没事。”
闻言,缨施瞪眼,拿不准仙家的脾气,试探道:“那我和朽笙就开始勾魂了,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
语毕,宫澜墨便拔出司仪时用的普通的青铜剑杵着,一副请便的姿态,良辰一笑道:“你们要快点哦!”
缨施:“……”
朽笙:“……”
这就是仙家的脾气吗?
跪了!跪了!
眼见着二人提灯收魂,北斗阑干好整以暇的坐着,良辰扯了扯宫澜墨的衣袖指道:“师哥,你看!”
闻言,宫澜墨看去,顿觉蹊跷,缨施和朽笙就像是没看见北斗阑干一样,各忙各的,师兄妹二人只觉得这一幕,诡异极了!
鬼魂几多挣扎都被缨施和朽笙压下,宫澜墨提剑一步步走去,向着北斗阑干。见状,两位勾魂司一阵疑惑宫澜墨的举动,良辰在远处定眼看着,近前时,北斗阑干笑意很深,宫澜墨冷漠地看着他,似乎下一刻就要一剑劈去。
屋里的越绡看着这一切,他后面站着一动不动的杨秀,她还顶着红盖头。
“仙师!三思啊!这一剑下去,你就有污点了!”
“我这一剑下去,便知你是人是鬼。”
“你敢吗?我做这一切,你会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
宫澜墨勇气可嘉,自然敢得!只见他挥剑斩去,剑刃就像是割草一样切开了北斗阑干的肩骨,没有想象中的血流出来,也没有皮肉翻出来,映着缨施和朽笙手中灯笼的紫光,入目是一排整齐的划口,干枯的野草被衣服包裹着,只见北斗阑干的脸变相做傀儡,眼珠子弹了出来,眼白流出晶莹的水珠,在眼眶中逐渐喷涌,再就如泄洪一般,整个身子化作水柱,袭向缨施和朽笙。
“滴答滴答”
……
水柱蔓延,袭满观里的的每一处,越绡眯眼注意,在檐上本该滑落的水滴巴在瓦石上,每一滴都定格不动,其余的水滴化作雨水般肆意横行。
水柱包裹着魂灯,释放出了无数的魂魄,缨施和朽笙不明所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惊得手足无措。
屋内一只手掌自暗处抓来,越绡眼疾手快,忙推开杨秀,很快便被手掌抓个正着,拖入暗处。
与此同时,宫澜墨感到危险,千钧一发之际他抽出水柱中的青铜剑,向身后划出一道强劲的剑气。
“呲呲!”
忽听一声鬼魅般的嘶鸣,良辰睁大双眼,眼睁睁看着剑气劈头盖脸地劈在眼前的“人”身上!
那“人”忍痛将她扯近身,迅速掳走,消失在宫澜墨的视野中,旋即宫澜墨又划出一道剑气,百里外划出一道火光,燃烧了几颗树木,那水柱本能的冲着火光而去,扑灭了火光。
一切又归为了平静!
再看看宴席上的村民们,他们衣裳没有半点沾湿,仿佛置身事外,向一件件无人在意的摆设一样。
魂灯破碎,魂魄四散,互相吞噬,形成一团紫色的烟气茫然无措地飘散在空中,远处爬来密密麻麻的人形,嘴里嘶鸣,不断向着潜云观涌过来!
于此,宫澜墨将青铜插入泥里,剑身白烟四起,追逐空中的紫烟,携带者紫烟,分散潜云观,将其笼罩,形成迷踪之处。
“今生卷,雨刃沧澜!”
随着宫澜墨开口,空中白烟聚成冰晶锐器,如下雨一般落入那些“人形”之中。
缨施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朽笙急道:“魂灯破碎了,那些魂魄被墨仙师的剑招同化了!”
见状,缨施反应过来,冷静地道:“别管这些了,我感觉我们被耍了,现在立刻帮助墨仙师抵御这些尸鬼。”
“尸鬼?”
朽笙看向不断拥过来的“人形”,惊道:“这不是西域罪骨城的尸鬼吗?鬼王云离砚在这儿!”
宫澜墨眉头一皱。
云离砚!
来不及解释,缨施和朽笙便帮助宫澜墨合力驱退控制住尸鬼。
……
越绡睁开眼,良辰被困于阵法之中。
“想见你一面,真的好难!”
身后响起一道熟悉而惊悚的声音,令得越绡浑身发麻,他转身,云离砚就站在三里外,容光焕发的模样,不见夕日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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