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至燃想了想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发自内心地开心笑，已经是很多年以前才有的事情了。那时候他还小，妈妈秦湘也还没有去世，因为从小就生得俊俏，脑子又聪明，一家人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他每天都很开心。可惜好景不长，一个下着大雨的下午，秦湘着急去接他从学校回来，雨幕中，没看清转角处的车，被撞出了好远。

　　雨水和血水混合着在周围流开，四周围上了好心的居民，把她抱到了雨淋不到的地方，叫了救护车。可是送到医院的时候，失血过多，已经救不回来了。在学校乖乖等妈妈的宋至燃，还不知道，在这样一个雨天，他的妈妈寒冷的死在了雨幕中，很疼很疼。后来是爷爷奶奶把他从学校带到医院，也是那天，他看着他爸爸，一个一直在他心里很高大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从那之后，他很少再笑了，他觉得秦湘的死，跟自己也有关系，年纪小小的他，从此在心里埋下了愧疚的种子，生根发芽。直到一年后，8岁的他遇到了同样8岁的洛知意。洛知意当时是班里的小班长，见他总不去参加班里的游戏，就特意留下来喊他，见他不开心，就坐在旁边哄他，问他为什么不开心。不同于家里的那些大人，固执地认为小孩子不懂死亡这种事，不懂得伤心。洛知意以一个很平等的视角，想试图走进他的不开心，然后，赶走他的不开心。

　　从那以后，洛知意上学带的零食会拿一半给他，牛奶给他一瓶，妈妈做的六只可乐鸡翅给他四个，时常跑去他们家楼下陪他玩，给他炫耀自己左臂上的小爱心胎记，说是小天使才有的。短暂的几个月，洛知意真的像小天使一样，赶走了他的不开心，也让他渐渐把那份愧疚深埋于心，不再去想。

　　“宋宋，你要多笑笑的。你笑起来很帅气的。”这是那几个月里，洛知意对他说过的最多的话。那几个月，成为秦湘去世后，他唯一真心笑过的日子。

　　洛知意转学走了之后，他再也没像那时候那么笑过了。

　　想到这，他脑子里回荡着小姑娘那句，“宋宋，你要多笑笑的。”他拿起手机，打开了相册，照着洛知意的照片，模仿着，笑了一下。

　　七年太久了吗？她一点都没认出来他。

　　也可能只是她无心的善良，成了让他记一辈子的光。

　　晚上，穆云打电话来说要加班，没时间过去，就嘱咐洛知意睡觉前把门窗都锁好。

　　洛知意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的物理卷子憋着闷气，手里拿着笔在题目上划关键词，每一笔，都像是要把卷子划破。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把她从闷气里拉了出来，这股无名火还没下去，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接了电话：“哥，干嘛啊，我写题在！”

　　听到那边语气不善，穆旸也晓得他妹妹的这个“特征”，语气平稳地说：“妈让我来给你做饭，开门。”

　　洛知意烦躁地挂了电话，穿着拖鞋去开门。

　　“哥，你不是有钥匙吗？”依旧是没好气。

　　“忘带了。你呢，消消气，接着写，半个小时……”话还没说完，他想着得给她留点消气的时间，说：“一个小时之后，出来吃饭。”然后从自己带来的东西里拿了瓶冰牛奶给她。

　　洛知意拿着牛奶进去了，在已经不太浓郁的烦躁中写完了物理卷子，刚好，过了30分钟。她走进客厅，打开了电视，找到了自己在看的那个悬疑剧，又更新了两集。

　　不同于周围其他的同龄女生，洛知意是唯一一个爱看悬疑剧的女生，她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这一集里，警察终于破案了，把那个杀人犯缉拿归案。洛知意仔细看着电视里的特写镜头，杀人犯摘下了口罩，她突然间觉得，跟宋至燃其实也没那么像，不杀人的好市民宋至燃帅多了。

　　后面是这个杀人犯的自我叙述，上学的时候受欺凌，然后有个女生站出来保护他，最后却被连累，难以忍受校园暴力跳楼结束了生命，后来他就帮她报仇，杀了三个人。语气中尽是大仇得报的感觉，唯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勇敢起来保护她。

　　洛知意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

　　为什么有人要通过欺负别人来表达自己肤浅的优越感呢。

　　一集还没结束，穆旸已经做好饭了，喊洛知意过去吃饭。照常是三菜一汤，洛知意看着，觉得两个人吃真的是有些浪费了。

　　“哥，干嘛做这么多？”

　　穆旸给她拿来了碗筷，说：“怕不合你胃口，就多做了几个。”洛知意从小就挑食，不爱吃青菜，不爱吃苦瓜，不爱吃鸡皮……总之是有一点不合口味都吃不下，看着一直长不胖的洛知意，洛江越夫妇也有点后悔从小这么惯着她了。

　　“好哒，谢谢哥。”

　　“快吃吧，尝尝味道，小丫头。”

　　“等等，要先拍个照，记录一下你的劳动成果。”她拿出手机，给面前的三菜一汤拍了照，还拍了穆旸。

　　她又想到穆旸也是个警察，是不是也经常看到这样的事，是不是总是在面对这个社会的阴暗面。越想越心酸，觉得这个25岁还没有女朋友的哥哥有点可怜。她没头没尾的说了句：“哥哥，辛苦你了。”

　　穆旸笑了笑，似乎是很欣慰，“不错，小丫头，有良心了。”

　　吃完饭后，洛知意想去帮着洗碗，他也没让，让洛知意去收拾收拾早点睡。洛知意洗漱完就回了房间。她躺在床上，抱着那个中考后穆旸送的娃娃，发了新的微博。

　　*如果再多一点善良，会不会少一个人走上杀人犯的道路。

　　她打开了好久没动的本子，工工整整地写下:生而为人，善良一点。

　　像是在反复告诉自己，该做个什么样的人，一定要做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