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醒来的瞬间脑子滑过一丝得意，他想，肖战你看吧我就知道你那坏毛病改不了。结果呢，等他眼睛的焦距迷瞪瞪地聚集到一处，却失望地发现肖战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睡觉一动不动，睡前是什么样子，醒来便也是什么样子。

　　抓不到肖战的现行，王一博一大早的心情就不太好。他光着脚走到床尾，看着立在那里一整晚的相机，心想，我就不信了，你有那么老实？

　　于是王一博抓着相机，盘着腿随意坐在床尾，翻看视频之前还回过身看了眼睡梦中的肖战。睡得倒是一副乖巧的样子。看得王一博都有点怀疑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一博又回过身之前忍不住又瞄了两眼。他想，肖战好像很忙的样子，现在还不醒真的可以吗？......没一会儿王一博又自己摇了摇头。算了，他昨天一副累死狗的样子，人家大老板休息一下怎么啦？

　　这么想着，王一博就不再咋咋呼呼的了，摸相机的手都轻了不少，低着头认真地回放昨晚夜里录的视频。王一博早上起来总是肿肿的样子，这会儿低着头，眼睛肿肿的，嘴巴也肿，连平日里窄窄的小脸看起来都圆嘟嘟的。

　　王一博就这么默默地看，把自己都看困了，差点就要坐着睡回去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突然双目圆瞪，端着要把相机盯穿的架势，半晌突然爆发出一阵地崩山摧的笑声，就连向来在人前沉稳端重的肖战都被吓了一跳，猛地醒过来，坐起来的时候一脸懵。

　　“一......一博，你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肖战！应该是我问你怎么了！你怎么回事啊哈哈哈哈哈！来来来，你自己看，自己看，免得又说我讹你。”王一博手里拿着真凭实据，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底气，把相机递到肖战眼前，又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肖战的表情，满脸的期待简直压都压不住。

　　肖战疑惑地低头去看。这不看还好，一看就连他自己也很意外。他难以置信地捧着相机前后滑动，又抬起头不管不顾地说，“这假的！我服！”

　　就算放在之前，王一博也没见过肖战这个不讲理的样子，突然莫名地觉得有点陌生，又莫名地怀疑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于是脸肿肿的王一博扯着嗓子对头发乱糟糟的肖战大喊：“我看你才是假的吧！你别想赖账！你就是抱着我睡了，你自己看！”

　　视频里的肖战一开始确实睡得端端正正的，手都没乱摆一下，可是随着他睡得越来越沉，端正的睡姿突然发生了质的变化。他直接抱住了王一博，看起来力度还不小，然后没睡一会儿居然还抱着他换了个边儿。然后就这么抱了好久，直到一个多小时前才跟没事人似的把手松开了，如此计划通，根本不像一个睡着的人。

　　“我说呢！我昨晚明明睡的外边，醒来就在里边了！我还以为我记错了呢！你看你看！我没骗你哦。你从之前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王一博说得有理有据，都忘了他要留肖战下来过夜的初衷是什么。好像就纯粹为了看他笑话似的。

　　肖战抓了抓自己乱飞的发梢，又摸了摸鼻尖，说，“对啊...我怎么会这样呢，好奇怪啊。”

　　王一博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连忙扑到肖战跟前问了句，“所以呢，所以你想起来了吗？”

　　王一博突然一下子靠的太近，肖战刚起床反应有点慢，也没想着往后让，立刻对上了王一博圆圆肉肉的一张脸。

　　肖战心里感到好奇，身上这么瘦的人为什么脸上能有那么多肉呢？哪怕是水肿，这也有点......

　　也不知道肖战是那根神经不对，突然伸出双手，虎口对着王一博的腰，轻轻地握了一下，又摸了两把，呆呆地说，“没想起来。”

　　王一博身上没有几处痒痒肉，这腰间本来也是钝得很，但是被肖战这样突如其来地摸了摸，却全身泛起了一层痒，周身不自在的。王一博悄悄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边往外走边说，“没想起来，没想起来就...刷牙吃饭。”

　　也不知道前后有什么关联，肖战反正是听了。

　　肖战在这个家里就只认识王一博，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像只巨型的跟屁虫。王一博想起了之前那只憨憨的肖战，突然心情又好了起来，说，“你这样就对了，最好保持，你知道吗？”

　　肖战都没反应过来有什么对不对的，于是歪了歪头，眯缝着眼怀疑地说了句，“好... ？？”

　　王一博跟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肖战的头，说，“嗯，很好。”

　　肖战和王一博并排站着刷牙，刷到一半的时候王敏儿突然跑了进去，刚开始没看见肖战在里面，直接揪了王一博往外赶，说，“急死我了急死我了，你快出去刷去！......嗯？哥哥的朋友？......哦哦，你们先刷，先刷～我不急！”

　　王敏儿也不知道是未卜先知个什么劲儿，看见肖战的瞬间第一刻的想法居然是“我该不会坏了他们俩好事吧”，然后乖巧地退了出去，留下王一博衣服上被扯出来的褶子。

　　王一博疑惑地抬眼瞄了瞄那说要走却悄悄扒在门边偷看的王敏儿，三两下把牙刷完，对肖战说，“她还有这么老实的时候，真稀奇。”

　　肖战在王一博接水洗脸的间隙里也把牙刷完了，抬头一看王敏儿还没走，于是他也随便把脸呼噜洗了一遍，用手肘撞了撞王一博说，“你妹很急，我们赶紧出去吧。”

　　王敏儿还在专心致志地看帅哥洗脸呢，哪怕急得双腿都要拧成了麻花，却又赶紧回了句，“我不急！不急！你们慢慢来啊......哥哥的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肖战还没回呢，王一博立刻把湿漉漉的手指戳到了王敏儿头发里，揉搓了两把，说，“给你哥我擦把手。”

　　“啊啊啊啊！王一博你是不是有毒！妈！你看看你儿子！”王敏儿边跳脚边大喊着投诉，果不其然马上传来了王妈妈的声音，“王一博！你几岁啦！”

　　王一博急匆匆拉着肖战往外跑，王敏儿本来要追过去，但是内急大于一切，只好骂骂咧咧地进了厕所。

　　肖战呆愣愣地看了看王一博，又呆楞楞地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厕所门，一时语塞，呆滞了好一会儿才说，“......一博，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见过？......”

　　王一博还没反应过来，问：“见过啥啊？......噢！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这次肖战没有再泼王一博冷水，因为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不像偶尔生活中会觉得某些细节曾经在梦里见过，刚刚的情景对他而言过于具体地唤醒了一些记忆里模糊的角落，不是一两个细节，而是每一个瞬间，每一句话，都很熟悉。分明是肖战曾经亲眼目睹过的真实日常。他开始相信，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王一博的家。

　　“嗯，我可能真的有点想起来了。”

　　王一博很高兴，脸上堆着满满的笑意，热情地拉着肖战在饭桌前，他们昨晚坐过的位置上坐下，说，“真的啊？看来王敏儿还有点优点么。都想起来什么了？”

　　王一博一脸虔诚的样子，就像他在对待一个失忆病人。他心里有一个小人在叫嚣，我的肖战要回来啦。

　　肖战也没多想，就学着王一博刚刚的样子把手插进了王一博的发丝间，说，“这个。”

　　王一博的头皮感受到肖战指头微凉的温度时，起了一层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轻微的小鸡皮疙瘩，蔓延到整个头皮，再蔓延到他的耳朵。王一博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肖战的手挺凉的，但他的耳朵却像靠近了暖炉一样，一下子热了起来，不过也没把肖战的手拿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王一博的错觉，他感觉肖战的手离开之前好像摸了摸他的头。

　　很快王一博又默默地把这奇怪的感觉甩到了脑后，仰着脸笑了笑说：“对对对！我老喜欢这样，是我是我！”

　　肖战在目前未完全苏醒的记忆里，和王一博相处过的时间不长，至少到昨晚为止，他都不觉得王一博是个生性热情的人。可能因为他长了一张冷漠的脸。但是这个少年貌似对他的事情很是上心，至少对着他的时候，他很多次看见了王一博的笑脸，每一次都露出了小小颗的牙齿和粉粉的牙龈，是那种发自真心的喜悦。

　　为什么，你会因为我的到来而这么高兴。又为什么，我的记忆对你如此重要。

　　肖战心中生出一种奇妙的情绪。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貌似是被人在乎的。这个人什么也不图，只想要他把他记起来。

　　肖战在这莫名其妙的情绪里不甚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留意到王一博也在看他，于是向他扬起嘴角笑了笑。好看的唇形下带了颗小小的痣，随着他的嘴角往上跑了点。他的眼睛眯起来了一点点，天生上翘的眼角俏皮地摇了摇。

　　王一博看过去的时候有温暖的晨光照在肖战的脸上，把他本就白白净净的一张脸衬得更加干净，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王一博在那一刻忘记了昨天看见的那个西装革履的肖战。他哪里是什么肖总，他明明就是我的肖战啊。

　　以前肖战乖乖跟着王一博的时候，他只觉得这家伙挺烦人的，却不知道他心里其实很喜欢有一个人时刻陪伴着自己，他什么也不需要做，却能让王一博把长久以来无法填满的寂寞化为乌有。他明明一点儿也不烦，他对我很好，他说要陪着我，还说要保护我呢，明明当时的他自身都难保。

　　王一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说，“你笑起来好看。”

　　吃早饭的时候肖战和王一博坐在一边，王敏儿和王妈妈坐另外一边，王爸爸早就上班去了。王妈妈像昨晚一样热情地招呼肖战吃东西，一口一个“战战”，亲热得很。王敏儿一听不乐意了：“什么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帅哥名字啊！妈妈叫你战战，那我可以叫战哥吗？”

　　王一博在王敏儿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说，“别帅哥帅哥地叫，有没有礼貌啊你。不准叫战哥，他叫肖战。”

　　王敏儿捂着明明也不疼的脑壳，说，“那肖战哥哥比你还大呢，怎么就不能喊哥啦。好吧，那我就叫肖战哥哥好了。”

　　王一博瞄了王敏儿一眼，嘟嘟囔囔小声说了句，“战哥是我叫的。”

　　明明他自己也没这么叫过几次，非要先把特权占了。

　　“啊？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吃你的饭。反正不能叫战哥。”

　　刚刚王一博说那句话的声音不大，对面的王敏儿没听清，但坐在旁边的肖战却是听见了的。

　　吃完饭以后王一博看看时钟，直接拎起了每天背的挎包就往玄关跑，对肖战说，“肖总今天要去上班吗？”

　　本来是要去的。但肖战想了想，改变了主意，说，“不去。你要去哪里？”

　　虽然王一博心里知道肖战还没全想起来，但是听见他这么一问，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失望。低着头边整理鞋子边说：“回幼儿园上班呢。”

　　“我跟你一起去吧。”

　　肖战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老师上课身边还带个不相干人士是什么迷幻操作，但是那一刻他就是这么想了，也就这么说了。结果他真的把早会推到了下午，屁颠屁颠地跟着王一博去了全是小孩的幼儿园。

　　肖战其实不怎么喜欢小孩子。可爱是可爱，但是哭起来闹心，他还不会哄。肖战在别人眼里总是沉稳干练的，但是他内心柔软的一角始终对世间美好的脆弱的事物和人保有一颗爱惜的心，以及难以应对的小心翼翼。换句话说就是拿小孩子没辙。

　　所以他居然愿意主动提出要跟着王一博去一个想想都头大的地方，这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王一博私心想让肖战坐一坐他们一起坐过的巴士，冒着迟到的危险放弃了地铁。他们坐在最后一排，王一博好奇地看着肖战问，“战哥，你是不是喜欢小孩子啊。”

　　王一博以前基本都喊他大名，早上单方面抢夺了这个称呼的拥有权之后，王一博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改叫了战哥，倒也不觉得别扭。

　　肖战眼睛睁大了一点点，摇了摇头说，“不，我怕小孩子。他们会哭。”

　　王一博脑海里闪过第一次在幼儿园看见肖战的时候，他就蹲在哭兮兮的小圆妹妹身边，好几次抬手想给她擦眼泪，分明是心疼的样子。王一博摇摇头说：“你明明就是喜欢小孩子。”

　　果不其然，一踏进班级的时候他就留意到了肖战上升的颧骨。王一博给他找了条多余的围裙。肖战身上还穿的昨天的西装，外套脱掉了，可是嫩黄的围裙套在笔挺的白衬衫之上，还是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小朋友们第一次看见他，都在跑来跑去的围着他转。肖战从进门开始就挂着个大笑脸，像王一博说的那样，他笑起来好看。不仅王一博觉得，小朋友们大概也这么觉得吧。

　　王一博没有试图提醒他任何事，却发现他始终跪在软垫上陪着小圆。王一博心想，他就是特别喜欢小圆。怪不得第一次来的时候谁也不管，非要管小圆呢。

　　王一博想顺其自然，便像平日一样在小黑板上画简单的简笔画，提着声调给小朋友们讲课。他给王一博也搞了一张小板凳。因为当时鬼鬼祟祟来“旁听”的肖战也是坐在了这和他身形一点也不搭的小板凳上。

　　肖战很久没试过这样了，他混在一堆小朋友里面，有人貌似把他也当作了小朋友。这在那个雷厉风行的肖战眼里很是滑稽，但在温暖柔软的肖战心里又合适的很。

　　他认真地听课，偶尔像孩子们一样把手举得高高的，偶尔又跟着大声地回答问题。很幼稚，但是肖战久违地觉得，要是变成一个小孩子，貌似也很不错。

　　可还没高兴多久呢，肖战的脑袋深处突然传来一阵似要穿透他头骨的钝痛，有什么东西要跑出来了。

　　他低头用掌心托着额头，在天旋地转的晕眩里差点就要从小小的板凳上摔下去。

　　王一博留意到肖战的异常，放下手里的笔，正要走过去的时候，听见肖战说：

　　“一博，我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