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月落村的雪夜，寒风凌凌之中，帝澜从泥泞中爬起，抓住斜射进来的一缕春光。

风吹过每一个角落，撩起那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的黑发。他更加蜷起了整个身子，全身都冷的发颤。

听说是有什么脏东西的到来，使整个村子都要抖三抖。陆续着，很多户人家都开始急匆匆地出了门，往他处赶。

慌忙中，很多人驰过那个角落，看向里面时流露的却是不尽的厌恶。

“爹爹…”一个女孩轻轻地拉了拉身旁健壮高大男人的衣袖，“那边有个哥哥…他好像快冻死了。待会会有怪物来，我们不带上他吗？”

男人看也没有向那看去，而是抱起女儿头也不回的说道：“他就是个天降灾星，自幼便克死了自己的父母，还在公孙家做过奴仆…呸，晦气。等下怪物就来了，抓紧爹爹。”

说着，也匆匆随着人群走了。也只留下那个女孩从男人的肩膀上瞟来的目光。

女孩说：“哦…那他也真是个灾星。”

“……”

许是麻木，许是疲乏。男孩子闭了闭眼，仍由雪刺向全身。全身冻得通红，脚裸大片发紫，应该也是走不了了。

“确定阵眼是在这个村子里？”

一声清脆如同铃铛一样响亮的声音从随雪飘来，这与村子里的粗妇大相径庭。

“孟师姐这可就不是我的责任了，是蒋师叔说的。”是另一个声音缓缓传入他耳。

“快，找找。如今玉师叔在外，自然是要把伤亡降到最低。”孟语琴迅速开始到周围翻找起来，时不时对其他人嘱咐：“法阵不是你我就可以补上的，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将普通人安全护送出去。若是发现阵眼，一定要通报。”

“是！孟师姐！”

周身的事物似乎那一刻都化为薄雾，帝澜疲惫抬起眸子时，好像看见了一个人。

少年一身白衣，一手持伞，在皑皑白雪之中，微笑地向他伸出一只手。

据说，人在死之前都会看到自己最想见到的人。帝澜却笑了，没想到，他在离世之前竟然还能再见他一面。

“子书哥哥……”他艰难地发出这几声，喉咙疼的厉害。双眼通红，他笑着，脸上却挂着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落下最后一行清泪。

帝澜艰难的伸出满是淤青的手，眼里的，是希望亦或是绝望。

“唔……”帝澜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粗暴地揪起，那条被捏着的腿传来火辣辣地疼。男孩奋力地睁开眼，顿时眼眸骤缩。

那……那是一个长有三只眼睛，像狼又像鼠的巨型怪物！它的一只爪子强有力地抓着男孩的右腿，嘴里的獠牙流出长若河流的口水，欲要将男孩投掷入口！

男孩惊慌地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是欲狼兽！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什么？孟师姐，这个就是那只极为凶猛的妖兽？！”

孟语琴不语，但他已明白了。孟语琴虽说是天纵奇才，但毕竟年少，实战经验不足，又怎能和一只欲狼兽对抗？正欲再想什么时，只见孟语琴咬了咬牙，瞬间拔出佩剑“春华”踏步冲了上去。

宁晏溪顿时瞪大了眼睛，“师姐，等等！你打不过它的！我们去找蒋师叔…师姐你会死的！”

见孟语琴丝毫没有回身的意思，却是头也没回道：“若是等到蒋师叔来，他或许早就没命了！我撑着，你快去引走那些师弟妹，并传音给蒋师叔！”

孟语琴狠狠地咬咬牙，几乎汇聚全身的灵力到春华上，准备打向欲狼兽抓住那男孩腿的爪子。

大师兄不在，身为玄天宗的二师姐她又怎能弃他人而不顾？想着，孟语琴欲要全力一剑。

可怖的妖兽的吼叫使帝澜瞬时失聪，就在他快失去意识时，这个脏兮兮的男孩子突然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抬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轻轻拦住了他的脸，视线是模糊的。他只记得那人一身白衣，和在他倒前极为温柔的话语：“别怕，我在。”

那是他能感受到一张充满滚烫血液的手，紧紧地抱着他。

他得救了。

帝澜是被疼醒的。浑身像是被车碾压了一样，帝澜缓慢支起身子，被妖兽撕咬的那只腿完全失去了知觉。厚厚的绷带之中，是什么样的腐肉帝澜都知。

他尝试着动了几下，浸透了的额头又淌下几滴汗。喉咙里还有一股淡淡的甘甜，不过帝澜是巴蜀人，自幼都不是很喜欢甜食。

帝澜环顾四周，只见青色的床帐外面是一张简单的书桌，和一架装满书的架子。

“你醒了？”闻声，走来一少女。虽说是少女，但却也丝毫不显稚气。

少女凤眼微挑，长发扎在头顶，只有一些碎发别在耳后。衣着白色，袖口边还绣着好看的黄色花纹。

见帝澜已经坐起，孟语琴正要将水端给他时，帝澜却转身摔下床，一瘸一拐地逃离。

“唉…你…”孟语琴急忙放下被子，“你别怕你别怕，我。…”

话还没有说完，帝澜竟然一瘸一拐地跑出去了。

孟语琴急忙追出去，在门口却撞上一个人。

“女孩子怎么冒冒失失的。”瞧见来人，孟语琴急忙行礼：“师尊。”

尹文璐颔首，微微扶起蓝色水袖，“出什么事了？”

“师叔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刚刚跑出去了。”

闻声尹文璐回头，偌大地殿场却完全不见帝澜的身影。

“就是刚刚那个小孩？跑得这么快？”

孟语琴瞬间炸毛，她的师尊向来对什么都不太在意，一切果子都是由她担着。

“师尊！哎呀，我先去找了。”

“你怎么不让众弟子去？”尹文璐不经意道。

“师叔抱着就走了，他们没见过啊。”

“哦。”

孟语琴匆匆去了。

————

不知道跑了多久，帝澜终于不堪重负倒在地上。

他愣在原地很久，跪坐在湖边，右腿还在叫嚣着疼。眼眶里辣出泪花。

十二岁的少年消瘦的看起来只有十岁的身形。少年身上的淤青触目惊心，迎着寒冻过后的第一道春风，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他曾做过公孙家的奴仆。

然而就凭这一点，他就很有可能被遭受万人唾骂。

无人会在意一个无名小儿的经历。自然，也不会有人去管他是否无辜。他们只知道，他与公孙家有关系就对了。然而与万恶的公孙家有关，就都是敌人了。

几百年前，四大修真家族颈、江、白以及公孙氏总领修真界。下面分别又有由十大门派组成的可与四大家族商议的十盟会。

随着发展，公孙氏乐修兴起，极为强悍，一家独大。无论是金银竟可与其他三大家族抗横，世人皆称公孙世家。好在世家不厌参与凡尘，以至于一跃成为修真界中仙境一般的存在。

但却在七年前，世家子弟突然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不仅如此，还大开杀戒。修者、居民“一视同仁”。捉男丁，凌妇女，无恶不做。

那时，荒野里、市集上，男女尸数不胜数，触目惊心。

帝澜长呼了一口气，调整一下情绪，再抬头看向周围的时候，却都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