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考核

王一博的感冒比预料地更为严重一些。

当晚回了宿舍，就烧到了将近40度。

肖战扶着昏沉的小孩，果然在他外套口袋里摸到了中午自己给他的感冒药。

没有拆封，不出所料地忘记吃了。

肖战简直想狠狠敲下这孩子的脑袋。

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真的是仗着年轻不当回事么。

“唔，有点冷”王一博头晕晕的，只觉得有人在扯他的外套。本能地想抓紧自己身上最后一点温度。

“放开，我给你脱了，盖被子”肖战说得有些不客气。手上的力道也没有收着。

王一博有些反应过来这人好像在生气，却想不出来是为了什么，脑袋昏得厉害，只能在这男人手下任他摆弄。

不一会儿，王一博被放倒在了床上。

盖了被子，肖战又转身去倒了热水，喂着这小孩将药吃了，才匆匆打了盆水，给他擦身。

王一博只觉得身上一阵热、一阵冷，折腾地难受。伸出手将身上那到处乱动的毛巾抓了。

肖战扯了扯手中的毛巾，奈何那孩子抓得用力，一时竟抽不出来

“小朋友，先松手，我给你擦汗。”肖战说得无奈“要不是看你快考核了，我才不想管你”

不知是听到了考核，还是感受到了肖战并无恶意。

小孩扯着毛巾的手松了。

肖战轻叹了口气，只觉得从未这样贴身照料过别人的自己，是发得哪门子疯。

给小朋友换好干爽的衣服，那小孩已经睡着了。

一只手却还紧紧抓着那条垂在床头的小软巾，自打第一天晚上给了他，这小孩倒是摸上了瘾。

肖战轻笑了声，眼见着小朋友将这软巾蹭到了脸边，却没有半点被人掠去心爱之物的嫌弃。

只一心想着，明天白天可以把这软巾取了，洗晒一下。免得叫这孩子摸得难受。

肖战衣不解带地在宿舍里照顾了他一晚。

王一博的烧终于在凌晨退了。

明天就是考核日，肖战借着晨曦看着床上安睡的小孩。

13岁的孩子，眉眼还没有长开，却已经能看出精致的五官底子，只是稚气未脱，就算平日里沉稳老气地像个大人，也不会让人忽视他还是个孩子的事实。

他似乎将出道看得很重，其实来到这里的人都很在意出道，谁不想一朝站上那方舞台，享受众人瞩目膜拜的目光呢？可那浮华的虚妄却没有落在这个孩子身上。他认真刻苦地夯实走着每一步，仿佛那条路，不是他人生的锦上添花，而是他的唯一出路。

“加油哦，小朋友！”

考核如约而至。

沈西宁带着一众老师考官在考核教室里落座排开。

考核分成礼仪、语言、声乐和舞蹈。而舞蹈是这其中最重的部分。练习生们可以选择齐舞，也可以选择solo。

王一博当然选了solo。他本就是街舞比赛出来的，舞蹈功底还算不错，只是比之正式的偶像团体舞，功力还是稍弱一些。

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三个月，发了狠地在练跳舞。

练习生一个个走进考核室，又一个个走出来。

肖战抱着几个保温杯，半靠在考核室门前。

考核轮到了丁卯，走进考核室时，丁卯在肖战身边停了一停

“战哥……”

“加油！”肖战扬起笑脸，对他做了个fighting的动作。

丁卯笑开了颜，深深吸了口气，就进了考核室。

王一博就在这时拖着脚步走来。

肖战知道他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小跑几步，就到了他的身边

“还好吗？”

小朋友摇了摇头“没事”

肖战递了一粒龙角散出去“含一含，等下要唱歌。”

王一博乖乖接了，将这喉糖放进嘴里时，只觉得喉头的干涩缓和了许多。

“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可以”肖战停了停“考好了，我请你吃饭”

王一博倏得抬起了头，肖战笑意盈盈的模样就这样撞进眼里。

“好”

考核进行得很顺利，虽然有感冒的影响，但王一博靠着日常打下的基础，也能发挥到八分以上。

只剩下舞蹈，就可以结束这次考试。

几个考官对他都很满意，看了他的资料，知道他是舞者出身，更不担心他的solo。

王一博在考核室墙边，拿出自己跳舞的鞋换了，便走到教室中央。

音乐响起，是他熟悉的Hip-Hop曲风。

Solo要考两支舞，一支是自己准备的，一支是freestyle。

王一博专注地听着音乐，手脚随着节奏，准确地做出好看的动作。

肖战只觉得眼前的少年动作自然流畅，竟是夺目地好看。

舞曲过半，宾主尽欢。

却在一个鼓点落下时，王一博几不可察地微乱了下步子。

那动作很小，如果不是一直仔细盯着他看，几乎不能察觉。

几个评委都未说话，音乐自然也没有停下。

肖战却略略站直了身子，如果他没看错，王一博的脚似乎有什么不对。

两支舞终于结束，王一博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肖战看着这个小孩一切如常地向评委们鞠躬谢礼，然后如常地向门口走来。

走到自己身边时，肖战不禁低唤了声“一博？”

只见王一博轻轻摇了摇头，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声音“扶我一下。别声张。”

肖战心中一凛，手已快速搭上那孩子的手臂。借着挂在手臂上的外套的遮挡，不露痕迹地让王一博靠在自己身上。

“走”

沈西宁深邃的目光跟随着两个少年离开的背影而黯淡。

手中的钢笔滴下墨来，在考评纸上晕开一抹刺目的乌黑。

6.受伤

考核室外。临近午休，已没有学员在等。

肖战快速扶着王一博在僻静处坐下。

“怎么了？”

王一博轻吁了口气，一开口却说得淡然“鞋里有东西，跳舞的时候划到脚了”

“什么东西？”肖战难得严肃了脸。

王一博却摇了摇头，一副并不想深究的模样。

肖战也不与他多话，径直将这孩子的鞋剥了，那鲜血淋漓的伤口展露在眼前时，肖战不禁倒吸了口气。

再看那鞋中，竟是一枚从鞋底插入的图钉，那钉头沾血，已是半弯。

“穿鞋的时候没有发觉吗？”

“没有”

那便是一早就插在了鞋底，却没有冒头，但只要穿上这鞋做起激烈的舞蹈动作，图钉就会随之插入。

肖战微微捏紧了手掌，只觉得心中涌起一股寒凉。

舞蹈教室，怎么会平白无故出现图钉？

“一点小伤，我休息一下，就可以了”王一博看着肖战黑沉沉的脸，不知为何就说了这话，像是想要努力让这人相信，自己真的没有关系，又像是想要安慰这人，别动了火气。

“为什么不喊停？也不告诉那些评委？”肖战想起刚才王一博的舞蹈动作，明明在第一首歌的开场，就有几个大力的跺地动作，想来那图钉在那时就已经伤着脚了，可这孩子愣是忍着什么都不说，要不是中间那个大动作下微岔了步子，谁能看出他脚上有异？

“我不能失去考核的机会”王一博答得认真“何况说了，也不见得有用。”

连肖战这样的外行都能看出他脚上的问题，难道那些目光如炬的评委真的看不到吗？

但看到了又如何？还不是到两支舞曲都放完，也没有一个人喊停。

这样的态度，难道还不能让人明白吗？

“可这样的事，有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肖战的生活干净，人生头一次遇到这种懊糟事，只觉得义愤填膺。

王一博又哪里会不明白，饶是他只有13岁，却已是能快速分析利弊，抓住重点。可他不愿声张，早就听说韩国练习生圈的种种暗黑，如今这一下不过只是冰山一角吧。

可他还要在这里呆上几年，他犯不着也不想理那些糟污的事。

“以后小心点就好。”小朋友说得坦然，倒像是在安慰略显暴躁的肖战。

肖战还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小孩脚上依旧在冒血的伤口时，停了下来

王一博顺势说道“有点疼。”

肖战知道这孩子是想岔开话题。可那伤口扎眼，看着也是不忍。

“伤口要处理，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王一博惊讶地瞪大了眼，却见肖战真的在自己面前蹲下了身子。

“不，不用了……我可以……”

“不可以。”肖战不再多话，只将小孩的手臂揽上自己的肩膀，瘦小的人儿被顺势一拉，就趴上了他的背。

“肖……肖战？”

“嗯，不用说谢谢，我是你的助理，本来就是分内事。”

王一博微垂下眼眸，只觉得心头原本那丝燥热被寒凉掩过。

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助理吗……

在宿舍找了药水和纱布，肖战小心地帮王一博包扎好伤口。

“这两天的舞蹈课要不请假吧，这样子也没法跳舞。”肖战看着包得结实的伤处，还是有些担心。

“没关系，不跳大动作就可以。”

“王一博，你可不可以不要总逞强！”

这是认识以来，肖战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王一博有些诧异地抬起了头“你，在生气吗？”

小朋友问得小心，肖战略显用力地缠起多余的纱布，避开了眼不去看他“没有！”

王一博顿了顿，才低声开口“肖战，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断了所有后路来的，我不能不出道。我知道什么对我是最重要的，其他人，其他事，都无所谓。我没有逞强，对我来说，舞蹈不是负担，而是热爱，心里爱着的东西，就算是远远看着也会是高兴的。”

暑气蒸腾，翻着热浪的空气凝滞般聚合着，熏染着薄衫下的躯体，微微泛出汗意。

“知道了”良久，肖战才吐出一句，眉目流转，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肖战转头看着小朋友略带脆弱的眼睛。

“我会帮你”

湿热的掌心倏的握紧，王一博只觉得这一刻，心海涌动，竟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