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料区有一点花椒胡椒辣椒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并不好闻，肖战已经对着这一排四行的架子看了十分钟。

不是他选择困难症，而是他只剩一瓶生抽没买，可他身后那排货架前站着的赫然是他的前同事，还是追过他的前同事。

这种大型社死现场，他一秒钟都不想经历，于是他装模作样地把面前这一排调料从生成日期看到了生产场地，惹得售货大姐两次过来主动跟他介绍，他都赶紧把手里拿着的调料放进购物车，尬笑着对大姐摆摆手示意不需要，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前同事的动向。

这位前同事也不是选择困难症，只是站在货架前接电话而已，听语气，应该是男朋友，因为时不时会冒出一句“真的吗？”“讨厌啦！”“那你来接我啊！”

有啥话非要在调料区说，空气芬芳吗，移步隔壁糖果区不香吗？

肖战腹诽着，又过了五分钟，前同事的电话终于讲完了，姑娘推着购物车经过他身后时肖战感觉自己像个地下工作者，训练有素地转了个身利用各种能用上的道具掩护住了自己。

结果没等他移去货架对面，售货大姐就凑过来压低声音跟他说：“走了。”

“……啊？”肖战眨了眨眼，有些迷茫。

“是女朋友还是媳妇儿啊？没事小伙子，想开点，你长得这么俊，还怕没个对象吗？”大姐惋惜又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

“不是……”这是把自己当做跟踪女朋友来捉奸的倒霉蛋了，身为一个网络小说写手，肖战深感惭愧，自己竟然跟不上一个售货大姐的脑洞，真的是……

“没事，想开点儿就好。”大姐善解人意地对他点点头，丢给他一个“放心，我懂”的眼神。

“……”肖战觉得自己脑袋上大概不是一顶帽子那么简单了，那得是一片大草原。

拎着两大袋东西刚一进小区肖战就看到了对门的张阿姨，他下意识地闪了闪身，故意放慢了脚步，然后在分叉路口拐进了小区绿化带的石子路一路小跑，终于赶在张阿姨走到单元楼前按下了电梯。

他家住在十一楼，电梯正从七楼往下来，然后卡在三楼不动了——大概是谁按了电梯在等人。

半分钟后肖战听到电梯滴滴的报警声以及从三楼传下来的怒吼声“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要不你就别骑车出去了!”以及小孩子的哭闹声“我不!我就要骑车出去!”

如果路上没有遇到熟人，张阿姨估计也快过来了，肖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爬楼梯，最后还是放弃了。

东西实在是太沉了，况且，十一楼啊……

就这么犹豫的一会儿功夫，单元楼的门被刷开了，张阿姨人没进来声音就先进来了:“小肖啊！可算见着你了!”

肖战挂上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硬着头皮转身打了个招呼:“张阿姨。”

张阿姨已经走到他身边伸手去接他手里的袋子了:“这买的啥呀这么沉，来来我来帮你拎!”

“不用了不用了张阿姨!我自己来!”肖战赶紧把手里的袋子往身后背。

电梯终于下来了，三楼的年轻妈妈带着自家的小男孩往外走，熟络地跟张阿姨打着招呼:“童童这两天不在家啊？洋洋天天吵着去找他玩儿呢!”

“去他姥姥家了，诶呦可算是走两天，天天闹的我，头都大了。”

“可不是，这个年龄的小男孩最调皮了，一个没看住就磕了碰了。”

“洋洋还算乖的，不像我家童童……”

两人堵在电梯门口聊了起来，小朋友骑着一辆带平衡轮的脚踏车在走道里来来回回像个弹力球一样地撞来撞去，肖战站在电梯里按着开门键，很想直接按了楼层走人。

“张阿姨你们聊着，我先上去……”他一句话没说完，张阿姨已经一个健步跨了进来，“走走走我跟你一起上去，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上次的事，是说她外甥女在电梯里看上他的事儿，张阿姨问了他两回，都被他含糊过去了。

“那个我……”

“你可别糊弄阿姨啊，我都问了你弟了，你压根儿没对象!”

“我弟?”

“就是那个隔三差五来找你的小帅哥!”

“……”

当着长辈的面肖战自然是不能翻白眼，虽然他心里已经翻了无数个。

隔三差五来找他的人，甭管帅不帅，除了王一博就没别人了——那个从小到大都以揭他老底为乐，上吊递绳，喝药递瓶的缺德玩意儿。

“我、我家里给介绍了一个，正见着呢。”

“哎呀见着又不是谈着，多见几个才好挑选啊！你把微信给阿姨，阿姨帮你们约时间啊！”

“……”

肖战最后还是拗不过张阿姨，交出了自己的微信。

挂在脸上的不太走心的微笑在下了电梯跟张阿姨道别之后立刻落了下来，然后这一脸的颓丧在拉开屋门之后就被震惊和恼火取代了——

正门口甩着一双限量款球鞋，从玄关到浴室一路上七扭八拐地散落着牛仔外套、黑色卫衣、牛仔裤、白袜子……

肖战把手里的袋子放在餐桌上一路捡着地上的衣服，捡到袜子时终于崩溃了。

“王一博！！”他把手里的衣服往地上一摔，“砰”的一脚踹开浴室的门。

“哦可爱滴蓝精灵，哦可爱滴蓝——哎呦妈呀！吓死我了！”正哼着歌洗澡的人一个激灵就把手里的浴巾球给飞了出去。

肖战偏身躲了一下，浴巾球甩着泡沫在他身旁的墙砖上炸开了花。

肖战闭了闭眼，感觉自己灵魂都要出窍了：“王、一、博！！”

王一博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光着身子光着脚，头上滴着水，踩了一路湿脚印过来把浴巾球捡了回去，还埋怨地看了站在门口的肖战一眼：“哎呀战哥，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回来了，吓我一跳。”

“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我家吧？我回我自己家还需要跟你打招呼？！”肖战被气的脑仁儿疼，“你怎么进来的？我明明换了密码！”

“嗐你那密码还不好猜吗？左不过孙燕姿的生日啊第一张专辑的发行日啊什么的，我百度还查不出来吗？”王一博倒是不讲究，捡起来的浴巾球冲都没冲挤了点沐浴液揉了揉接着用。

“……”肖战简直想开窗户把他整个扔下去。

这人真是绝了，进他家比进自己家还频繁，且从不把自己当外人儿，那放飞自我的，是他亲妈看了都要嫌弃的程度。

“你不是比赛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肖战实在狠不下这个心去捡王一博的臭袜子，靠在浴室门口看着门外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简直是浑身难受。

“比完了啊，我都拿了冠军了！你是不是没看我给你发的微信啊！”王一博猛地一扭头，带着一串水珠“哗”的甩了开来。

他的确没看。

可那能怪他吗，谁让王一博是个话唠呢。

一句话就能说完的事儿偏要发上二十条微信，还不爱打字，总发语音，他才没那个闲工夫去听他的废话。

肖战没吭声，拿了块抹布去擦墙砖上被王一博用浴巾球砸出来的泡沫。

王一博不干了，啪嗒啪嗒地跑过来，拿湿手去扯肖战的袖子，非要人家看着他:“你真没看我微信啊？”

“哎呀你烦不烦!”肖战一甩胳膊，外套上一个湿手印让他很是崩溃，“说话就说话你干嘛拉拉扯扯的!”越想越气，他“啪”的一掌拍在王一博光着的背后上，“洗澡就洗澡衣服不能脱在洗衣筐里吗？干嘛非要乱扔!搞得我家跟什么犯罪现场一样!”

“那我不是看你不在家，怕你猛的听见浴室里有动静害怕，留两件衣服在外面提醒你是我来了嘛!”王一博挺委屈地嘟囔。

“你那是留了两件吗？你就差把内裤都脱在外面了!”肖战不解气，又逮着他一顿捶。

无奈对方光着，湿哒哒滑溜溜的像个小泥鳅，他没打着几下，倒是被对方蹭来躲去地弄了一身水。

“王一博!!”

“在呢，我耳朵又不背，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你给我滚回去洗澡!洗完把墙砖擦了地拖了袜子洗了!”

“你不说我也会做的呀，我哪次洗完没收拾。”

“你哪次收拾完不得我给你翻工?”

“那是你吹毛求疵!”

“是你干活太糙吧!”

“我这都属于男生里爱干净的了，你那是洁癖你知道吗？”

“我要是洁癖我第一个癖了你!”

“干嘛呀，我们工作室的小姑娘都说我‘王老师流汗也是清清爽爽的一点也不邋遢’，怎么到你这边就怎么看我都不顺眼了？”

“那你倒是找看你顺眼的人去啊！”

“那人群基数太大，我照顾不过来，我这不是看你整天天门庭冷落都没个朋友，来扶贫献温暖了嘛！”

“谢谢您，我真用不着!我一颗红心向太阳的，整个身心都温暖的不得了!”

最后肖战还是气呼呼地甩上门，认命地把王一博丢在外面的衣服捡起来挂好，袜子他用两根指头捏着丢进浴室，然后当着王一博的面洗了三遍手。

“干嘛呀，你这也太夸张了吧！我脚又不臭，而且我今天刚换的袜子！”王一博终于洗完了澡，拿毛巾随意擦了擦身上和头发上的水，捡起被肖战丢在地上的袜子嘟着嘴去洗。

“那块是洗内裤用的！”肖战有点近视，浴室里又都是蒸汽，等他看清王一博手里拿的是内衣皂时为时已晚，王一博已经拿着它在袜子上搓了半天，还不以为意。

“不都一样吗，就你事儿多。”他说着又使劲蹭了两下。

“这怎么能一样呢！你平时在家洗袜子和洗内裤用同一块肥皂啊？”

“嗯。”王一博接的无比顺口，“我能手洗就算不错了，你还想要求啥？”

“……”肖战感觉跟这人无话可说，白眼一翻正想走人，又被这人给叫住了。

“战哥，帮我拿条内裤呗，我忘了带进来了。”王一博说着还扭了扭屁股，晃了晃自己胯间那一大坨，示意自己还光着呢。

“……”这人真他妈的，绝了。

肖战活到25岁，骂过的脏话两只手就能数过来，其中十有八九是对王一博。

这人简直是他命里甩不掉的小灾星。

王一博跟张阿姨说是他弟，倒也不算在撒谎，真要算起来，往祖上扒个几十代，他俩可能还真能攀上点儿血缘关系——肖战他妈跟王一博他妈是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圈儿的远房N次方的表姐妹，肖战他爸跟王一博他爸是中学同学，王一博他姥姥是肖战他爸妈的红娘。

但这些基本都跟他俩没啥关系，他俩的关系，就是一条街上长大的孩子。

爬过同一棵树，尿过同一个坑，睡过同一张床，挨过同一顿打的那种关系——简称，发小吧。

一撅屁股就知道对方要放什么屁的那种发小。

熟到可以在对方面前遛鸟的那种发小——当然，这种行为仅限于王一博，肖战是做不出来的。

“你能多少把我当个外人吗？”肖战把内裤甩给王一博的同时用力翻了他三个白眼。

“那不能够啊，咱俩谁跟谁，还分什么内人外人，从小到大谁不知道咱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王一博抖了抖洗好的袜子就想顺手往架子上搭，被肖战及时制止了。

“袜子别放毛巾旁边！给我搭阳台上去！”

“好嘞。”王一博笑嘻嘻地套上内裤就往阳台走。

“大哥你穿件衣服吧！算了算了还是给我吧！”肖战两根手指捏住王一博的袜子往阳台走，结果这个半裸的人还在身后喋喋不休地跟着他。

“我都洗过了你怎么还嫌弃，打了两遍肥皂呢！”

肖战懒得理他，搭好了袜子又去重新拖浴室的地。

“你这真的是病，得治。”王一博把浴室的窗户打开，“你怎么不跪地上用吸水纸巾吸一遍啊？这我都拖过了，通通风就OK啦。”

“你这拖的这么马虎，一会儿干了都是水道子。”肖战瞥了眼站在窗边的人，“去穿件衣服去！别这么光着晃来晃去的，显你白啊？”

“那可不就是白嘛。”王一博笑嘻嘻地在肖战面前又晃了两圈儿才去穿衣服。

青年肩宽腰窄的，腿又细又长又直，肖战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天，才撇撇嘴：

“白痴的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