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嘴巴,耳朵……
无孔不入的泥沙,散发着不知名的臭味,在摔入泥沼的一瞬间,像虫子一般争先恐后地钻进了沈淮的体内。
几乎是一瞬间,堵住了他所有呼吸的可能。
“还好我……”
可是跟上一次被掐住脖子时的濒死感觉不同,他很害怕,却又开心。
即便微微张口就会涌入更多的腥臭,他还是费力地抬起头,看向那根本看不到的天空方向,一张一合的嘴里喃喃着。
“还有点用……”
两手空空,无力垂下,少年以趴着的姿势,慢慢沉了下去。
“哥哥……”
沈淮落入泥沼的同时,另一边的顾夜也在生死之间。
本以为要死在梦境里了,那一剑,他避不过,胸口的突然闷痛,更让顾夜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眼睁睁看着那光剑直逼面门时,他却想起了那个小俘虏。
分明是指望不上的,可是在生死关头,一向要强的顾夜竟然萌生了“不来救自己的沈淮好渣”的奇怪想法。
真是好笑……
靠别人?顾夜早就被毁了。
“出!”
凭着非人的意志力,光剑离面门还有一米时,顾夜终于调动了本体,一个火球从他的眉心飞速涌出,朝的却是那个尊贵青年。
跟于斐的那截木头不同,火系属性的顾夜,本体是团赤红色的火球,不大,却带着微弱的毒性,而且速度极快。
只要麻痹了光剑的主人,危险就可以暂时……
“什么?!”
怎么可能毫无反应?!眼见青年中了火球却行动自如,还朝着自己跑了过来时,顾夜惊讶到忽略了光剑的存在。
“哥?”
被拉住衣袖时,顾夜先是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醇香,红酒?接踵而至的威压,使得他四肢软了一下:该死的发情期……
“哥,你来了怎么都不说话呀,害得我以为有人擅闯,你……”
青年左晃右晃,上下检查了一番才被放过了僵硬的顾夜,还替他捋了捋耳侧散落的发丝,声音明朗又轻快,有着山泉落在石面上的清爽,“还好没伤到你。”
“不过哥来得正好,快来看!”
再次被拉着手腕时,顾夜别扭却又奇异地不排斥,在梦里的缘故吗?被拉得跌跌撞撞,顾夜实在不想靠近,却躲不开。
“哥最喜欢红色,又总是睡不踏实,这花难得,又有助眠功效,等他们适应了环境,就在我们的新房里摆满它们,好不好?”
新房?!
此时近在咫尺,顾夜却看不清楚青年的面容,入眼的只是一片模糊,唯有那亲近的姿态不言而喻。
青年和他口中的“哥”,是一对儿?被错认的顾夜却松了一口气,努力扬起笑容,“你喜欢就好。”
“重要是哥你开心。”
青年面容模糊,笑声却能穿透人心,心中再有诸多怀疑,顾夜也替他“哥”开心,能如此在乎自己的Omega,这个A倒是个有心的。
难得。
“开心,开心,”捏着嗓子,生怕被认出来,顾夜指着前面,“就是这花儿难得,你是哪里得来的?”
让自己陷入危机的梦魇花,顾夜怎么看都不顺眼,更好奇青年是从哪里得来。
追踪溯源,或许就能破了这梦境。
“嗯?上次见面时,不是哥自己丢给我的吗?”
“啊?啊对,我忘了……”
似是十分了解“自己”,青年语气里的疑惑转瞬即逝,“不记得也没关系,哥的事儿我都记得。”
青年轻快中带着求表扬的口吻,实在可爱。
“一开始我也种不出来,还好小瑶出了个好主意,就是没想到这禁地里,竟然有这么一块风水宝地!”
“我试过了,种什么都可以,以后哥的药,总算有着落了!”
“对了,那边还有寻踪草!”
又被拉着往外走,顾夜也大概明白了:自己被当成了一个有痼疾的O,而这里就是A为爱人准备的药田。
所以……这第二道关卡的出口到底在哪里?
此时此刻,顾夜要是还不明白这梦境,也是试炼的一部分,就真对不起自己的脑子了。
可是他们怎么确定自己会触碰这梦魇花?
还是这森林里的所有东西,都是试炼的一部分?
这些顾夜暂时还不确定,手腕处的热度,让他有些不适,却又熟悉。
也不知道小俘虏现在如何了?
突然昏迷的自己,危机四伏的森林,这小傻子可别给吓哭了。
不是顾夜小瞧沈淮,实在是自己带来的这个小Alpha软糯又可爱,更适合捧在手心里。
笨蛋,保护好我……
还有你自己。
只可惜,此时就算顾夜不在梦境,这些话,沈淮也听不到。
因为他也进入了梦境。
还没睁开眼,他就被一阵熟悉又温暖的气息包围,整个人瞬时就完全僵住了,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了。
这是、是带着甜味儿的青草香……
这味道曾充盈过沈淮无数个美好记忆,也是沈淮最想念的气息。
“阿淮,头还痛吗?”
睁眼便是那关切中带着愧疚的眼神,沈淮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只是傻傻看着前面,视线逐渐清晰,也慢慢湿润。
眼泪掉落的时候,他终于看清楚了。
面前人分明有着美艳的五官,可柔顺的银色长发和眉心那朵洁白的雪花,让她看起了圣洁又魅惑,只要一眼就让人挪不开眼。
真的是……母亲!
分明、分明母亲是在自己眼前被、被……
一阵无力袭来,这景象也不是没有过的,所以还是梦吗?
可是周围的一切过分熟悉,也过分真实。
无奈手有些使不上劲儿,狠了狠心,沈淮飞快地咬了舌尖,“嘶!”
好痛……好痛!是真的!所以、所以之前的一切都是梦对不对?
长大了是梦!父亲重病消失是梦!母亲不在了是梦!自己像垃圾一样被扔出了星球,也是梦!
“母亲呼呼……”
“就不痛了。”
伸出幼嫩的手,费力地抱住母亲温暖又柔软的脖颈,沈淮又开心又委屈,抽抽噎噎地哭诉。
“母亲,”他后怕极了,说话也带着哭音,“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梦里、梦里……”
“阿淮不怕,母亲在……”
后颈被轻柔抚过,沈淮舒服地蹭着母亲,耳边母亲的轻声细语让依恋极了,原来真的是,失去过才知道珍惜。
“母亲会一辈子保护你的。”
母亲的承诺总是可信极了,沈淮这才抬起头,仔细看起了周围。
他们……在幽蓝院里。
与家里其他住所的富丽堂皇不同,沈淮跟母亲所居之处是清新雅致的。
院子里竹林被风吹过被微微压弯时,像极了母亲弯腰抱自己的模样,池塘里的莲花盛开着,宛若母亲的温婉一笑。
沈淮呆呆的看着,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美得不真实。
“阿淮,还在生你父亲的气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沈淮的思绪。
父亲?
沈淮这才想起来,是了,自己十岁那年,被异母大哥从很高的台阶上推了下来,要不是姐姐拦了一下,还不知道会摔成什么样子。
在梦境里,当时的沈淮,胆小又好哄骗,大哥几句好话就骗得他在父亲问起时,说是自己不小心……
结果父亲突然大怒,即便自己拼死拦着,还是把姐姐鞭笞了一顿,禁足了整整一年!
后来他才知道,是一向不受宠爱的姐姐替自己不平,想尽办法告诉了父亲,可自己却……
“你要知道的,你大哥他……很小就失了亲生母亲,所以对我有所误会,不过……”
母亲的声音突然犀利起来,“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对你出手。”
眼睛猛地睁大,沈淮不记得还有这么一出,印象里母亲对非亲生的大哥和姐姐都很慈爱,从没在他面前说过一句坏话。
这样自然为人称颂,也被父亲敬重,可是小小的沈淮不是没有纠结过的,他的直觉一向很准:母亲,似乎并不喜欢哥哥姐姐。
慈爱的母亲他喜欢,可是如今像护崽的鸟妈妈一样的母亲,沈淮更喜欢。
“我怕……”
反正有人护着,沈淮坦然着自己的脆弱,孩子嘛,这是天性。
“不怕不怕。”
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母亲会一直陪着你的。”
背脊被一段段抚过,沈淮舒服地像只猫儿,趴在母亲膝头撒娇。
“那您要陪我一辈子。”
“我的傻阿淮,母亲可陪不了你一辈子的,与你共度余生的,是你心爱的人。”
“心爱……的人?”
一直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幸福中,沈淮根本没有细想,此时这四个字,却像惊雷一般劈在了他的头上。
“对呀,母亲的小阿淮,很快就会长大的。”
“等你长大了,就会有心爱的人,到时候啊,他就会陪着你过完幸福美满的一辈子。”
心爱……
的人……
幸福……
一辈子……
“哥哥,我饿……”
“不许伤害哥哥!”
“哥哥是好人。”
哥哥还在等自己!
突然涌入的回忆瞬间占据了沈淮的脑海,一个人影逐渐清晰,金发男人无声的看着自己,只是一滴泪悄然而下,沈淮就心痛得无法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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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