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闶站在旧巷口的馄炖摊前,揣着空空如也的兜咽了口口水。
他早上就吃了个包子,还是白菜馅的,连点油水都没沾到,到现在已经晚上了,他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此时一碗热气腾腾的街边馄炖竟然成了他的奢望。
“老板,能赊账吗?”程闶拉下了脸,没有什么比解决温饱问题更重要。
馄炖摊的老板是一个年轻人,这时候再来吃饭的人并不多,都已经半夜十点多了,有家的人早就回家暖和去了。
他早就注意到这个穿着灰色风衣的少年已经在这条街道穿梭了好几圈。
直到他在他这家唯一亮着灯的小摊位前面停了下来,那双清澈的眸子清晰可见那种渴望。
“我该收摊了。”
馄炖摊老板的声音清冷,在高挂着的电能灯下露出自己那张俊秀的脸。
白炽光交杂着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脸型偏瘦却不觉得骨凸,那双深邃的眼眸散发着淡淡的棕光,鼻梁高挺,嘴唇粉薄。
额头上刚刚渗出的汗珠已经被擦拭干净,整张脸未加粉饰却让人觉得精致迷人。
程闶到吸一口凉气,觉得心飞扬。
怎么这年头连卖馄炖都长的这么好看了。
他忍不住多盯着这个老板多看了几眼,忘记了自己原本来讨食的目的。
馄炖摊老板拉灭了灯,“我要收摊了。”
他又说了一句。
程闶这才从美色中抽离出来,面对被残忍拒绝的现实,这意味着他又要饿肚子了。
他知道这个点这附近所有的摊位都关门了,他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就只有眼前的馄炖摊老板。
“老板,我给你打欠条,你就再给我煮一碗。”程闶觉得自己马上就饿晕了,这样的精神头实在撑不到后半夜。
老板眼神一眯,脸上神色淡然,“这又不是欠个十万八万,就一碗馄炖钱,用不了打欠条。”
他这句话让他琢磨不定,他不知道这个老板究竟愿不愿意救济他。
但很显然他的期许落了空,老板依旧低着头收拾桌上的空碗,程闶跟在他的身后像个小尾巴。
他突然萌生一个念头,或许可以博一博。
“老板我帮你刷碗,只要给我一碗馄炖就行。”
老板洁净的手指沾染了污渍,他的眉心拧了拧,语气依旧没有变化。
“不用,我家有洗碗机。”
程闶见眼前这尊磐石死活劝说不动,他已经开始做今晚吃不上饭的心理准备了。
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在心里吐槽:现在这小摊贩果然都是斤斤计较。
他又想起自己跟人讨价还价时的蹩脚,不过就是为了多要几块钱工费。
但是这馄炖摊的老板似乎跟其他小摊贩还是有所不同的,程闶去过各种人家里修过水管,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这个老板虽然拒绝了他,但浑身上下却没有那种尖酸刻薄的感觉,反而从头到脚散发那种淡泊宁静的感觉让他觉得吃了他煮的馄炖就像得到了老君赏的仙丹一样通透。
“老板...”
“我说了我要收摊了。”
程闶一下子泄了气,他本就理亏,又没有钱。
“求求了。”
“......”
“老板你就发发慈悲吧。”
“......”
“你忍心看我饿死街头吗?”
“忍心。”
程闶的底气早就被消磨完了,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癞皮狗一样纠缠着这位美男,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落魄成这个样子,早知道就不把那几十块钱给程顺那个老混蛋了。
“你好狠心。”程闶嘟囔着打算离开,结果被老板叫住。
“你小子是离家出走的吧。”他已经收拾好了脏碗筷,解开身上系着的围裙正在用消毒的湿纸巾擦着手指上沾染的油渍。
他擦的十分仔细,程闶看见他恨不得把自己手上的皮都要搓掉。
那细皮嫩肉的手指......
他将自己的手向后一背,自己的手指可没那么金贵,上面早就有了茧子。
“才没有离家出走。”程闶背在背后的手攥在一起,说话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他太饿了,饿到感觉说话都是在消耗体力。
“你赶紧回家吃饭吧,不然家里人会担心的。”老板的语气显然好了许多,那双清澈眼眸多了几分温柔。
程闶嘴硬,“我没有家,他们也不是我的家人。”
老板轻笑,“你这种小孩我见多了,别以为年纪大了就能插翅逃掉家长的灌输了,劝你还是不要跟大人作对,会死的很惨的。”
他老成的像一位老者,程闶看着他的面相也不过二十出头,没比他大几岁,只是他长的比较显小而已。
“假惺惺。”程闶觉得眼前这个披着羊皮外表的俊男实际上就像一个老狐狸,那双狭长的眼眸越看越像狐狸眼。
合着他死活不愿意卖他馄炖就是为了让他回家。
可他的那个家还能算家吗?
程闶见继续纠缠下去也没有结果,头一扭转身走了。
这次老板没有叫住他,他将所有的脏碗塞进一个红痛里,又把红桶抬上旁边的银色小三轮里。
小三轮帮忙的漆都已经掉了,有的地方都已经有了铁锈,他轻哼着歌把灭了灯的摊挪到了路边不显眼的地方,白天有城管管着,他也只有晚上跟着其他的摊贩一起出出摊。
收拾好这一切他拉开自己身上穿着的灰蓝色棉大衣,热气一下子从里面窜了出来。
有些热了。
他拉开袖口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黑色的表盘镶着闪闪发光的碎钻,表盘正中央有一颗饱和度饱满的红宝石。
那纯金的指针刚刚停在了十一点。
他棉衣口袋里传来脍炙人口的广场舞神曲。
“卡路里我的天敌,燃烧我的卡路里!”这是他那该死的表妹给他换的铃声,每次他听见总觉得是某位菜场大妈的老年机响了。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可还是从兜里掏出自己的黑色智能机。
手机贴近他的耳朵,电话那边传来嘈杂的音乐声,好不容易才让他听清清晰的人声。
“老哥,给哪儿呢,这么久都不找我玩,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弟弟了。”
他一听便知道艾洛这狗崽子一定又打他什么坏主意呢,平时闲着的时候他也没有联系过他,八成就又是闯祸需要他出面了。
“最近忙,没时间。”
“阮绥之,你真不够意思,忙什么都不给我说,还是不是兄弟了。”对面传来做作的委屈声,阮绥之突然想给他一拳。
“我原本也不是你亲哥。”
艾洛阿谀道:“是不是我亲哥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阮绥之没空在这大冷天跟他寒暄,于是简略的脱口而出:“有屁快放。”
果然还是他最了解艾洛的尿性,紧接着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钻石时代A366房间,速来。”
他应了句“好。”
在艾洛那句“爱你么么哒”还没有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这家伙越来越向奔三的中年财阀发展了,油腻度逐渐飙升。
他迈开脚步,即使穿着厚重的棉服也能看出他身材是黄金比例。
单腿踩在三轮车的脚蹬上一跃,整个人如同一片轻盈的羽毛一般落在车座上,他手握着三轮车的车把,发动机发出一阵长鸣巨响,然后猛的一噔。
阮绥之觉得浑身也被这响动一震,然后发动机的躁动声就灭了下来。
他连着蹬了好几下油门,都没有反应。
阮绥之跳下车,白色的球鞋点缀着红色的对勾刺绣,他伸脚踢了踢这辆电动三轮车,却落下了一层灰尘。
看样子这车是开不得了了。
一阵冷风袭过,他突然觉得有些冷,搓了搓手心将手插进自己的兜里。
他徒步向巷口走去,巷口狭窄过不了汽车,他只能出去走到大陆上打车。
路边的积雪已经被扫到了两边,但已经化成水的地面有些湿滑。
快要走到巷口的时候,他看见一抹焦虑的身影在乱晃。
似乎焦虑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那抹身影倚着墙蹲了下来,单薄的身子撑不起来那灰色的风衣。
阮绥之嘴角勾起一抹笑,逐渐走近那抹单薄的身影。
“你小子还不回家,看来还是饿的不够狠。”
见程闶对他没有搭理的意思,反而向旁边又挪了几下,好像是要跟他保持距离。
这家伙还挺记仇的。
阮绥之想着他肯定在埋怨不让他吃馄炖。
不过他也是一番好意,这么晚跟家人怄气流露在外总归是不安全的,听说这一道附近晚上有变态,专门猥亵男孩子。
他看了眼程闶的侧脸,柳叶细眉,杏儿大眼水汪汪的,长相还挺清秀,这样的男孩子更得注意安全,他也是为了他好。
阮绥之看着昏黄的路灯下迅速驶过的出租车没有一辆是空车,他等的有些难受,从兜里摸出一包烟。
程闶饿的肚疼,此时这个点宏城早就已经静街了。
他想要用别的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是附近除了他就只有那一个讨厌的男人,他又不想跟那个小气的男人说话。
阮绥之如同竹节般细长的手指夹着从烟盒中捏出的细烟,放在齿间轻轻一咬,烟尾处的珠被咬烂,入嘴的薄荷香气在唇齿间扩散。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薄荷香气混杂着热气缭绕成雾。
程闶闻见被风吹到鼻息间的薄荷清香,突然觉得脑子里的混沌都散去了。
他突然也有些心痒痒,自己也好久没有抽烟了。
但是他抽的那种烟都是那种廉价的劣质烟草,有时候运气好还能从修水管的家里接两根好烟,但对于这种闻起来就感觉沁人心脾的烟他还从来没抽过。
于是不愿意主动说话的程闶问了一句:“你这是什么牌子的烟?”
阮绥之抬眸,唇角微挑:“你在跟我说话?”
“不然呢,这里就咱俩。”
程闶说话的语气因为饥饿已经没有那么柔顺了,此时他更像一个炸毛的小狮子,句句噎人。
“哦,我以为你在跟空气对话。”阮绥之吐了个烟圈,“我这烟你买不到。”
“吹吧你。”程闶切了一声,不就是个卖馄炖的,在这里跟他牛气什么。
“怎么?你想试试?”阮绥之将指缝间的烟重新叼回嘴里,他做出从兜里掏烟的样子。
程闶的眼突然亮起来,他突然有些亢奋了。
“如果你求求我,我可以试一下。”他故作高傲。
阮绥之手停顿在兜前,“我没这个打算。”
“让我抽一根又不会死。”
程闶越来越不理解这个长得好看却黑心的男人。
“那你就别抽。”
程闶忍无可忍,这个人很明显在耍他。
“我警告你,你别不识抬举。”
他将这句话成功的说出了地痞流氓的意味,明明是他有求于他,却变成了自己威迫。
“哦,我就不识抬举了,你还能打我一顿不成?”
程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压向自己袭来,他原本就虚的气压轻而易举被他包围。
“你这种低级段位都不配小爷跟你玩。”
阮绥之笑笑,“才多大就自称小爷?”
“我十八了!”
“刚成年的小屁孩。”
“呵,你看着也没有比我大几岁吧,在这装什么大爷。”他最看不惯这种拿年龄说事的人了。
“是没比你大多少,叫声哥来听听。”
阮绥之突然觉得这小孩还怪有意思,看这程闶挥着自己攥成一团的拳头,他那宽大的手掌刚好可以将他那拳头包起来。
“滚。”
程闶觉得自己今天可真倒霉的,离家出走不成还被路边小摊的老板调戏,虽然这个老板长得很帅,但是士可杀不可辱,他还是要维护一下自己的尊严。
“既然不愿意叫哥,就喊声大爷来听听,你不是说我装大爷吗,那我不得澄清一下,我不是装大爷,我是真大爷。”
“......”
程闶不再接话,他就静静的蹲在路口,期待着这个狗男人赶快走,他熬过天亮或许就能讨点吃的了。
这时间过的可真慢,他熬的眼皮都开始打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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