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楼道里，陆祁川并没有放开他，反而以一种十分防备的姿势，牢牢地将他禁锢在怀中，但又不会让他觉得难受。

　　陆祁川不说话，江也便也不提让他松开的话，他乖顺地偎在陆祁川怀里，察觉到楼道口吹来的冷风，都被陆祁川肩背挺拔的身子尽数挡去。

　　随着风起，他有嗅到一股淡淡的酒气。

　　江也轻微颤了颤指尖，有意识地想要说些什么打破这份寂静，但话一开口他问的却是：“你喝酒了？”

　　陆祁川身形一顿，大概是怕他觉得酒味难闻，略微退开了一些，低不可闻地回了句：“嗯，撑撑底气，怕怂。”

　　江也便不说话了。

　　风起的有些急，江也又想咳嗽了，只是不等他作出反应，陆祁川倏然松开了他。

　　黑暗里，江也潜意识地伸了伸手，仿佛要抓住什么，只是不等理智回笼，带着陆祁川信息素的外套便落在了他的肩上，他听见陆祁川的声音在头顶轻轻响起：“松鸣这几天一到晚上就很冷，下次出门记得多穿点。”

　　江也忍着喉腔的痒痛，轻不可轻地应了声，默默地把手收了回来。

　　他不确定陆祁川有没有看见，只是没等他想明白，陆祁川略凉的指尖便落在了他有些敏感的耳垂上，是他打了耳洞戴着耳钉的那个位置。

　　“疼吗？”他听见陆祁川声音很轻地问着他，明明在意别扭的不行，却又怕说的太大声会有质问的意味在里边，便只能压着嗓音尽可能温柔地问着他。

　　江也怔怔地，只觉被陆祁川指腹轻抚的那一处，忽然变得灼热起来，连带着让他的头脑一发热，说出了那句多年被反复压在心底的话：“……疼死了。”

　　不是打耳洞有多疼，是一想到独自挣扎五年的那种疼，是一想到没能在你需要时陪在你身边的那种疼，也是一想到彼此错过五年的那种疼。

　　疼得他无数个失眠的夜里，都是想要回到陆祁川身边的欲望，和保持距离不见面的理智之间的互相博弈。

　　在没遇到陆祁川之前，江也一直认为他是能为了自身欲望不顾一切后果，利己主义至上的偏执疯子。遇到陆祁川之后，江也才知道原来自身的欲望，也可以为了他人变得无关紧要。

　　他有一万个想要毁掉陆祁川的想法，就会有一万零一个放弃的理由，多的那一个理由不是良心未泯，也不是幡然醒悟，而是对陆祁川那只增不减的爱。

　　一想到这江也就会记起高二那年，江誉冰冷的眉眼和那不屑的口吻，他说：“小也，你只是跟我较劲，你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他。”

　　可后来就连江誉也不得不承认这份爱，并把他对陆祁川的爱当做筹码放在双方抗衡的天平上，赌他不会眼睁睁看着陆祁川的人生被毁掉。

　　江也难过地闭了闭眼睛，将眼底的诸多情绪尽数掩下后，动作称不上温柔地摘掉了右耳上的耳钉，小声道：“哥，我疼。”

　　陆祁川只静默了一瞬，便温柔地用指腹轻揉着他的耳垂，拥着江也的手臂却不自禁地收紧不少。

　　江也近乎贪婪地埋在陆祁川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嗅着他淡到几乎没有的信息素，却又忍不住在心底自嘲。

　　他的爱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他否认不了自己从宴会厅走出来后，满脑子想的都是，陆祁川会怎么质问他这五年来的不告而别和杳无音讯。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陆祁川先是给了他一个吻，再是把外套给了他，叮嘱他下次出门多穿点，后是问他打耳洞的时候疼不疼。

　　江也怎么能不嘲自己？他害怕了五年的质问始终没来，重逢后陆祁川没怪他也没怨他，只关心他冷不冷疼不疼。

　　他那怀着恶意肆意揣度的爱，怎么配得起陆祁川这毫无保留的爱？

　　可江也又实在想不明白，天底下为什么会有陆祁川这样的人，明明喜欢一个劲地欺负他，但又比任何人都要对他好。

　　不合时宜地对他不好，不合时宜地又对他好。

　　反反复复，将他这颗本就烂透了心，折磨的仅陆祁川所属。

　　“江也，我有去过英国，但是英国太大了，不管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恍惚中，他听见陆祁川跟他说，“这五年来你们班组织的同学聚会我一场都没落下，我就期望着哪天你能来聚一聚，不过我的身份实在尴尬，但我也只能厚着脸皮挤进来，因为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我知道你们班有很多人都在笑话我，笑我死缠烂打，明知道你是个alpha还追着不放。”陆祁川短促地笑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我脸皮厚，而且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alpha，我也从来没把你当成omega。”

　　“但是江也，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只能盼着你什么时候从英国回来了，你的同班同学能把你约出来一次，这样我就能在同学聚会上堵到你了。”陆祁川说，“我知道我死皮赖脸，可我真的很想你，这五年来一直都没放下过。”

　　陆祁川，我也很想你。江也在心底轻说。

　　可越是这样，江也便越是不敢面对陆祁川，不敢面对他这多年不变一腔孤勇的爱，他只能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借着疼痛云淡风轻地逼着自己说出那违心的话：“陆哥，你该放下了。”

　　江也没敢补“我也该放下了”，因为在英国的那五年，他清楚自己早就放不下了。

　　陆祁川就像是生长在他身体里的骨头，就算被外界的因素强行破坏了，他也能找到办法让断掉的骨头重新接上，又或者花费漫长的时间等它慢慢痊愈。

　　这后天长出来的骨头比任何一根骨头都重要，重要到他这条命都可以不要，这根骨头也得完好无损。

　　“我在英国过得挺好的，就是有些想家了，所以才回来一趟，看到这里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看到你过得还好，我就放心了。

　　“我不会急着找工作，我应该会先去旅游一圈，想去哪了就去哪里看看，等玩的差不多了，就会找个地方永远地定居下来。”

　　——我哪里都不会去，我只会待在离你最近的地方，透过屏幕上的动态和照片，来得知你的近况。

　　可是陆祁川还能打几年比赛？他总会有退役的时候，等他退役后不再活跃在公众视野之下，那么他又该如何得知他的近况呢？

　　开始对陆祁川一无所知的他，在欲望和理智的博弈间，还能让理智回回占据上风吗？江也不敢赌，因为他现在光是想想就快遵从内心的欲望了。

　　江也在内心逼问着自己：你真的做得到再次放手吗？

　　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彼此沉默了多久江也也全无时间概念，他只记得陆祁川始终没有松开他，像他养的那条阿拉斯加犬一样，带着撒娇意味地将头埋在他的肩颈处，吐息灼热而又湿润：“江也，我放不下的，我当年就说过让你别招我的，你招了我，不负责了吗？”

　　江也闻言有些怔忡，时间好似一下子就倒回到了那年夏天，那个恣意妄为一开始就给他留下不好印象的少年，兜兜转转，也成了他多年来最为念念不忘的一张唱片，奏着最悠扬恒久的曲目，带着他重回了那个最让人怀念的夏天。

　　在树影婆娑中吵了整整一暑天的蝉鸣声，像是又响在了耳畔，那么清晰又那么让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