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仿佛放慢了一样，肖战不知道王一博从哪儿弄了一辆马车，将他连同厚厚的被子塞了进去，晃晃悠悠地往靖州走。

　　盘点了一下总人数，比肖战想象中的好很多，剩下了四分之三的兵力，可以安安稳稳地退回去。为了避免回去被罚的太狠，王一博还让江顺德他们收集了一些烧的面目全非但身形上仍然看得出来是北岭的尸体，带回去给皇帝抵命。肖战是亲弟弟未必会罚的狠，其他人就说不定了。

　　对于王一博这个做法一开始也是有人反对的，他们觉得死者为大。王一博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说你们死在战场上可能就烂在那儿了，不可能有人给你们收尸的。

　　他见过，他见过那些支离破碎、烧得焦黑的尸体，只有乌鸦停在上面，没人给他们收尸。

　　他领着残部，一具尸体一具尸体地掩埋，直埋到人都麻木了，还有那么多的尸体没有人收殓。

　　来的路上，他想过，如果肖战就死在这一战，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他赶到靖州发现肖战不在的那一瞬间如同雪水倒灌，他想，或许是没能手刃仇人才觉得遗憾，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并不是这样。

　　当他看到那一支箭射向肖战，他没有忍住嘶吼着肖战的名字。

　　肖战转过来看着他的那一瞬间，他想，他不要肖战死，他不想要肖战死。

　　“公子。”副将骑马靠了过来。

　　王一博骑着马在前面，见副将过来了侧头看着他。

　　“王爷……王爷叫您。”副将也不知道为啥，有点怵王一博。

　　虽然叫做王妃，可谁家王妃长一双狼眼啊，下三白的眼冷冷看着你，仿佛一把利刃架在脖子上，让人忍不住腿都发软了。

　　“啧。”王一博不耐烦地扯马朝着后面的马车过去。

　　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肖战开始粘人起来。明明有很多事需要王一博处理，可肖战就是瞪着红红的眼睛，如同走丢的小兽，看的王一博心里烦躁的要命。

　　掀开车帘发现肖战窝在垫子上，满脸无助地看着王一博。

　　“一博。”肖战扯开毯子直接扑了过来。

　　幸亏王一博身上穿了甲，不然这么大的动作得被肖战直接给推出去。

　　王一博一只手死死地按住车厢，一只手去扶肖战：“怎么了？”

　　“我……我怕。”肖战小小声地从王一博脖颈那儿说道。

　　王一博差点没一口气倒不上来。怕……怕个屁啊！大白天的怕啥？他们都退到10里开外了，就算是遇袭也都时刻准备着了来一个杀一个来一队灭一队。对于肖战这个样子，王一博表示满脸问号。

　　可是肖战瘦瘦高高的一个人，两只胳膊紧紧地缠着王一博的脖子，仿佛松开了就掉下万丈深渊一样。

　　王一博艰难地扶住他，将他推进车里，自己也紧跟着进了车里。

　　幸亏这个马车是新做出来的，这林子里虽然没有能做武器的东西，好木料倒是不少。王一博按照上辈子的记忆紧急让人打了一辆大车，将肖战妥善地塞进去，免得折腾到了靖州人该生病了。

　　肖战就着王一博的力气重新回到车里，可手还是没撒开，人还是挂在王一博的脖子上。

　　王一博被他软软的头发蹭的有点痒，看他这可怜巴巴的样子也不能吼他，只能用手扶住肖战的后脖颈，轻声问道：“怎么了？”

　　肖战喏喏了半晌才轻声说道：“我做噩梦了。”

　　王一博差点没睁着眼睛晕过去，做噩梦……谁没做过噩梦。

　　“我，杀了好多人。来的路上，有匪盗，我杀掉了。他们也有，有妻，有儿女。还有那些，那些北岭的人……都烧死了，他们也许有父母，有家人，等着他们回去……是我……是我杀了他们。”说着肖战就开始哭了起来，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哭法，是那种非常悔恨的哭法。

　　王一博手上用了些力气，将肖战从他身上撕了下来，一只手捏着肖战的脸颊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可这是战争，战争就是要你死我活的。”王一博沉声说道。

　　肖战本就眼睛大，大大的眼睛这会儿蓄满了泪，被王一博这样一说，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可是，一博，一博，如果你上战场，我在家里等你，我会担心死，我担心，我怕你再也回不来。我都这样，他们，他们的家人。”

　　王一博一皱眉用力地掐住肖战的脸颊：“肖战你清醒一点，这是战争。如果北岭这些人不死，你手下的兵就会死，他们没有家人等着他们么？”

　　肖战的下颚卡的生疼，但被王一博的气势吓到，瞪大了眼睛看着王一博。

　　“肖战，你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你不懂人间疾苦这我懂。但打仗的时候如果不心狠手辣，死的就是你身边的人，你身边的人没有家人等着他们回去么？”王一博死死地盯着肖战的眼睛，冷冷地说道。

　　肖战的泪缓缓地从脸颊滑下来，眼神渐渐空洞起来：“我……不知道，我当时只是害怕，我怕死，我怕我再也回不去了。我怕我再也见不到哥哥们，还有……你。”

　　王一博觉得仿佛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胸口上，闷的他上不来气。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撅了南国的根，几乎是赶尽杀绝，可这个人现在却在哀悼死在他手中的人。

　　他不懂，肖战应该是冷血的，残酷的，没有人性的，任何样子的肖战都不该是现在这样的软弱。犹如迷失了方向的小兽，四顾茫然地看着前路，不知道走哪一条才能让所有人都活命。

　　这样的肖战与上一辈子站在城楼上冷冷看着他赴死的肖战，还有可能是同一个人么？

　　王一博松开肖战的脸颊，侧过身将身上的铠甲解开，里面是柔软的布衣。肖战刚要问他做什么，就被王一博一把扯过去整个人抱进怀里。

　　肖战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去扯王一博的胳膊：“一博？”

　　“别说话，让我好好想一想。”王一博将脸埋在肖战柔软的肩窝里，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