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都已经知道了，忘机，我郑重地再问你一次，你愿意继任宗主吗？”

“兄长，我……”

蓝忘机抿着唇，一双浅色的琉璃瞳里尽是茫然，他真的从未想过这个。

“你若是不愿，兄长也不会逼你，叔父那边兄长也替你去说，”坐了这么久，蓝曦臣今日才真正意义上地触碰了蓝忘机一下，伸手在他头上轻轻抚了抚，“忘机，兄长希望你能做自己，永远不被束缚着。”

蓝忘机没来由的心尖一颤，或许是因为那落在头顶的温柔安抚，也或许是因为蓝曦臣的话，他分不清，但就那一瞬间，已经有了决定。

“兄长，忘机不愿意做宗主，因为兄长才是最配得上做蓝氏宗主的人，兄长只管去医治身体，剩余的都可以交给忘机，直到兄长的身体恢复。”

“兄长，忘机已经长大了，也可以替兄长分担、做兄长的依靠。”

蓝曦臣弯了眉眼，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忘机啊，总是能击中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

那日谈过之后，蓝忘机就真的把大半宗务都接了过去，每日忙碌起来，一开始还有些生疏，后来也日渐习惯了，直到一日处理完宗务抬头，无意间才发现竟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他一次也未曾见过他的兄长。

原来有意无意在避开对方的，不止是他。

那日他跪在地上向兄长请罪，不该以下犯上冒犯兄长，可兄长却说那本是一个意外，只是临时标记，过些日子就会消了的，让他不要放在心上，又说身份尚未表明，贸然请罪领罚反倒会打乱计划，总之到最后，他也只得了个抄写家规的惩罚……

兄长掩饰得极好，竟让他以为兄长并不那么在意。

可是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兄长从小也是受人崇敬长大的，课业修为无一不优，一朝分化为坤泽已经无法接受了，还因为雨露期而被自己压在身下，怎会不觉得屈辱？

他心底只会比自己更难受，才会选择躲开连面也不见。

想通之后，蓝忘机更是不敢去见蓝曦臣了，他只怕一见面就让蓝曦臣更痛苦。

如此又过了几日，蓝忘机还是又去了寒室。

原因无他，只因为距那日已经过去了整一个月，今日又是蓝曦臣的雨露期。

他问过三长老，坤泽的雨露期若有乾元的信香安抚会好很多，哪怕那乾元对坤泽只是临时标记……他想过去看看，如果又发生上次的情况，他也可以让兄长不至于那么痛苦。

一路忐忑不安，到了寒室却见外面结界灵力稳定且浑厚，俨然兄长是处于全盛状态下的。

蓝忘机松了一口气，抬手在上面碰了碰。

“兄长，忘机求见。”

里面的人似乎是愣了一下，收了结界，犹豫道。

“进来吧。”

进到寒室坐下，案几上的一小沓卷宗都已经用朱笔批示好了，整整齐齐地摆在手边，蓝曦臣端坐在席上，面前还放了一本书，蓝忘机瞥过一眼，是篇游记，想来是打发时间用的。

“兄长今日好不好？”

蓝忘机是想问雨露期的，但一个乾元问一个坤泽雨露期的情况，可并不是一个礼貌的问题，虽然兄长不会与他计较这些，但……还是少提起的好。

蓝曦臣当然知道他是想问什么，事实上从晨起处理完宗务，他就坐在这里等，等自己的雨露期爆发，可往常午时之后就会爆发的雨露期今日却迟迟不来。

蓝曦臣皱了皱眉。

“我也不知好是不好，雨露期未至，不过除了近日有些疲累，倒也没有其它不适。”

蓝曦臣是自己有习过医的，甚至医术还算精湛，但医者不自医，他如今的情况自己也判断不了。

“我去请三长老……”

蓝忘机噌的一下站起来，只是还没来得及转身，袖子就被人扯住了。

“不急，或许只是迟了……忘机，再等等吧。”

蓝曦臣拽着他的袖子仰面看他，居高临下，蓝忘机清楚地看见兄长眼中的一丝丝恳求。

是了，兄长自有他的傲骨，雨露期时难以自控的狼狈，哪怕是一丝可能，兄长也是不愿意被人看到的吧？

于是蓝忘机抿唇复又坐下。

“忘机不必太过担心了，上次……有你帮忙，又吃了一个月调养的汤药，影响到了也是有可能的，总不可能越医越差了吧？等到今日一过，我一定去寻三长老为我诊治。”

蓝忘机点了点头，就像蓝曦臣说的，总不可能越医越差了。

“那忘机先……”

蓝曦臣话还没说完，就被蓝忘机打断了。

“我在这里陪兄长。”

“宗务已经全都处理好了。”

蓝曦臣：……

蓝曦臣吐出一口气，有些无奈，话都被忘机说完了，他还能说什么？破罐子破摔吧。

……

说是陪着，其实也就是对坐而已，两人面前各放了一本书，却谁也看不进去，书一页页翻过，但是书里讲了什么，甚至面前是哪本书，他们都不知道。

从前他们从来不会这样，兄弟二人自小感情好，就算是蓝忘机寡言少语，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有许多话可谈。

只是发生了那样远超兄弟手足可以有的亲密关系，再想像从前那般却是很难了，蓝曦臣劝蓝忘机的时候可以说那只是个意外，不必太放在心上，可连他自己都做不到，不然也不会一个月来甚少出寒室，刻意避开了与蓝忘机见面的任何可能。

这样不妥。

蓝曦臣思索了半天也只得出了这么个再明显不过的结论，至于怎么做才能改善，似乎全然无解。

“兄长。”

“啊？怎么了？”

蓝曦臣正在愣神中却被叫这一声，目光顺着蓝忘机的视线落在书上，下意识地就迅速往后翻了一页，然后他就听到一声轻笑，那张跟他很是相似的俊秀面庞上正勾起一抹晴光映雪似的笑，一瞬间仿佛从厚厚的冰层里探出一枝芍药，抽枝发芽，在春风中摇曳着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