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傍晚时分的街道,是极热闹的。
这会儿的天黑得早,天幕尽头只剩下了浅淡的一点灰蓝,街道四处都挂上了灯。
卖烟酒的贩子坐在冷硬的石阶上,冻得浑身发麻。
贩子手里攥着一包印画的杂牌烟,指头无意识地搓动着盒身,略显呆滞地朝街上望去。
不远处站着几个捂着唇低笑的舞女,她们唇色暗红,眉眼中含着潋滟的水,半抬的指缝中夹着一根还未燃尽的烟,廉价又呛人。
期间有不间断的黄包车经过的声音,很响、很闹,噔噔噔的金属声。
王一博坐在车里,还没往外看几眼,就被旁边的王夫人抓住了手,放下车帘子来。
她拍了拍王一博的手背,略带担忧地告诫说,“少看些那样的人,南京城多了去了,都是些出来招揽晚上的客人的。”
王一博笑着应了一声,刚转回头来,又看见她满面愁容,叹着气说,“一博啊,我现在都有些后悔....当时不应该叫你回来,你回来才几天,就做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我知道你和徐麟一向交好,这是小时候的情分。但你不要总和国内的同学走近,这几年乱了,什么思想都来了。他们可以去想、去做,但是你怎么行!”
王夫人有些悲戚地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才说,“你挨完了罚……我也不再提这件事了,以后在国内,都听着你父亲的安排,不要再染上麻烦事了。等你姐姐回来了,她也要安分些留在南京。”
王一博垂着眼看前方玻璃外的夜景,似乎正在走神。他靠着椅背,闻言隔了片刻,才答应说,“行。”
“晚上和肖长官的这顿饭,要好吃。”王夫人想了想,说,“肖战这个人……司令部里面,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他算是比较靠谱的。”
王一博听见母亲的评价,把眼眸抬起来,笑了笑说,“好啊。”
肖战把车停好,微皱着眉看眼前繁闹的酒楼,半晌才迟缓地动了动手,拉开车门抬腿下去了。
酒楼上面有块红木的牌匾,请人在上头写了三个字,水尽春。
大门和牌匾同源,两扇都半开着,里面透出来淡色的光,隔着马路就传来了客人说话的喧闹声。
今天晚上,是王夫人约他的饭局,订了南京城最地道的酒楼。
这酒楼有点年头,每道菜都有独特的之处,带着几辈人的味道。
许多饭店学着上海的样子,把规模做大,舞厅和饭店合并。
一走进去,什么样的人就都能见着。这家店现在的老板,原先是读书人,之后阴差阳错地回来接手了酒楼,依旧带了读书时的傲气,开着大酒楼,也只做食客的生意。
他心情好了,就请南京最负盛名的戏班来唱上一曲。
今天没赶上戏班的曲,水尽春也依旧是座无虚席。
肖战走进门,一到二楼,就看见了王夫人订的间。
上面挂着木牌子,刻了花间宴几个字。
他敲了敲门,走进去时,一眼对上了里面青年的眸光。
肖战看见他,猛地愣了一下,手虚虚靠着门框,脚步也停了下来。
坐在一旁的王夫人看见肖战,笑着招呼他说,“好久没见到我们小肖,人倒是是越长越俏了,近来都好吗?”
“都好着,承蒙您抬爱。”肖战即刻回过神,笑着和王夫人打了招呼,坐到了青年的对面。
有小姐进来给他添了一盏热茶,尖浮到了水面上,冒着涩香。
肖战微眯着眼,去看对面的人。
那人看到他,似乎也惊诧了一瞬,但随即又朝他展出了一个笑来,大大方方地与他对视。
王家的大少爷,生来就是一副含情的丹凤眼。
那双眼眸又黑又沉,里头带着一点不易觉察的懒散与矜贵。
他靠在椅背上,规矩地放着双手,袖上系着的两个扣子,在灯下泛着浅金的光。
“这是我和元名的长子,王一博。”王夫人看了王一博一眼,朝肖战抬了抬茶盏,说,“他在英国留学许久,近来才回来。国内的许多事情,他都还不太懂。以后他和你一起,要是犯出事来,你拿军法罚他就好。”
“您言重了。”肖战也抬起茶盏来,回敬过去,“大公子这般的人,我定会好好招待。”
王夫人看了看他们两个,笑道,“你们之前认识吗?我这样看着,倒是觉得,你们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王一博喝了口茶,说,“ 我见肖长官,确实是有些眼熟的,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顿了顿,又笑着说,“听父亲之前说,肖长官也是生在南京的。也许在小时候,已经在大街小巷里与肖长官擦肩而过许多回了。”
肖战不做声,牵了牵嘴角,也伸手去拿茶盏。
他冷笑着想,这哪里是什么小时候见过,前几天被叫去干抓学生这样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时,不就是他亲自把这位王少爷,押进司令部监狱的吗?
没坐多久,就有小二敲了门,把点好的菜一一上过来。
肖战喝了那杯热茶,有些心不在焉地吃着饭。
吃饭的时候,王夫人倒是没再怎么说话,只让他们多吃一些。
水尽春的菜肴做得精致,味道上品,价格也是顶昂贵的。
肖战一年到头也难得踏进这家店的门槛儿,这会儿是为了人做事,吃得心安理得。
吃过饭,几人一起下了楼。
王夫人带着王一博上了备好的车,朝他告辞。
临走时,王一博摇下窗户,朝肖战挑了挑眼,说,“我看肖长官穿得单薄,冬夜里最是冷的,这样不好。”他把旁边位置上的深灰色围巾拿起来,从窗口递给了肖战,笑着说,“不要着凉了。”
肖战顿了顿指尖,伸手把围巾接过来,说,“大公子有心了。”
里边的人看他拿了围巾,那半透明的玻璃又摇了回去。
少爷那双上挑的丹凤眼隐在了里面,看不真切。
肖战站在街边,看着载着王家两人的车逐渐远去,敛了唇边的笑。
他把手上的围巾随手往脖颈处一搭,也缓步上了车。
他指尖点在车盘上,似乎是想了想,转头往司令部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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