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还没等到小狮子的消息,兔子一个人在家,莫名有点心慌。以往录街舞,虽然通宵也是常有的事,但中间总会有个休息的时间,狮子都会发条微信,有时是一张现场与队员的合影,有时只是一条简单的语音,但像今天这样整整一天都没有消息,还从来没有过。
兔子呆呆得看着电影,音量调到了狮子习惯的3,直到屏幕上机械得拉着长长的演职人员名单,兔子窝在沙发上的姿势都没有变。这半年来,狮子变得越来越忙,接不完的工作,跑不完的行程,天天飞成了常态;而自己却在本该跟他一起努力向上、比肩而立的阶段停了下来,这里头有无奈,有不甘,有懊恼,也有遗憾。
狮子自然是懂,这一行的外表有多光鲜,背后的竞争就有多惨烈,人前的觥筹交错有多虚伪,人后的勾心斗角就有多真实。所以狮子只要有空,就待在家,摩托车也不练了,滑板也不玩了,反而借着养胃的名目缠着兔子要吃的,又或者说要研习演技拉兔子一起看文艺电影,还有某个大半夜,狮子行色匆匆下飞机,回家一放下行李就拉着兔子出门,说要跟兔子去看日出,其实就是借个由头拉兔子出来换口气。
狮子每次出门去工作,总是拖拖拉拉,嘴里总是交待一些很“低级”的事情:
哥,晚上你要么点外卖吧,别自己做饭了——其实是担心兔子做饭的时候走神,上回兔子炖着汤,心思却不知飞去了哪里,一锅汤烧成了黑炭不说,火还灭了,煤气滋滋往外冒。狮子回家闻到一股子煤气味,还以为是兔子想不开,差点没吓死;
哥,我看天气预报说明天会降温,你多穿一点,还有啊,在家别再光着脚走来走去!地上是有寒气的!——刚出事的时候,兔子就大病了一场,这几年积累的病毒彷佛都在这一场重感冒中跑了出来,原本硬扛着的身体一下子被击垮了。一天一天得昏睡,一阵一阵得发烧,什么都吃不下,什么都做不了。那场病不仅是身体上的,也是心理上的,醒着的时候,面无表情,两眼无光,睡着的时候,长长的睫毛投射出了一个浅浅的暗影,显得脆弱又无助。所以狮子太害怕兔子又病一场,出门时总像个唠叨的小老头。
兔子明白狮子的担心,但很多事情还是要自己想明白,很多情绪还是要自己去化解。所以该工作的时候,兔子都是笑着送狮子出门,看他唠唠叨叨,还得骂着赶他出门。狮子也变得细心起来,出门在外,凡事报备,从不落下。所以今晚这样毫无音讯的情况,反而让兔子有点不习惯。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节目录制不可能一个空闲也没有啊。”这个念头一旦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兔子,没来由的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兔子慌里慌张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颤巍巍得拨通了乐乐的电话,响了好一会儿,乐乐才接,兔子尽量用平常的语气问:“喂,乐哥,是我,节目还没录完吗?”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秒钟,但兔子就是感到莫名的慌张,那一秒都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乐哥缓缓开口:“是没录完,不过暂停了。”
“暂停?为什么暂停?出什么事了?”兔子的手不自觉得捏紧了沙发沿。
“没啥大事……呃,就是大家都有点累了……效果也不好吧,呃……导演说先歇歇……”乐哥吞吞吐吐。
“你把电话给狮子!”兔子猛得喊了一声,他忍不了,乐乐是贴身跟着狮子的人,狮子所有的事情乐乐都一清二楚,也都照看得很好,这样藏着掖着,不肯直说,一定是出事了!
又是漫长的一秒钟,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叹气声,乐乐说到:“兔子你先别着急,事情是这样,下午录制游戏环节,狮子一个没注意,从跳舞机上踩空了,伤到脚踝。一开始还硬撑着录,哪知越来越肿……不过你别担心,导演立刻暂停了录制,送狮子来医院了。”
兔子闭了闭眼,还好还好,只是脚踝受伤,不是别的什么大事。就在自己大病痊愈后,狮子特意陪着兔子去了趟庙里,说要祈福,兔子本不信命,但那么多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让他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佛前兔子默默祈祷:所求无它,平安喜乐!这样的祝祷,只给他的狮子。
“那狮子现在方便跟我讲电话吗?”不听到狮子的声音,兔子总归不放心。
“他现在正在做理疗,还在治疗室,我们这边治疗结束,就回现场补录一些镜头,中午的样子飞回北京。”乐乐简明扼要得回答。
兔子揉了揉眉心:“行吧,辛苦你了。今夜太晚了,你就不要告诉他我已经知道这事了,免得他一会儿又分心,等你们回来再说吧。”
挂完电话,兔子毫无睡意。狮子好动,街舞、摩托车、滑板,看着都是危险的游戏,但其实狮子是非常懂得,想要“玩”出点名堂,一定要科学得“玩”,从不蛮干。所以无论是哪一项,他都很讲究专业:赛车时一定做最充分的防护,滑板请最专业的教练,从来不玩花样,而是认真对待。这也是狮子无论跨界玩哪样,都能受到专业选手夸赞的原因。
所以这次他从跳舞机上踩空受伤,必然不是因为不专业,而是走了神。狮子已经有半个月没回家了,街舞录制的同时,还拍着一部电视剧,本来睡眠时间少,消耗大,而他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一定是全力以赴,这样的工作强度,难免会出错。
想到这里,兔子没来由得有点心疼,他的小朋友在外拼搏打斗,在家还得小心翼翼哄自己开心,网上还有一堆人骂,其实压力一点都不比自己小。可比自己小6岁的小朋友,却什么都不说,默默承受自己的坏情绪,化解别人对他的恶意,努力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成熟独立得不像个才20出头的大男孩。
兔子站起身,踱步站在阳台。五月北京的深夜,仍有一丝丝寒风,一片漆黑中,只有路灯闪耀着光芒,给晚归的人们送去一点温暖。生活总有阴影,人生总有伤疤。很多时候我们不愿提及,因为这些阴影和伤疤总会提醒我们曾经受过的伤害,以及自己的遗憾。好在总有时间耐心打磨,好在总有心魔不断克难,让阴影变得沉稳善意,让伤疤变得淡出隐忍。
兔子握了握手,短短的指甲磕着手心,因了阴影和伤疤,才成为了现在立体丰富的自己,是此时,也是真实。握紧手,阴影就躲在你的心里;摊开手,伤疤在灯光下也不再刺眼。
或许,等待会是最好的报答,前路是否仍坎坷,只愿此心能安稳……
狮子的脚踝受伤,绑上了护具,回家后兔子一步路都不让他多走,一点事都不让他操心。每天饭送到床头,水端到嘴边,甚至夸张到要帮狮子穿衣服。狮子啼笑皆非:“哥,我受伤的是脚,不是手啊,可以自己来的。”
兔子不管,他是真的心疼。狮子虽然看起来独立强大,但骨子里还是个希望被关爱的小朋友。兔子有时候觉得照顾他也是件让自己满足的事情,尤其是想到因为自己,也使得狮子背负了更多的压力和负担,他的心就一阵阵抽着疼。兔子还有点懊恼,自己的性子里天然带着一丝敏感和脆弱,暂停了全部工作,哪里都不能去蛰伏起来,未来的路在哪里、该怎么办……这些问题使得自己更加敏感和焦虑,情绪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而身边最亲近的人,自然就成了情绪垃圾桶,近嫌烦,远嫌冷,不劝不行,劝多了也不行。兔子想起了前阶段自己干的一些“混账事”,更是后悔,于是越发想要宠着狮子,恨不得宠到天上去。
但是宠归宠,工作不能停,狮子脚伤未愈,也要坚持一瘸一拐去上海。这一期要录制水舞台,临走时狮子答应得好好的:“哥,我不上肯定不行,这期本就要求战队对抗,我是队长呢!但我答应你,我就摆几个造型耍酷,其他的有难度的动作都交给队里那些选手,让他们多展示展示。”
对于狮子这样的话,兔子是不信的。他偷偷打视频电话给乐乐,随随便便就瞄到狮子在那里练习,不是跳跃,就是旋转,还看到有个翻滚倒立的动作,兔子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乐乐也无奈:“战哥,你也知道,这孩子哪听我劝啊?!医生建议不能动,狮子说打封闭也要上!对了,他还说了,不能让你知道,否则跟公司说要换了我!你可千万别说跟我通过电话啊!”乐乐还委屈上了。
“什么?打封闭?!他还要不要脚了?今后还想不想跳舞、滑板、玩大摩托了?!”兔子急得跳脚。
“反正我是劝不住,他说自己的伤自己知道。我去跟导演说给他撤下来,他自己跑去跟队员说要加动作,拉都拉不回来,我能怎么办?”乐乐摇了摇头。
“你等着,我订最近的航班来上海!”兔子撂下电话就开始边走边订票。乐乐在电话那头傻了眼:什么?我没听错吧?兔子要来上海?是要来探班吗?这……这是他第一次出事后的出行吗?狮子知道是会开心而谢我,还是会直接炒了我?……乐乐没来由得打了个寒颤。
等坐上了飞机,盘旋在三万公尺的高空,兔子才有点担心自己过于鲁莽了:就这么不管不顾得跑了来,什么都没准备,什么也都没安排好,而且这档节目本身最近热度就高,狮子的身边围了多少双明明暗暗的眼睛,万一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然而心中那股想要见狮子的劲儿,却一直横着下不去。“想他就去见他,没有其他!”其实想明白了,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想他就去见他,理智也好,克制也罢,统统不要了,心里的那个人,才是最重要的。不看一眼,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他。
想开来反而坦然,兔子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仔仔细细将接下来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提醒自己再考虑得细致周到一点。下了飞机,打开手机,乐乐的微信就进来了。不得不说,乐乐跟着狮子这么久,万事安排得总是妥帖,接机、助理、交通、路线……一路畅通无阻,统统搞定,等坐上了乐乐来接的车子,兔子一直狂跳的心,才算归了位。
虽然事情都是乐乐安排的,可见到兔子的时候,乐乐还是一脸不相信:“真的来了啊?!可真有你的!”
“我这不是想要保住你的饭碗嘛,你不能‘告状',我只好主动来‘视察工作'了!”兔子一向都是和善而温柔的人,此时的玩笑恰到好处。
乐乐挠挠头,觉得这话听着有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车子稳稳地停在了节目录制场馆外头,兔子还没下车,导演的电话就打到了乐乐这里:“乐哥,这边排练结束了,可以接博哥去医院做理疗了。”
兔子黑衣黑帽黑口罩,窝在车里的最后一排;那边乐乐接上狮子,而什么都不知道的狮子还在一路边跛着脚边拨着电话,然而总是没人接。
狮子有点心浮气躁,兔子一个人在家,不应该听不到电话啊,为什么不接呢?睡着了?还是又把自己关房间里了?一想到这里,狮子不免担心了起来,一头扎进车里。乐乐迟疑了一秒,关上了车门,自己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狮子压根没注意到车子最后排还坐了一个人,仍旧自顾自埋头拨电话。直到后面响起了手机铃声,狮子才狐疑得转过头。
只见兔子歪着头,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接着摘下了帽子口罩。狮子简直不敢相信,心里一直念着的人竟然就在眼前,就这么看着笑着,好看的眼睛也弯成了两道月牙。
“哥!你怎么来了?你是来看我吗?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怎么没告诉我?”狮子有点兴奋过头,问题一个接一个,弹起身子就要跑到后排来,一个不小心就用到了受伤那只脚,吃痛得站不起来。
兔子赶紧两只手按住狮子的肩膀:“你给我乖乖坐着!不要脚了吗?”一提到脚,狮子心虚得嘿嘿一笑,一幅讨好的样子。兔子叹了口气,弓着身子坐到了狮子隔壁,“走之前你怎么答应我的?你看看你现在,连站起来都费劲,还能跳吗?还敢跳吗?”
狮子低着头,轻声说道:“我不想队友们失望,而且,”狮子顿了顿,“而且,我也不能放弃。”
不想让队友们失望,兔子自然是懂的;不能放弃又是为何?狮子现在的舞台机会并不少,几乎所有的节目都在联系他,希望他能去表演,放弃了这一次表演机会,还有很多其他机会啊。
“放弃很容易,但放弃一次,可能就是永远失去。我不想随便放弃对我来说这么重要的事情,”狮子直直得盯着兔子的眼睛,一字一句,轻声又清楚得说到,“我也不想随便放弃,对我来说,这么重要的人!”
狮子从小离家,独自一人在海外,受训、练习、拼搏,早早就尝到了竞争的残酷滋味,更是懂得了什么都值钱,唯有眼泪最不值钱;什么都能失去,唯有内心的坚持不能失去。以前的坚持是对舞台的热忱,而现在的坚持,又多了一个眼前的他。
这话简直要在兔子的胸中炸开,兔子觉得周边什么声音都没了,只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而那个心跳声太重、太响、太急、太猛烈,怎么都按压不住,要从自己的胸口跳出来,把他撞得支离破碎都停不下来。
“我……”兔子抿了抿嘴,低下头说不出话来,也不敢出声,怕一张口就有一股热流从心里涌上眼眶。
“而且,我真的没事,昨晚医生说过了,我可以做简单的跳跃和旋转,只要右脚不是主着力的就行!”狮子没见过兔子这幅模样,以为兔子还在担心自己的脚伤,嚷嚷了起来,“是不是乐哥告诉你的?我就知道这个叛徒!乐哥就是大惊小怪没事找事!你还是回北京吧你!我让杜妈给我换个人来!”坐在前面的乐乐真是有苦说不出。
兔子回神定了定,清了清嗓子:“你闹够了没?关人家什么事?要不是我今天心血来潮来看一眼,怎么会知道?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狮子赶忙回答:“没有没有,我怎么敢?我不可能瞒着你的,你问乐哥,他天天盯着我,最知道我了……”乐乐一下子又从“叛徒”变成了“盯梢”的。
“少废话,你的脚,我要自己听医生怎么说。”兔子三下五除二,把狮子的话截了下来。狮子又开始左一句“哥”,右一句“哥”起来。乐乐看着自家少爷一副不值钱的样子,心里想:“你也就只敢跟我横!自然有管着你的人!”
节目组联系好了最专业的医生,每天彩排完,狮子都来医生这里报到。医生也渐渐习惯,眼前这位“病人”身边问东问西的工作人员。只是今天这一位有点不同,除了关心到底这两天能不能跳舞、练习时该如何防护之外,还问了之后如何养护、平时如何食补、什么时候可以运动、运动又该注意什么……医生不由得感叹:做明星可真幸福,被照顾得真好。
做完常规理疗,医生退出了治疗室,乐乐站在门外,又充当起了“门神”。狮子换下了治疗服,正预备蹲下来系鞋带,被兔子一把拉住:“你这一蹲,脚踝又要用力,忘记医生怎么说的了?”兔子嗔怪着蹲下身子。
“没事,我自己可以的。”狮子还想要强撑一下。
“可以什么?你系的蝴蝶结有我的好看吗?”兔子低着头,给自家小朋友受伤的右脚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我系得当然好看!你等着,我非得给你系个蝴蝶结!”狮子手撑地坐了下来,扯着兔子也对面坐了下来,然后拉过兔子的一只脚,认真地系起了蝴蝶结。
兔子看他那么认真,就逗趣道:“我还会另外一个特别复杂的系法,你也会?”
“那个我也会,你不怕被发现我就给你系!”狮子系完一只鞋,又来系兔子的另一只鞋,但那个系法确实过于复杂,系到一半,狮子怎么也绕不出来花样来,索性把打结剩下的鞋带都一把胡乱塞进了鞋子里,还大言不惭,“哥,你看你看,远远一瞧,跟你那种系法也差别不大的嘛!”
“这也叫差别不大?”兔子好气又好笑,“而且两只脚不一样,这样怎么出门?”
“有什么不能出门的?”狮子满不在乎地说,“大不了我也这样啊,”顿了顿,又说到,“哥,要不就我一半儿,你一半儿!可以吗?”狮子的眼睛亮晶晶的,满心的期盼望到了兔子心底最深处。
兔子笑了,拉过狮子的左脚来,有样学样,将打结剩下的鞋带都塞进了鞋子里。系完了鞋带,兔子抬眼问:“嗯,你鞋带的另一半,在我这里,而我的另一半,在你那里,合起来才是完整一对,这样可好?”
“哥……”狮子的声音哑哑的。
“傻瓜,别忘了,你也是我的坚持啊!”兔子的眼睛里满是星星,一碰,就洒满了狮子的整个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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