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岑站在桌前，抬头淡淡扫了眼班级里其他人。

　　接触到他目光的人触电一样移开眼神，继续说说闹闹。

　　但余光明显还是看着江岑，憋着笑，等着看笑话。

　　江岑收回目光。

　　差点忘了，原主被校园霸凌地很严重。

　　江岑掀开桌板，有点哭笑不得。

　　早该想到的，既然会把桌面画成那样，霸凌的人肯定也不会放过桌洞。

　　他的桌洞里满满当当塞满了废纸，还是用过的卫生纸。落叶泥土塞在角落，江岑甚至看到了一些蠕动的蚯蚓和小虫子。

　　周围窸窸窣窣的讨论声越来越放肆，嘲讽笑声不断，没有一个人过来问问江岑发生了什么，需不需要帮忙。

　　反而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偷偷拍了愣神的江岑，发到校园墙上。

　　“哪个勇士趁着暑假教室监控关闭干的啊？大快人心！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哈哈哈！”

　　“每天下课看到他，那一脸痘痘都给我吓一跳，心疼蛤蟆江的同班同学……”

　　“我听说三班的老师看到他的试卷会直接打叉，看都不看。老师同学都烦他，他竟然还坚持不退学，真厉害啊。”

　　“脸皮厚呗，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上次他丢了教科书还去找教导主任叫板，结果反而被刘秃头骂了一顿哈哈哈笑死我了！”

　　“确实，你看照片里蛤蟆江多淡定，没事人儿一样。”

　　正如评论里所说，江岑确实脸色未变。

　　他去教室的卫生角提了垃圾桶和扫帚，一点点把桌洞清理了出来，心态相当之稳。

　　甚至嘴里还在轻声背诵英语新概念课文。

　　班里其他人有些诧异，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江岑收拾了半小时，直到大课间铃声响起。

　　今天只有高三开学，级部要求学生在大课间全部到校。

　　班主任开个新学期动员会，学生上交完暑假作业，剩下的两节课就拿来自习。

　　大课间是半小时，教室里越来越满。

　　来了的学生都在位置上奋笔疾书，该补作业的补作业，该学习的学习，氛围跟晚自习差不多。

　　因此悠悠站起来的江岑格外突兀，吸引了全班的眼神。

　　只见江岑背起书包，扫了眼班里挂着的表，竟然出了教室。

　　班里的人诧异地面面相觑。

　　“他……逃学了？”

*

　　江岑径直出了教学楼，往学校超市走去。

　　拉了拉书包肩带，江岑有点无奈。

　　他只是想去买点东西，其实没必要背书包。

　　但要是不背，估计等他买完东西回来，书包要么被丢下楼，要么进垃圾桶。

　　窗户完好时，没人想破坏，但第一个用石头打碎窗户的人出现，就会立刻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校园霸凌也是这样。

　　孤立和欺凌一个人，会渐渐形成一股跟风的潮流，没人想要逆流而上，更可能存在的情况是大家都毫无理性地迎合主流。

　　所以说，几乎全班对江岑的态度都很恶劣，别说帮他，没人过来阻挠他收拾就很不错了。

　　转学不太现实，只要不影响他的学习，江岑不打算花功夫去改善风评。

　　反正他来学校的目的是为了高考，不是交朋友。

　　想清楚后，江岑的心里松快了许多。

　　超市里有不少采购生活用品的高三学生，江岑直奔文具区，刚挑了张纯色包书纸，扭头却看到了熟人。

　　顾北晟站在辅导书专柜前，眉头微皱，垂眸扫视柜台。

　　过了会儿，拿了厚厚的一整套高考必刷题，排队去了。

　　江岑刻意避开他，走到离顾北晟最远的收银台，排队结账。

　　刚进超市的时候，收银台闲得抠脚，现在倒莫名其妙排起了长队，江岑前面排了四个学生，他只能乖乖等候。

　　等待间隙，江岑视线无聊地乱瞟，扫到顾北晟时顿了顿。

　　顾北晟那条队比他的还长，而且前面的学生大包小包，要结账的东西特别多，一看就要等不少时候。

　　让江岑惊讶的是，顾北晟竟然趁着这个空儿，从兜里掏出个单词小本，低头默背。

　　江岑震惊了。

　　顾北晟勤奋地……他都有点羞愧了。

　　放暑假时风雨无阻到学校自习，买书时无视热门的小说漫画，只购入教辅资料，连排队这种小小的零碎时间都投入学习。

　　连头顶主角光环的乙游男主都这么认真，他个小炮灰，怎么能懈怠？

　　江岑忽然有种想要一口气做十套卷子的冲动。

　　果然榜样的引领很重要。

　　超市内其他学生也被震惊了。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很快就脸蛋羞红，跑去买了顾北晟同款的小本子，看来是打算模仿。

　　轮到江岑结账时，大课间结束的铃声适时响起。

　　超市里学生购物的动作明显急促忙乱了起来，有人甚至丢了没结账的东西，跑出超市，往教学楼狂奔。

　　不紧不慢付钱的江岑又成了一道风景线。

　　江岑的逻辑很简单。

　　反正大家都看他不顺眼，做什么也会被老师和同学讨厌，那索性就摆烂。

　　不就是迟到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方便自己就行。

　　背着刚买的包书纸，江岑慢悠悠地回了教室。

　　“你刚来学校？”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一脸不悦，不耐烦地瞪着站在门口打报告的江岑，“返校通知上写的几点到校，你不知道？”

　　他是江岑的班主任。

　　长相年轻，在原主刚上高二时入职，这个学期跟着江岑的班级上了高三。

　　但一年以来，班主任对原主从来没露过好脸色，非打即骂，遇到纷争必然会站在江岑的对立面。

　　原主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年轻教师，投诉了也没用，最后总是不了了之，教导主任会帮着班主任一起骂江岑。

　　江岑：“我早就到了，不信老师可以看监控。但我桌子被人画地没法用了，我去超市买了点东西，想铺上遮盖一下，希望老师能够理解。”

　　“多事，桌子又没破！用的都是旧桌子，你看看谁的桌子上面没被上一届写字儿？”老师手中戒尺示威一般打在课桌上，发出巨响。

　　他看都没看江岑的桌子，继续斥责道：“你来学校是为了学习，还是为了装饰桌子？啊？一个大男生贴什么桌子！还为了贴桌子迟到！”

　　江岑：“……”懒得跟傻杯争辩，如何让他快速闭嘴，急，在线等。

　　不管怎么解释，班主任总会找到角度骂他，江岑不想惹他，便敷衍地“嗯嗯”一声：“那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老师？”

　　“你想得还挺美。”班主任冷笑一声：“迟到了还想坐着？给我在走廊外面站着反省！站到上午放学！”

　　那不就是要站整整两节课？

　　饶是脾气好的江岑，也不爽地皱了眉头。

　　“老师，你应该能看到，我刚刚遭受了校园霸凌。”江岑平静地直视班主任的眼睛，声线清晰：“你非但不主持公道，还反过来惩罚我，这不公平。”

　　“呵呵，我可没看见你被霸凌。我看见的是你刚开学就故意迟到，挑战班主任的权威，挑战学校纪律！”

　　班主任越骂越生气，顺手捡了个粉笔头，直直扔向江岑。

　　江岑下意识低头要躲。

　　粉笔头飞来的瞬间，头顶却伸来一只大手，牢牢地捏住粉笔。

　　江岑反应迟钝地眨了眨眼，偏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高大男生。

　　……顾北晟？

　　班主任也愣了愣，立刻挤出个笑来，看起来甚至有点谄媚。

　　“顾北晟同学？你过来干什么呀？是校长找我有事儿吗？”

　　江岑：？

　　这态度也太双标了！这就是主角和炮灰的区别吗？

　　“没有，教导主任让我通知各班主任开会。”顾北晟淡淡回答。

　　他似乎扫了江岑一眼，也好像没看，江岑没看清。

　　顾北晟传完话，随手丢下粉笔头，冷淡地转头离开。

　　“哎好的好的。”班主任笑得灿烂，就差给人送到门口了。

　　人一走，班主任的脸又拉了下来，“没听懂？给我出去站着！”

　　班里顿时传来一阵恶意的低低哄笑声，和极小声的议论。

　　“……”江岑不爽地抿了抿唇。

　　原主在学校人际关系很糟糕，他早有预料，但江岑没想管，对他来说学习比人缘重要。

　　可是这位班主任已经干扰了他的正常学习。

　　江岑：“老师，我是交了学费来的，你没资格剥夺我坐下听课的权利。”

　　班主任怒气冲冲道：“还上课权利，我说你不能上课就不能上！你出不出去？！我的班级不需要你这种跟老师对着干的学生！”

　　“我也不需要一个不分黑白是非指责学生，阻挠学生履行学习天职的班主任，三班不要我正好，我会考到实验班去的。”

　　江岑平静说完，背着包转身就走了。

　　“你！”班主任匆忙几步跟了出去，看到江岑竟然进了楼梯口，气得远远指着江岑骂道：“你以为实验班是烂白菜，什么垃圾学生都能进去？！你要是能考进级部前十，进了实验班，我当场辞职给你看！”

　　江岑偏头，沉静黑眸瞥了他一眼。

　　却没开口说话，转头下了楼梯。

　　没人知道江岑从三班出来后去了哪儿。

　　班主任气得没心情开班会，草草安排了整理下午开学考考场的卫生任务，臭着脸走了。

　　班主任一走，三班就炸开了锅。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不断，下课铃一响，学生纷纷涌了出去，跑去跟其他班的好朋友分享八卦。

　　于是短短一个课间，江岑当众叫板班主任， 还扬言要考到实验班的事情，就传遍了全校。

　　果不其然是嘲讽声一片，都笑江岑是昏了头了。

　　一个级部排名一千五百多名的倒数学生，说要考进实验班，实在搞笑。

　　开学第一大瓜，学生们越聊越兴奋。

　　要不是江岑走了，恨不得自习也不上了，趴三班窗户上围观当事人。

　　直到第四节课的上课铃响起，级部主任在走廊里呵斥赶人，学生们才恋恋不舍地回班。

　　然而上课还没两分钟，三班教室后门被人“砰”地一脚踹开。

　　三班学生吓了一大跳，纷纷回头。

　　看到来者是谁，都自觉收了声。

　　宋放一头金发被不耐烦地乱糟糟撩起，单手插着裤兜，眼眸阴沉，漆黑眸中是风雨欲来的锋利戾气，让人不敢直视。

　　三班学生反应过来，都偷偷乐了，互相挤眉弄眼，满脸写着幸灾乐祸。

　　清雅一中谁不知道，江岑现在是宋放的眼中钉，因为江岑天天都去骚扰宋放的好兄弟顾北晟。

　　上个学期快期末的时候，宋放经常来找江岑的茬，有时候单独来，偶尔带着兄弟。

　　大佬不说废话，大多数时候都直接拧了江岑的后衣领，拽到厕所或者监控拍不到的角落，狠狠一通“思想教育”。

　　虽然不动拳脚，但江岑每次回教室，脸都是惨白惨白的，会老实好几天。

　　“放哥，蛤蟆江刚才被我们老班赶出教室了。”有人殷勤搭话，语气讨好：“你要不去校门口找找，说不定还能抓着他。”

　　宋放斜他一眼，没说话，威胁地眯起了眼。

　　那学生心道不妙，大佬心情貌似很差，赶紧挤出个笑，立刻缩了回去。

　　头一个明显触了大佬霉头，再没人敢主动搭话，气氛逐渐紧绷。

　　三班学生眼睁睁看着宋放走近江岑那张破桌子。

　　宋放眼眸微垂，盯着江岑那张被画地不成样子的桌子，脸色阴沉地磨了磨牙，忽然毫无征兆地一脚踹翻，发出重重巨响。

　　大佬突然发难，班里人吓了一大跳，霎时落针可闻，鸦雀无声。

　　“这是谁干的？”

　　宋放冷笑一声，沉沉烟嗓隐含怒气，扫视全班。

　　“给老子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