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意见达成一致,便双双收手。几人围坐在篝火旁,温客行刻意紧挨着周子舒坐下,中间连只小团子都塞不进去,小团子懂事又乖巧地坐在周子舒右手边,满意地看着这对亲密无间的老父亲。
温客行嚼着饼子,侧头痴汉地看着周子舒正意味阑珊地,摇着手里空荡荡的酒葫芦,恨不得用力再摇出一口。
随即体贴入微地从衣袖里掏出自己的酒壶递过去,周子舒先是淡定地瞥了眼,近在眼前的酒壶,转过头伸手要接,温客行看着他,却虚晃一招收回了酒。
“温公子。”
“我这一晚上帮你又管杀又管埋的你还张口闭口地温公子,是不是太见外了?这小家伙可是一见面便管我叫爹爹的,要不周兄换个称呼?”
“小孩子不懂事,温公子见笑了。”
温客行不置可否,瞧了眼对自己笑得软软糯糯看起来纯良无害的某团子。
这熟练的杀人埋尸,治病疗伤,和面对强敌时沉着应对有条有理的做派,桩桩件件,可不像个小孩子该有的手段。
“你这伤不宜喝冷酒,阿湘,温一下。”温客行套完近乎,将酒壶递给顾湘吩咐着。
顾湘接过酒壶,边倒酒热上,边抱怨,“伺候您老人家穷讲究就算了,还要伺候这仨大小傻。”
“湘姐姐,我来吧。”张成岭有眼力见儿地接过顾湘手里热酒的铜勺。
顾湘也没跟他客气,乐得清闲。
“嗯,拿着吧。”
“湘姐姐最好啦!”小团子冲她笑了笑,忙吹彩虹屁。
顾湘也朝她笑了笑,拿起饼子吃了起来。
温客行眼神灼灼地来回仔细打量着身边周子舒那张脸色青黄痨病鬼般的面容。掩饰性地左手将饼递到嘴边,右手朝周子舒的脸摸去,被周子舒一把攥住作乱的手,温客行转头嘴角擒笑地看着他。
“温公子。”
“这触感是皮肉,怎么摸起来像是你自己长的?”
“正是在下不才自己努力长的。”周子舒说完将温客行的爪子甩开,陷入思绪。
这人是谁?既认得流云九宫步,又看破我的易容。
小团子两眼亮闪闪地看着二人的互动,抿唇忍笑,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爹爹这么给力,希望早日掳获阿爹的芳心,阿鸾就可以父父双全啦,再也不用羡慕其他小孩了,阿鸾决定要帮爹爹!
温客行慢捻着指尖残存的温度,“我这些年看人从未看错过,你这身骨相如此清峻,必非凡品,怎会…”
“主人,你上回还指着一个村姑的背影,赞她生得好一对蝴蝶骨必是美人。结果呀,转过来一看,挤眉弄眼的比猪头肉还油腻。”
见顾湘毫不留情地拆台,温客行收了笑意。
“你懂什么?那人先天本是美人后天潦倒,变得气质猥琐,不算我看走眼。至于…周兄嘛…我暂时还看不出破绽,但你一定易了容。”温客行笑看着他说的无比笃定。
“周叔。”张成岭把热好的酒递给周子舒,他接过酒转头对温客行笑了笑,盯着他,“美吗?”说完饮了口铜勺里的酒。
温客行凑近了他瞧着,“完美。”
周子舒喝完酒,面不改色地将铜勺递给张成岭。
“张公子,头先追杀你的那群人,戴的鬼面是青崖山鬼谷的标志,这群恶鬼绝迹江湖这么多年,镜湖派是怎么惹上他们的?”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哈哈哈…那周兄,你总该知道鬼谷的厉害吧?平白无故摊上了这么大一桩子事儿,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来龙去脉?”
周子舒站起身走了两步,背对几人,“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不过猜也猜得到七七八八。江湖上的事儿啊,无非就是贪嗔痴三个字鬼谷销声匿迹多年,谈不上仇,秋月剑素来洁身自好,与世无争,也谈不上痴,那便只有贪了。青崖山鬼灭了镜湖派,想必是贪图什么东西。”
“不知道周兄有没有听过一首童谣?五湖水,天下汇…”
“武林至尊舍弃谁?”
“没错,这首童谣在过去数月传遍了江南,人人都知道这是五湖盟在为了争夺武林盟主而造势,但是却在前几日,从越州城传来了奇怪的下半阙…”温客行笑语晏晏地看着前面周子舒的背影,等他开口,不料周子舒仿佛没听到般,未动丝毫。
寂静过后,气氛稍显尴尬,温客行轻咳了声刚要对顾湘使眼色,却被一旁的小团子抓住袖子,满眼求知欲地望着自己,软糯糯地开口,“爹爹,下半阙是什么呀?”
温客行瞬间恢复笑意,赞赏般地摸了摸团子的头,得意地站起身,对着周子舒的蝴蝶骨念了出来,“彩云散,琉璃碎,青崖山鬼谁与悲…”
“呵哈,这青崖山鬼有什么可悲的?哪一个不是恶贯满盈走投无路才遁入鬼谷的?”
见周子舒与自己回话,温客行笑意更浓了几分,踱步至他身侧,紧紧挨着。
小阿鸾看着再次亲密无间的二人,笑得无比满意。
“周兄说的没错但这青崖山鬼四个字,指的不是群鬼,而是二十年前在青崖山伏诛的大魔头容炫。相传这个姓容的魔头身后留有名为天下武库的武学宝藏,那里藏有各大门派失传已久的至高武学,能令任一凡夫俗子无敌于天下,而开启这武库的钥匙被称之为琉璃甲。”
“令人无敌于天下的宝藏?呵,这种江湖怪谈,骗骗村野愚夫罢了。温公子,你也信?”
“怎么?周兄不信?”
“宝藏,神兵利器,武功秘籍,仙丹灵药,每过些年头啊,总要编一些什么东西,让江湖上的人呢争争抢抢死个七七八八,方才皆大欢喜,可笑。”
周子舒踱了两步与他分开。
“如何可笑?”
“不可笑吗?这些宝藏啊,其实都有一个名字,叫不劳而获大法,简单点儿说贪欲罢了。”
“呵哈哈哈…想不到周兄竟然和我有相同的看法,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两人目光相交,各藏心思。
顾湘后知后觉忽然咋咋呼呼地站起来,“噢!我才琢磨过来你刚刚说的话,对呀!按理说那些去抢的人,定是知道自己武功不好,才想不劳而获,他们都知道自己武功差了还跟别人抢东西,那还不是嫌命长啊!主人,我看这人间比我笨的人多了去了。”
“还是顾姑娘聪明。”周子舒对待顾湘这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倒是颇为友好。
顾湘高兴地点点头。
“张公子,小阿鸾,你们觉得呢?”温客行向二人看去。
张成岭看着他愣了愣,像被卡住了嗓子,不知如何解答。
“阿爹和爹爹说的对。” 小团子就聪明了,既解答了问题,又吹了二人的彩虹屁,两个老父亲谁也不得罪。
关于小崽子叫温客行爹爹这件事儿,不知为何她竟异常执拗,且屡教不改,周子舒对此颇为头疼。
反观温客行倒是不甚在意,且颇为受用。
小团子两只小爪子一边一个,抓着二人的衣摆站起来,仰着脏兮兮却不失精致的小脸甜甜地笑着。
“小憩片刻吧,天快要亮了。”周子舒牵起小团子朝前面杂草堆走去。
“天,是快要亮了。”温客行看着屋外意味深长。
辰时初至,天光透过破败的窗口洒在周子舒盘膝打坐的脸上。温客行坐在对面,视线一直粘在那张面黄肌瘦的脸上,仿佛在看绝世珍宝,已不知看了多久,兴味十足。
“你看够了没有?”周子舒忍不住睁开眼睛,语气有些不耐。
“我只是在想,你这副面具之下,会是怎样的一副尊荣。”温客行嘴角溢笑依旧看着他。
周子舒垂头看着枕在他腿上睡的香甜的小团子,用手戳了戳她肉嘟嘟的小脸。
“唔…阿爹别吵,阿鸾困困…”小东西抓住他作乱的大手亲昵的蹭了蹭,眼皮都没抬一下。
温客行看到小团子这可爱的模样,嗤地一笑,再看周子舒无奈的叹了口气,觉得有趣极了。
周子舒一把将睡的小猪似的团子提溜起来,又从地上拽了根枯草扫了扫睡在不远处的张成岭。
感受到脖子上的痒意,张成岭一个机灵醒了过来,坐起身看到身上周子舒的外披,神色微动看了看他。
“天色已明,多谢两位。今日相逢,有缘…”
周子舒边坐起身,边看向一旁眼神勾子似的看着自己的温客行。
“有缘自会相聚。”
温客行接了他的未尽之语,周子舒对他勾唇一笑,站起来牵着迷迷瞪瞪的小团子,往外走去。张成岭紧随其后,温客行亦步亦趋地站起身跟上三人步伐。
“哎,周兄,其实何必等他日再聚,你要送这孩子去太湖,路途迢迢。我呢,正好有一艘画舫,也想领略一番太湖风光,我们不妨一同走水路去,岂不舒坦?小可生平最不喜欢有缘人风餐露宿,雨打风吹…”
周子舒不等他说完,便牵着小团子带着张成岭头也不回地潇洒漫步离开。
温客行看着周子舒离开的背影依旧笑得一脸灿烂。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谁…
“有缘人?我的主人呀,那个病痨鬼面黄肌瘦的,出气多进气少,说不定在路上嘎嘣就过去了,你还带着他干吗呀?嫌日子过的太舒坦了吗?”
“你才见过几个鼻子眼睛长全的人?此人声若凤鸣,神清骨秀,尤其是他背上那对蝴蝶骨,万中无一。”
“说的跟花儿似的,那不也是个大男人吗?”
“废话,我不知道他是个男人啊?我说的是此人容貌和骨相全然不符,我却丝毫看不出易容的痕迹,这点江湖小把戏得有多大的本事连我都看不出破绽来。还有,他那把软剑…”温客行神色荡漾地回味着,漫步摇着折扇走了出去。
“哎,主人你上哪儿去呀?”
“有缘相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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