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概是因为今天是周末，超市的人乌泱泱的，其中不乏许多宠物，温丘看的有些眼花缭乱。

沈灯成为宠物之后，是第一次来到人这么多的地方，何况他还没有宠物身份证，只能紧紧的攥着温丘的衣摆，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温丘察觉到他的情绪，特意走的很慢，时不时和他扯着话题聊天，以此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超市里也有一些宠物的日常用品，两个人逛着逛着就走到了那，温丘拿起来一条粉色的项圈，看了看沈灯攥着自己衣摆的手掌，促狭的笑了笑：“要不要来一个？”

沈灯皱着眉看了一眼，嫌弃的神情颇为明显：“又是粉色的。”

哦，对，温丘想起来，老板送的逗猫棒也是粉色的。

温丘将那个粉色的项圈挂起来，然后拿了白色的：“那这个怎么样？”

“蓝芙姐姐！我想要这个球球！！”

听到熟悉的名字，温丘捏着白色的项圈回头去寻找声音的源头，看到一个穿着粉色蓬蓬裙的少女正指着一个白色球球回头和一个女人说着话。

女人穿着短款的红色连衣裙，裙摆到大腿，是荷叶裙的样式，褐色的长卷发，细白的长腿，黑色的ysl高跟鞋。

连逛超市都这么精致的，只有蓝芙了。

蓝芙牵着的...猫耳少女，是她新收的布偶？

“蓝芙！”

温丘刚要往前走，觉得自己的衣摆紧绷了一下，回头看，沈灯正阴沉着脸，低头看他，温丘有些不明所以，再头回的时候，蓝芙已经牵着那只布偶猫来到他们跟前了。

“这么巧，你们也来逛超市啊？”

蓝芙虽然和温丘说着话，但是眼睛一直在沈灯身上扫来扫去，温丘看了一眼躲在蓝芙身后的布偶，轻笑：“你家猫胆子挺小啊。”

蓝芙笑了笑，握住那小猫的手掌给他们介绍。

“这是圆子，布偶。”

沈灯的手掌还紧紧的攥着他的衣摆，温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沈灯就不用和你介绍了吧？”

蓝芙看着沈灯，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回忆，末了她笑了笑：“沈灯，好久不见了。”

沈灯没有给出回应，甚至连眼神都没分给蓝芙。

有些尴尬。

温丘绞尽脑汁想起来他们之间的联系，惊喜开口：“我记得你们两个之前还一起学过美术吧？”

温丘碰了碰沈灯的肩膀，特意提醒到：“就是咱们小区附近那个美术班，那年夏天。”

沈灯终于抬起来眼睛看他，浅色的眸子有着盈光，只是冷的出奇，温丘甚至能感觉到沈灯在发抖，下眼睑微微有些泛红。

“回家吧。”

沈灯出声。

温丘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向蓝芙，蓝芙的神情却很平静，看着沈灯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丘握住沈灯的胳膊，抿了抿唇：“行。”转头看向蓝芙：“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蓝芙点了点头。

两个人挤出超市，直到上了车，沈灯这才松懈下来，温丘启动车子，语调平缓的出声：“不喜欢圆子？”

“没有。”

他的声音有些干，说话也心不在焉。

温丘抽了口烟。

“那就是讨厌蓝芙了？”

他还没有见到沈灯这样过，说不上来他这是什么情绪，只觉得他好像很害怕，倒不是害怕蓝芙，就是不想和蓝芙接触。

沈灯听到他的问题没有出声。

车厢里可以用死寂来形容，沈灯的呼吸毫无章法，手指紧张的蜷缩着，他正盯着自己的手腕失神。

温丘垂着眼睛，平淡的问了一句。

“沈灯，你是有事瞒着我吗？”

“没有！”

沈灯的声音猛地提高，听起来有些锐利，他紧紧的盯着温丘的侧脸，胸膛起伏着，呼吸有些颤抖。

他的反应，很难像是没有的样子。

温丘微微蹙眉：“放心吧，我不会乱打听。”

温丘虽然和沈灯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但是毕竟两个人小时候不对付，所以沈灯的事情，他知道的实在是少，不过....他和蓝芙应该也不熟，怎么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呢？

温丘买的东西不多，想着沈灯这会子的情绪不是很稳定，所以也不想再出门。

回家之后看了一眼蓝芙发来的微信。

“东西我替你买了。”

温丘正想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的时候，蓝芙的消息又弹出来。

“你们俩相处的不错。”

温丘犹豫再三还是没有问什么，只是随手发了一句。

“他很乖。”

“也很能豁得出去。”

蓝芙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温丘看了一眼沈灯房间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

沈灯在房间里呆了几个小时没出来，温丘吃了外卖，九点多的时候敲了他房间的门。

沈灯拉开房门看着他，昏暗的房间里，温丘几乎看不清他的长相，温丘提着几瓶啤酒：“要不要去天台坐坐？”

沈灯动了动嘴唇：“猫不能喝酒。”

“你看着我喝。”

“.......”

沈灯看了看他手里的袋子，抿唇提醒：“温丘，你酒量不好，这么多，会醉的。”

温丘摆摆手：“没事，聊聊天，喝不多。”

沈灯睫毛颤了几下，还是关了门和他出去了。

天台有个小棚子，放了一张桌子，躺椅也很简陋。

温丘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看着如墨块的天空，轻叹了一口气。

“真没想到咱俩还能在一起喝酒。”

沈灯侧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温丘，你还记得咱们两个上次喝酒是什么时候吗？”

温丘勾唇笑了笑，眉眼弯的很是漂亮：“当然记得，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那天我还喝多了，喝的不省人事，怎么回去的我都不记得了。”

沈灯眼中的光似乎是在一瞬间就灭了下去，这在他心里，和死无对证没有什么分别了。

拉开酒瓶的声音冒着冷气在耳边响起，沈灯控制不住的落在温丘身上，眼神紧盯着他滚动的喉结，

温丘放下酒瓶，眺望着远处的灯光，喝出一口酒气：“有些事你不告诉我也没什么，我只是害怕，那些事只有我不知道，沈灯啊，我们两个现在可是最亲近的人了。”

明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自己心里想的那个意思，可是沈灯还是忍不住为这句话颤抖，温丘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像是在沈灯心里丢进一颗裹着蜜糖的炸弹。

沈灯愿意为这甜腻粉身碎骨，只求糖的气味能在自己身上留的久一些。

温丘喝酒喝的猛，那一口下去，连眼睛都熏红了，眼尾微微垂着，目光聚焦在沈灯身上，细碎的光芒照亮沈灯的轮廓，照的他自行惭愧。

他局促的握住自己的手腕。

“温丘，我不是一个热气腾腾的人，我只想在心里存些东西这是我的秘密，我想守着。”

他怎么说出口，那些话他说不出来，更何况是对着温丘。

温丘若是知道了，就全完了。

这样的念头在沈灯心里扎了根，巨大的恐惧袭来，他觉得手腕上的伤又开始疼了，疼的厉害，疼的让他有些想落泪。

“沈灯，你应该知道我当年为什么离开老家吧？”

温丘悠悠出声，一个空酒瓶摇摇晃晃的倒在地上，他伸手又取了一瓶。

沈灯捏着手腕，声音细细的。

“知道。”

听说当年他爹炒股，赔的倾家荡产，卖了房子回了乡下，温丘一边上大学，一边做模特还钱。

当年他走的时候，沈灯还去了他家，但是晚了，连个人影都没了。

他和自己一句话也没有，连道别也没有。

沈灯那个时候自欺欺人的想，没道别也好，这说明他们两个还能再见面，可是再见了面又能怎么样呢，两个人的生活已经成为平行线，没有任何交集了。

温丘心狠的让人害怕，又或者在温丘心里，自己原本就不该在他的生活里。

温丘眼睛滚烫，酒精的味道让他鼻尖泛酸，他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那你还这么针对我，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沈灯喉咙里憋着一口气，心尖又酸又胀：“我没有针对你。”

温丘将空了的酒瓶子往桌子上一放，身子随即凑过去，脸颊歪在攥着酒瓶子的手背上。

“沈灯，其实我一直觉得上次喝多之后跟你说了什么，但是想不起来了，你还记得吗？”

沈灯脸色僵住，脊背挺直的转过身看温丘，他应该是喝多了，眼睛里有醉态，扯着一层蒙光，看起来不甚清晰。

沈灯抿了抿唇，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温丘，你喝多了，就算我现在告诉了你，你也记不住。”

温丘看着地上空了的几个酒瓶子，目光呆滞：“这些年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我们大学四年一点联系都没有。”

他的声音很轻，缓缓的，有些含糊不清。

他撑着酒瓶子歪了脑袋，身体缓慢的、不受控制的向外倾斜，眼看着就要歪出去，沈灯迅速的起了身来到他面前，半跪在地上，刚好捧住他落下来的脸颊，

又是这样的夏天，又是这样的酒后，温丘再一次醉倒在他面前。

两个人的距离近在咫尺，他听见温丘的声音。

“我是一个人，你也是一个人，我们凑在一起，正正好。”

“从此，我们就是世上最亲近的人了。”

沈灯的心脏狂跳不止，他闭上眼睛，缓缓抵住温丘的额头，喃喃低语。

“温丘，我现在都分不清你酒后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

若是真话，那之前说的讨厌他的话也是真的吗？

若是假话，那现在说的亲近，又是为什么呢？

沈灯肩膀颤抖着，眼角渗出泪光。

“温丘，你别...别再骗我了。”

温丘的脸颊滚烫，沈灯呢个险些捧不住，似乎是因为沈灯哭了，他瞧着有些好奇，倾了身子向前去看，两个人的鼻尖凑在一起。

沈灯掀开湿了的睫毛，正好看到他润色的唇瓣，吐出来滚烫热气和那个夏天一模一样的味道。

若是能借一点气味回到那年夏天，或许就能分辨真假了。

沈灯闭了闭眼睛，像是不经意间的擦过他的嘴唇，耳边“嗡”的一下炸响，像是夏日里劈下来的雷雨，沈灯赤裸的站在风中，茫然不知所措。

他只是擦过一下，便慌张的退了后。

这样冒犯的举动，他怎么能....

温丘或许都没意识到两个人刚刚的接触，仍然目光迷蒙的看着他。

沈灯眼神透露着不安，他要怎么告诉温丘，从此他心里又多了一个秘密，他就这么卑劣的守着，只防着温丘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