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连续打了两天吊针，梁施施便细心照料了他两天。王一博知道她在家中也是父母掌上明珠，更有个比她年长五岁的哥哥对她千依百顺，如今却愿意放下身段笨拙地学习着照顾自己，他不是不感激。只是见她突然比从前沉默许多，也不怎么笑了，仿佛心事重重似的，王一博以为她还在因为自己拒绝同住的事情不高兴，却不懂要怎么去哄。

其实男生宿舍里难免会聊到类似话题，王一博从来只是冷眼旁观，觉得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室友们偶尔笑话他，问他是不是不正常，但在他看来，这不是什么可以拿来开玩笑的事情，而是一旦做了，就不再有回头路，两个人的关系会从此迈向新阶段。他不觉得自己思想保守，只是不愿冲动行事。又或者，他对升华两人关系的渴望不足以令他冲动行事。

无论原因是什么，他都很难在这件事上松口，唯有想办法从别处弥补。第二天打完吊针，王一博觉得体力精力都恢复了大半，便主动提议陪梁施施去见她在上海的朋友。

女孩明显很惊喜的样子，问他：“你真愿意陪我去？不用去见大哥了吗？”

这两天他没接到肖战一个短信一通电话，于是勉强笑了笑，说：“不见了，见了也没什么可说的。我陪你。”

梁施施在上海有两个旧同学，都是女生，见了面难免先八卦了一番王一博，问了一通两个人怎么认识的谁追谁这种问题，好在梁施施都一一挡回去了，王一博想，否则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们先在正大广场的汤姆熊里玩了两个多小时，把兑换的两百多个游戏币全挥霍光了，才想起来要去吃饭。然而正值午饭时间，商场里的餐厅基本上都要等号，他们就出来顺着江边往前走，找了一家不用排队的中餐厅。

三个女生边吃边聊，倒也热闹，王一博偶尔回答一下她们的问题，其余时间都在走神想别的事情。

来上海三天了，最初的目的似乎注定难以达成，再待下去也没多大意义，他想回家了。但转念又想，还没怎么陪女朋友逛过这个城市，总觉得心有亏欠……

“一博？”

他被拍了一下手臂，回过神来，“啊？”

梁施施指了指桌上，“我们点了紫薯饼，你要不要吃？”

“哦，”王一博笑道：“我不爱吃甜的，你们吃。”

梁施施还是捏了一块放在他盘子里，“你不是很喜欢吃酥饼吗？你可以吃外面的这层皮，里头的陷留给我吃，我爱吃甜的。”

对面两个女生先后打了个哆嗦。

“能不秀恩爱吗梁施施？单身狗好欺负是不是？”

“天啦撸我鸡皮疙瘩掉一地，又是被塞狗粮的一天。”

梁施施笑得有点不好意思，王一博却只觉得尴尬，默默把那块紫薯饼吃掉了，说：“味道还可以，你们不够的话再点。”

那两个女生只当他是害羞，梁施施却渐渐收起笑容，王一博敏锐地感觉到气氛变得怪异，事实上这种怪异的气氛正越来越频繁地弥漫于他和梁施施之间，但他无法解释是哪里出了问题。他逃避般地侧头看向窗外，印着餐厅logo的雕花玻璃，模糊扭曲了窗外的一切景象，然而当那个熟悉身影从中闪过的时候，他还是立刻就站了起来。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想，仿佛只是一种身体的本能，站起来，跑出去，拉开餐厅的玻璃门，听到叮叮咚咚的风铃声，而他看着那个人瘦削的背影，脱口喊道：“哥！”

肖战似乎迟疑了一下才转身，男人衣着正式，白衬衫黑西裤，打了深蓝花纹的领带，西服外套挂在手臂上，显得身姿挺拔、气质卓越，但是很瘦，王一博恍恍惚惚地想，他怎么比以前瘦了这么多？

肖战跟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便快步向他走来，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问：“你怎么在这里？”

王一博指了指餐厅大门，说：“来吃饭。”

肖战微微颔首，又问：“你……感冒好了？”

王一博盯着那双眼睛不肯挪开视线，“好了。”他说。

肖战隐约笑了笑，就说：“那你回去吃饭吧，我还得陪客户回公司开会。”

他站在那里不动弹，肖战也没有等他同意的打算，转身就准备离开，顷刻间仿佛有利刃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划了一刀，他伸手就攥住了男人胳膊，咬着后槽牙喊出声：“肖战！”

男人转过头来惊异地看着他，他只有在非常生气的情况下才会对肖战直呼其名，而从小到大肖战处处都让着他，所以他几乎没什么机会当面喊这个名字。然而此时此刻，王一博只觉得愤怒到极点，也无助到极点，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如同困顿的兽，明知道是得不到答案，明知道已被最最在乎的人远远抛下，仍旧垂死挣扎般地问：“为什么？”

肖战神色茫然无措，“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疏远我？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让我像个傻瓜一样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丢下我……他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抓着肖战的手臂，像是溺水的人抓着仅有的浮木，同时感受着胸口窒息般的难受。

身侧风铃声再起，梁施施已经推门出来，弱弱地唤他：“一博……？”

他看到肖战眼中的光瞬间就暗了下去，茫然的神色消失了，只余下他看不懂的悲凉，“一博……”肖战低声问他：“你怎么了？”

梁施施轻轻搭住他胳膊，声音也很轻：“你没事吧？不舒服吗？”

他终于慢慢松开了手，说：“没事。”

肖战很平静地说：“你病才好，还是要多休息，反正也不着急，我明天会去酒店帮你们把房间延期，你们多待一阵子吧。”

“不用了，”王一博淡淡接道：“我明天就回家了。”

肖战看了他几秒钟，错开目光，问梁施施：“施施也准备走了吗？”

梁施施仿佛并不意外，浅笑着点点头，说：“是的大哥，我也要离开了。”

肖战这才点了点头，“那好吧，回头你把时间发给我，我开车送你们去车站。”

吃完午饭，梁施施同学告诉她最近正换季打折，问她要不要去逛街，梁施施拒绝了，与朋友们告别，和他一同回到酒店。

王一博觉得她安静得过分，心中隐隐不安，跟随她进了房间，才问：“你不是想买裙子吗？怎么不去逛逛？”

“裙子哪里都能买，现在网上什么好东西没有，偏去店里买？”梁施施对他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十分勉强，只听她又说：“我定了机票，晚上就回家去了。”

“今天晚上？”王一博诧异地问：“不是明天跟我一起走么？”

“你家和我家又不在一处，怎么一起走？”

“可是车次是挨着的，我们可以一起去车站……”

“那样有什么意义呢？”梁施施平静地打断他，嘴角勾出悲伤的弧度，“终点不一样，迟早是要分开的。”

王一博只觉得她话里有话，让人不明白，他迷茫地站在那里，终于听到她说：“一博，真的很抱歉，我……”她停顿了一下，像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又笑了笑，才说：“我想分手。”

或许早就察觉到征兆，王一博居然没有震惊和崩塌的感觉，他只是不明白，更加不明白，似乎近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都十分令人费解，他疑惑地蹙起眉头，问：“为什么？”

梁施施垂下头，目光疲惫而虚弱，“因为你喜欢的人，不是我。”

房间里极其安静，只听见冷气从通风口传出来的细微声响，王一博觉得背脊有些发僵，而梁施施已经重新抬起头看着他，声音里有一种哀伤的坚决，“你也没办法否认吧？因为我说的是事实，虽然你对我很好，我也一直以为你很喜欢我，可能是我习惯了哥哥对妹妹的那种照顾，所以一时没有区分出来。”女孩伸手理了一下额间碎发，自嘲笑道：“也可能我总觉得你就是这样的人，不善表达，直到我见过你真正牵挂一个人的样子，我才知道自己是什么……我只是朋友，是玩伴，是妹妹，却不是爱人。”

梁施施眼睛开始发亮，但她仍在忍耐，“本来我不想承认，我想装作不知道，继续和你在一起，因为我真的很……”她停下来，不再去说那个词，又笑了一下，“但后来我知道这样没有任何意义，大家都不会快乐，我不愿让自己变得可怜，至少我应该选择一个愿意把我妥帖放在心上的人，而你心里已经装了别人。”

王一博觉得好像有个小人在他胸口敲着鼓，鼓点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心脏逐渐不堪重负，脑海中浮现出熟悉的面容，他好像明白过来，又好像没有，只是怔怔地问：“我心里，装了别人？”

梁施施转头看向窗外，仿佛只是在说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起初我也不敢相信，但我看到你望着他的样子，我看到你以为他谈恋爱而失落的样子。那天在医院，他坐在你身边看着你，我在他脸上看到同样的表情，医院里人多又很吵，但他那样看着你，就好像身边没有其他人，就好像全世界只有你们两个人，而时间是凝固的，他可以那样看着你一辈子。我应该嫉妒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更多的是羡慕，自己喜欢的人也同时在喜欢着自己，这已经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爱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它的纯粹，爱就是爱，和性别、家境、身份或者繁衍后代的目的通通都没有关系。”她转过头来看着他，眼中无限不舍与怜惜，“一博，我想潇洒一点，可能就算我离开也成全不了你，但至少，我不应该破坏这份美好。”

眼泪终于还是落下来，她在簌簌泪光中再一次展现笑容，“我希望你得偿所愿，你一定要勇敢一点，要让他知道，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