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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室中的空白

书名:审他 作者:闲鱼不余 本章字数:10549 广告模式免费看,请下载APP

早晨七点半,晨光穿透云层,在雨后的城市街道上投下斑驳光影。

晏寻声站在林薇公寓的门口,手里拿着辖区民警刚送来的钥匙。这是一栋老式公寓楼,位于城西的艺术区附近,外墙爬满藤蔓,铸铁阳台栏杆锈迹斑斑。

“林薇三年前租下这里,”陪同的周浩翻着资料,“月租三千八,对她那个收入来说不算贵。邻居说她很安静,经常晚上才回来,偶尔会带朋友聚会,但都是女性朋友。”

“男性关系?”晏寻声问。

“暂时没查到确定的男友。”周浩摇头,“公司同事说她两年前和一个小开谈过,半年就分了。之后一直单身,社交圈很简单。”

晏寻声点点头,将钥匙插入锁孔。门锁转动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门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香薰味,混合着旧书和颜料的气息。公寓不大,一室一厅,但布置得极为精致——浅灰色调的主色,原木家具,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角落摆着绿植。

一切都井井有条,甚至有些过于整齐。

晏寻声站在玄关,没有立刻进去。他环视整个空间,左手习惯性地转动尾戒。

“太整齐了。”他轻声说。

周浩探头看了看:“爱干净不好吗?”

“不是干净的问题。”晏寻声跨进房间,目光扫过书架上的书——全部按高度排列,书脊对齐得一丝不苟。茶几上的遥控器放在固定的位置,与茶几边缘平行。连窗帘拉开的幅度,左右两边都完全对称。

“这是一种强迫性的秩序感。”晏寻声走向书桌,“林薇在生活中追求绝对的整齐和对称。这通常意味着她内心需要掌控感,来对抗某种……不安全感。”

书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已经由技术队取走检查。但桌面上还留着一些物品:一个陶瓷笔筒,里面插着几支按颜色排列的画笔;一本摊开的素描本;还有一个小小的相框。

晏寻声拿起相框。照片里是年轻些的林薇,站在画架前笑得很灿烂。她身后是一片向日葵花田,阳光正好。

“她学过画画?”周浩凑过来看。

“不止学过。”晏寻声翻开拓素描本。里面是大量的建筑素描和设计草图,笔触精准,透视完美。但翻到后面几页,画风突然变了——变成了扭曲的人体结构图,肌肉和骨骼被解构成几何图形,透着一股冷冰冰的解剖学美感。

最新一页,画着一只耳朵的剖面图,标注着精细的解剖术语。

“这……”周浩皱起眉,“正常人会画这种东西吗?”

晏寻声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素描本边缘——那里夹着一张便签纸,露出一角。他小心地抽出来。

便签上是一行娟秀的字迹:

“他说我的眼睛能听见颜色。我说他的沉默是深蓝色的。”

没有日期,没有署名。

“深蓝色的沉默。”晏寻声重复着这个词,尾戒转动加快,“颜色通感。有人把听觉和视觉混在一起感知。”

周浩一脸茫然:“啥意思?”

“一种神经学现象,少数人会把声音感知成颜色,或者把颜色感知成声音。”晏寻声把便签纸放进证物袋,“写这句话的人,要么本身有通感,要么在描述一个有通感的人。”

他继续搜索书桌抽屉。第一个抽屉里是文具,同样整齐排列。第二个抽屉里是一些账单和票据。第三个抽屉上了锁。

晏寻声从工具箱里取出开锁工具,三十秒后,锁开了。

抽屉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三样东西:一张老式黑胶唱片,封套是纯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一本厚厚的精装笔记本;还有一个巴掌大的木盒。

晏寻声先拿起唱片。对着光看,唱片表面有细微的划痕,显然被播放过多次。他小心地放进随身携带的便携唱片机——这是他的个人习惯,有些线索只有通过原始介质才能捕捉。

唱针落下。

起初是沙沙的底噪声,然后,大提琴的声音流淌出来。

正是昨晚现场那段埃尔加。

但这一版更清晰,录音质量更好,而且——没有那个诡异的呼吸声。只有纯粹的、哀婉而华丽的大提琴独奏,每一个音符都饱满得像要溢出来。

周浩瞪大眼睛:“这……这是同一首?”

“同一首,不同版本。”晏寻声闭眼聆听,“这个演奏水平……专业级。不,不止专业,是大师级。揉弦的力度,运弓的控制,情感的表达……”

他突然睁开眼:“演奏者不是在拉琴,是在倾诉。”

唱片播完了最后一个小节,归于寂静。晏寻声小心地取出唱片,在封套内侧发现了一行极小的钢笔字:

For V. 1987.3.12

“1987年3月12日。”晏寻声记下日期,“三十多年前的录音。V是谁?林薇?还是别的什么人?”

他放下唱片,拿起那本笔记本。深蓝色皮质封面,没有任何装饰。翻开第一页,空白。第二页,还是空白。

一直翻到中间,才出现内容。

那不是文字,而是一系列奇怪的符号和图表。圆圈套着三角形,直线切割出复杂的角度,旁边标注着数字和希腊字母。有些页面上画着类似曼陀罗的图案,层层嵌套,精细得令人目眩。

“这都什么玩意儿……”周浩挠头。

晏寻声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他认得这些图案——不是全部,但其中几个几何构型,与犯罪现场那些镜片摆放的隐含结构,有数学上的相似性。

他快速翻到最后几页。

这里终于出现了文字,但依旧破碎而隐晦:

“他说世界是声音的拼图,我们都是散落的音符。”

“寂静不是无声,是所有声音抵消后的完美平衡。”

“镜子碎了,才能看见完整的自己。”

“玫瑰枯萎时最美,因为死亡是唯一的永恒形态。”

最后一条记录,日期是三天前:

“他约我见面,在最高的地方。说要让我看见真正的作品。我该去吗?”

字迹在这里中断,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墨点,仿佛写字的人犹豫了很久。

晏寻声合上笔记本,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爬上来。林薇不是随机受害者。她认识凶手,甚至可能崇拜他。那个“他”,就是制造昨晚那场仪式的人。

最后,他打开木盒。

里面是一枚耳环。不是成对的一只,而是单独的一只。银质,设计成羽毛的形状,做工精致,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银面有细微的氧化痕迹。

耳环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小照片。

晏寻声拿起照片。上面是一个年轻女子的侧影,站在画架前,手里拿着调色板。照片很模糊,看不清脸,但能看出她耳朵上戴着的,正是这枚羽毛耳环。

照片背面有一行已经褪色的字:

“给永远听不见掌声的你。”

“听不见……”晏寻声喃喃道。他的尾戒突然停止转动,手指收紧。

周浩的手机在这时响起,打破房间里的寂静。他接起来,听了几句,脸色变了。

“晏顾问,”他挂掉电话,声音有些发干,“技术队那边有新发现。从林薇电脑的浏览记录里找到一个加密相册,破解后里面全是……同一个人的照片。”

“谁?”

“一个美院的学生,叫沈寂。”

上午十点,市局刑侦支队会议室。

投影仪在白幕上投出一张张照片。全是偷拍角度:图书馆里低头看书的侧影,画室里专注雕刻的背影,走廊上行走的全身照,甚至有一张是从对面楼用长焦镜头拍的宿舍窗户。

照片的主角是同一个人——年轻,苍白,瘦削。他有一张近乎完美的脸,但表情永远是淡漠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沈寂,二十二岁,本市美术学院雕塑系大三学生。”技术队老赵指着资料,“成绩全优,但性格孤僻,几乎不参加集体活动。没有朋友,没有恋爱史,连社交账号都没有。”

“林薇为什么偷拍他?”陈立锋盯着照片,眉头紧锁。

“还不清楚两人的直接关联。”老赵调出另一组数据,“但有个巧合——沈寂每周四下午,都会去艺术区的一家独立书店。而林薇的公司就在那书店隔壁大楼。根据书店老板回忆,林薇也是常客,两人可能在那里有过接触。”

晏寻声坐在会议桌末端,目光落在投影上。照片里的沈寂正在雕刻一块大理石,手指修长而稳定,眼神专注得可怕。那张脸……

他想起昨晚梦中那些破碎镜片里的倒影。某种莫名的熟悉感萦绕不去。

“查过沈寂的背景吗?”晏寻声开口问。

“查了。”周浩接过话,“孤儿,在福利院长大。因为艺术天赋突出,被特招进美院,学费全免。平时靠接一些雕塑私活和奖学金生活。档案很干净,没有任何不良记录。”

“太干净了。”晏寻声说。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

“你的意思是……”陈立锋看向他。

“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没有社交,没有娱乐,没有恋爱,甚至连网络痕迹都几乎没有。”晏寻声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这不正常。要么他刻意隐藏了什么,要么他的心理结构异于常人。”

苏婷推了推眼镜:“从犯罪心理学角度,这种极度内向、缺乏情感表达的人格,确实有潜在风险。但单凭这些不能说明什么。”

“当然。”晏寻声站起身,走到投影前,放大其中一张照片。那是沈寂在画素描的特写,画纸上是一栋建筑的解剖图——每一根梁柱,每一个管道,都被精确地绘制出来。

“看他的画。”晏寻声说,“全是结构图、解剖图、几何分析。没有风景,没有人物肖像,没有情感表达。他在用理性解构世界,把一切都变成可分析的零件。”

他转向众人:“昨晚的现场,也是这样一个被解构后重新组装的‘作品’。尸体被摆成‘正确’的姿态,环境被布置成‘正确’的符号系统。凶手在用同样的思维模式——把生命变成艺术,把死亡变成表达。”

陈立锋掐灭手里的烟:“所以你觉得沈寂有嫌疑?”

“我觉得他值得见一见。”晏寻声说,“至少,他能帮我们理解凶手的思维模式。林薇偷拍他,笔记本里那些晦涩的记录,都可能与他有关。”

“那就传唤问话。”陈立锋拍板,“周浩,你带人去美院,客气点,就说协助调查。”

“我也去。”晏寻声说。

上午十一点二十分,美院雕塑系教学楼。

这是一栋红砖老楼,爬满藤蔓,走廊里弥漫着石膏粉和松节油的气味。周浩向系主任出示了证件,说明来意。

系主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闻言皱起眉:“沈寂?那孩子……有点特别。但他不可能跟什么命案扯上关系,他整天就知道埋头做东西。”

“我们只是例行询问。”晏寻声语气平和,“他在吗?”

“应该在二楼的大工作室,他几乎每天都泡在那里。”

二楼的工作室宽敞而杂乱,到处是未完成的作品:石膏像、陶土雕塑、金属焊接的抽象结构。角落里,一个瘦削的身影正背对着门,站在工作台前。

听到脚步声,那人没有回头,依旧专注着手里的工作。

晏寻声示意周浩稍等,自己走上前去。

他看见了沈寂正在做的东西——那是一尊等人高的头像雕塑,已经接近完成。雕塑的面容平静安详,眼睛微闭,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张脸,赫然是林薇。

晏寻声的心脏猛地一跳。

沈寂似乎终于察觉到有人,缓缓转过身。他的动作很慢,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每一个弧度都精确控制。

四目相对的瞬间,晏寻声感到一种奇怪的抽离感。

沈寂的眼睛确实如照片里那样,深不见底。但近距离看,更让人不安——那不是冷漠,而是一种绝对的平静,像无风的湖面,没有任何涟漪。他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整个人像一尊会呼吸的大理石像。

“警察?”沈寂开口,声音清澈,音调平稳得没有任何起伏。

“市局刑侦支队。”晏寻声出示证件,“我是晏寻声。这位是周浩警官。想请你协助调查一宗案件。”

沈寂的目光在晏寻声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滑向他转动尾戒的手。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纯粹的观察,像在打量一件静物。

“林薇死了。”沈寂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周浩一愣:“你怎么知道?”

“校论坛有人发了消息,说艺术区附近发生命案,死者是年轻女性。”沈寂用沾满黏土的手指了指角落里的笔记本电脑,“我猜是她,因为她这周没来书店。”

“你和她熟吗?”晏寻声问。

“定义‘熟’。”沈寂转身,拿起一块湿布开始擦手,动作仔细而缓慢,“我们在‘回声书店’遇到过七次。她主动和我搭话三次。我回答过她五个问题。这算熟吗?”

晏寻声注意到他的用词——精确的数字,没有任何模糊表述。

“她问了你什么问题?”

“关于艺术的定义。关于沉默的表达。关于……”沈寂顿了顿,抬起眼看向晏寻声,“关于如何让看不见的东西被看见。”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所有存在都在发出频率,只是大多数人的接收器太迟钝。”沈寂放下布,走到林薇的头像雕塑前,手指轻轻拂过雕塑的脸颊,“她好像很喜欢这个答案。”

晏寻声走近雕塑。在近距离观察下,他发现了更多细节——雕塑的眼睛被雕刻成微闭的状态,但眼睑的弧度极其微妙,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嘴角的笑容也经过精心计算,左右完全对称。

“你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的?”晏寻声问。

“上周四。她最后一次来书店时,我答应给她塑个头像。”沈寂的语气依旧平淡,“她说想要一个‘永恒的微笑’。我问她永恒是什么,她说……是死亡定格的瞬间。”

周浩忍不住插话:“你说这话不觉得瘆得慌吗?她才刚死!”

沈寂转过头看周浩,眼神里没有不解,没有恼怒,只有纯粹的分析:“为什么瘆得慌?死亡是生命必然的终点,讨论它有什么问题?”

“你……”周浩一时语塞。

晏寻声抬起手,示意周浩稍安勿躁。他继续问沈寂:“林薇有没有跟你提过,她认识什么特别的人?比如……懂音乐的人?或者,对‘仪式’‘符号’之类感兴趣的人?”

沈寂沉默了几秒。那几秒钟里,他的目光落在晏寻声脸上,像是在读取什么数据。

“她提到过一个‘老师’。”他终于说,“她说那个人教她‘看见世界的骨架’。但她没说名字,只说……那个人住在声音里。”

“住在声音里?”周浩皱眉,“这什么鬼话。”

“通感者的表述。”晏寻声低声说,然后看向沈寂,“你还知道什么?”

沈寂走到工作台另一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木盒——和晏寻声在林薇公寓里找到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耳环。

羽毛形状的银质耳环,和林薇那枚是一对。

“她上次落在这里的。”沈寂说,“本来想周四还给她。”

晏寻声戴上手套,小心地接过耳环。在羽毛的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字母:V。

和林薇唱片上那个“For V”的V。

“V是谁?”晏寻声问。

“不知道。”沈寂说,“但林薇说过,这耳环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留给她的。她说那个人……听不见世间的掌声。”

听不见。

晏寻声的尾戒又开始转动。他感到所有线索开始交织——林薇的笔记,老唱片,耳环,照片背面的那句话,还有沈寂刚才说的“住在声音里”。

一个模糊的轮廓正在浮现。

“沈寂,”晏寻声直视他的眼睛,“我们需要你正式到局里做个笔录。关于林薇,关于你说的那个‘老师’,还有……”

他顿了顿:“关于你自己。”

沈寂与他对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某种近似兴趣的东西。

“好啊。”他说,“我也很好奇,测谎仪先生能从我这里听到什么。”

下午两点,市局审讯室。

单面镜后面,陈立锋、苏婷和几个刑警站在那里,看着审讯室里的两人。

晏寻声坐在桌边,面前摊开笔记本。沈寂坐在对面,坐姿端正,双手平放在腿上,像一尊等待被临摹的模特。

“例行程序。”晏寻声打开录音设备,“姓名,年龄,职业。”

“沈寂。二十二岁。美术学院雕塑系学生。”

“和林薇怎么认识的?”

“在‘回声书店’。去年十月三日,下午三点左右。她在看一本关于通感现象的书,我正好走过,书掉在地上。我帮她捡起来,她问我是不是也对这些感兴趣。”

“然后?”

“然后每隔一两周会在书店遇见。她会问我一些艺术理论问题。我会回答。”

“你对她有什么了解?”

沈寂沉默了两秒:“她二十八岁,设计师,喜欢埃尔加的大提琴曲,收藏老唱片,有轻度强迫症,害怕不对称的东西,喝咖啡不加糖,右手腕内侧有一颗很小的痣。”

他顿了顿:“她暗恋过书店老板,但没说出来。她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和家里关系疏远。她最大的恐惧不是死亡,而是被遗忘。”

单面镜后面,周浩小声嘀咕:“这他妈叫不熟?连人家手腕有痣都知道……”

晏寻声面不改色:“这些都是她告诉你的?”

“一部分是。一部分是观察。”沈寂说,“人就像开源的代码,只要你懂得读取,信息到处都是。”

“比如?”

“比如她的咖啡习惯——每次来书店都点美式,但总会先闻很久才喝。那是她在回忆某个人的习惯。比如她害怕不对称——她的衣服扣子永远扣得整齐,但如果有一颗歪了,她会整件衣服都不自在。那是控制欲的表现。比如她手腕的痣——她整理头发时,袖子滑下来看到的。”

沈寂的语气始终平稳,像在陈述数学定理。

晏寻声的笔在纸上记录,尾戒缓慢转动:“你说她提到过一个‘老师’。具体描述一下。”

“她说那是个很特别的人,能‘听见颜色,看见声音’。那个人教她世界是由符号组成的,只要懂得解码,就能看见表象下的真实结构。”沈寂的眼神微微偏移,像是在回忆,“她说那老师住在城北的老音乐厅附近,但从不公开露面。他们通过书信往来。”

“书信?”晏寻声捕捉到关键,“什么样的信?”

“不知道。她说每次信都放在书店的指定书架,用一本特定的书夹着。她看完就烧掉。”

“哪本书?”

“《寂静的春天》。”

晏寻声记下书名:“最后一次见到林薇是什么时候?”

“上周四下午。在书店。她看起来……兴奋。说老师终于答应见她,在一个特别的地方。她说那会是一个‘启示’。”

“她有没有说具体地点?”

沈寂摇头:“没说。但她走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张乐谱。”

“乐谱?”

“对。复印的,好像是手写的谱子。”沈寂的目光落在晏寻声转动的尾戒上,“她不小心掉了一张,我捡起来看了一眼。是埃尔加那首曲子,但有个地方被改了几个音符。”

晏寻声的手停住了:“改了哪里?”

“第二乐章,第47小节。原谱是降B大调的三连音下行,但那份谱子改成了半音阶上行,而且……”沈寂微微歪头,那个动作让他看起来终于有点像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在谱子边缘,有人用红笔画了一个符号。”

“什么符号?”

沈寂伸出手:“有纸笔吗?”

晏寻声递过去。沈寂在纸上快速画出一个图形——一个圆圈,里面嵌套着一个等边三角形,三角形中心又有一个小圆。

单面镜后面,陈立锋猛地站直身体。那个符号,和林薇笔记本里的某个图案完全一致。

晏寻声盯着那个符号,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你记得很清楚。”

“我对图形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沈寂放下笔,“需要的话,我可以把那页谱子完整画出来。”

“暂时不用。”晏寻声深吸一口气,换了个方向,“沈寂,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你在哪里?”

“在工作室。做这个。”沈寂指了指桌上林薇雕塑的照片,“从晚上八点一直做到凌晨两点。楼管可以作证,他十二点锁门前来看过。”

“有人能证明你一直在吗?”

“没有。但工作室有监控,虽然画质很差,但应该能看出我没有离开。”

晏寻声点点头,这个问题其实只是形式。技术队已经查过,美院到案发现场至少四十分钟车程,沈寂没有车,公共交通那个时间已经停运,打车也会有记录。他的不在场证明大概率成立。

但晏寻声真正在意的,不是沈寂有没有作案时间。

而是他为什么如此……配合。又如此疏离。

“沈寂,”晏寻声身体微微前倾,进入真正的心理交锋,“你觉得林薇为什么死?”

“因为她成了作品的一部分。”沈寂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有人需要她来完成某个表达。就像我需要黏土来完成雕塑。”

“你不觉得这很残忍吗?”

“定义‘残忍’。”沈寂的眼神依然平静,“生命的终结是自然过程。区别只在于方式和意义。如果她的死能成就一件伟大的作品,那或许比碌碌无为地活着更有价值。”

单面镜后面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晏寻声却笑了。那是他今天第一个真正的笑容,带着苦涩和洞察:“你在故意激怒我。”

沈寂眨了下眼——这是他进审讯室后第一个非必要动作。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如果你真的认为生命无关紧要,就不会记住林薇手腕的痣,不会记得她害怕不对称,不会观察到她暗恋书店老板。”晏寻声的尾戒又开始转动,但这次节奏不同,更慢,更沉,“你在用绝对的理性伪装自己。但真正的漠然,是连观察都不会去做的。”

沈寂沉默了。

足足十秒钟,他盯着晏寻声,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一丝真正的涟漪。

“有意思。”他轻声说,“你比我想象的敏锐。”

“回答我的问题,”晏寻声紧追不放,“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态度?你在防备什么?”

沈寂靠回椅背,那个姿势让他看起来放松了一些,也……更像人了。

“因为大多数人都害怕真实。”他说,“他们宁愿听简单的谎言,也不愿面对复杂的真相。我说林薇的死可能有意义,你们会觉得我是怪物。我说我很难过,你们会觉得我在表演。既然如此,我选择最诚实的表达——我的真实想法。”

“哪怕那会让你成为嫌疑人?”

“真相不需要被相信,只需要存在。”沈寂说,“就像林薇现在死了,不管我们怎么讨论,这个事实不会改变。”

晏寻声凝视着他。审讯室的白炽灯在沈寂苍白的脸上投下清晰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像一尊正在融化的蜡像。

“最后一个问题。”晏寻声说,“你认为凶手接下来会做什么?”

沈寂的目光飘向天花板,思考了几秒。

“第一章已经完成。”他说,“接下来,应该是展示作品的第二乐章。凶手会再次行动,但下一次会更……华丽。因为第一次是试探,第二次才是真正的表达。”

“什么时候?”

“很快。”沈寂转回头,看向晏寻声,“他在等一个信号。”

“什么信号?”

沈寂的嘴角,第一次扬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不是笑,更像是一个实验性的表情。

“等我们,”他轻声说,“开始真正听懂他的音乐。”

询问在下午四点结束。

沈寂被礼貌地送走,但陈立锋下了命令:二十四小时暗中监控。这个年轻人太过古怪,即便没有直接证据,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晏寻声站在市局大楼门口,看着沈寂瘦削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夕阳西下,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周浩走过来,递给他一杯咖啡:“晏顾问,你怎么看?那小子有问题吗?”

“有问题,但不一定是凶手。”晏寻声接过咖啡,没喝,“他的思维模式和凶手很像——高度理性,符号化思考,把世界当成可解构的系统。但他太……坦诚了。真正的连环杀手会隐藏自己,但他几乎是在展示自己的异常。”

“也许他在反向操作?”周浩猜测,“故意装怪,让我们觉得他不会是凶手?”

“有可能。”晏寻声点头,“但他的不在场证明很硬。而且……”

他想起沈寂画的那个符号,想起他说“等我们开始真正听懂他的音乐”。

那句话让他不安。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技术队老赵发来的信息:

“晏顾问,音乐分析有新进展。那段埃尔加录音里,除了呼吸声,我们还分离出另一个极低频的背景音——是钟声。具体哪个教堂的钟还在比对,但可以确定,录音地点在一个能听见钟声的地方。”

晏寻声立即回复:“本市有哪些地方符合条件?”

“老城区有三座教堂,钟楼都还在使用。另外,音乐学院有一架古董钟,但那是室内钟,声音传不远。最有可能的是……圣安德鲁教堂,就在老音乐厅旁边。”

老音乐厅。

沈寂说,林薇提到的“老师”住在老音乐厅附近。

晏寻声感到所有线索开始收束。他快步走回大楼,直奔技术队办公室。

“老赵,帮我查圣安德鲁教堂周边所有住户,重点是独居、有音乐背景、年龄在四十到六十岁之间的男性。”

“已经在查了。”老赵盯着屏幕,“但范围很大,需要时间。”

“还有,”晏寻声想起什么,“查一下1987年3月12日,本市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或者,有没有一个名字缩写是V的人,在那天去世或发生变故。”

“1987年?”老赵一愣,“这跨度……”

“林薇的唱片上写着这个日期。那可能是录音时间,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纪念日。”

老赵点头,开始操作。

晏寻声回到自己临时的办公桌,打开笔记本。他在纸上画出所有线索的关联图:

林薇——偷拍沈寂——崇拜“老师”——收藏老唱片——收到乐谱——赴约死亡。

沈寂——认识林薇——知道“老师”——熟悉符号——思维模式异常。

凶手——懂音乐——有通感倾向——追求仪式感——期待被理解。

还有那个“V”。

他在V旁边画了个问号,然后写了几个可能性:Victim(受害者)?Violin(小提琴)?还是一个人名?

天色渐暗,办公室的灯一盏盏亮起。晏寻声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他已经连续工作了近三十个小时,但毫无睡意。

他拿起那张沈寂画的符号图,对着光看。圆,三角,小圆。一个简单的几何图形,却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

在哪里见过呢?

突然,手机又响了。是陌生号码。

晏寻声接起来:“喂?”

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只有音乐声——正是那段埃尔加大提琴曲。但这次不是录音,而是……实时演奏。他能听见琴弦摩擦的细微噪音,听见揉弦时的颤音。

还有那个呼吸声。

平稳,克制,像是演奏者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晏寻声屏住呼吸:“你是谁?”

音乐继续,没有回答。在某个小节,演奏者故意拉错了一个音——不是失误,是明显的、故意的错音。

然后,电话挂断了。

忙音在耳边响起。

晏寻声立刻回拨,提示已关机。他冲进技术队:“老赵!追踪这个号码!刚刚有人给我打电话,播放那段音乐!”

五分钟后,结果出来:号码是预付费卡,没有实名,信号源在城北一带,但范围太大无法精确定位。

“他在挑衅。”陈立锋脸色铁青,“知道你在查这个案子,故意打给你。”

“不止挑衅。”晏寻声看着通话记录,“他在传递信息。那个拉错的音……是故意的。是某种讯号。”

他打开电脑,找到埃尔加那首曲子的原谱,对照沈寂画的那页改动谱。在第二乐章第47小节,原谱是流畅的三连音下行,象征着哀伤的流淌。

但凶手改成了半音阶上行——一个紧张、不和谐的音程,像是……挣扎。

而刚才电话里拉错的那个音,正好是那个改动小节里的第一个音符。

“他在告诉我们,”晏寻声低声说,“第二次即将开始。”

话音未落,周浩冲进办公室,手里拿着平板电脑,脸色惨白。

“陈队!晏顾问!刚刚接到报警……城北的老音乐厅,就是废弃的那个,有保安听到里面传来音乐声。他进去查看,在观众席发现……”

他咽了口唾沫:“发现一具尸体。男性,六十岁左右。被摆在第一排正中央,手里拿着一把小提琴。周围……撒满了乐谱碎片。”

“死状呢?”陈立锋厉声问。

周浩把平板转过来。照片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安详地坐在椅子上,眼睛微闭,嘴角带着笑容。他的脖子上系着一条白色丝巾,被打成精致的领结。

最诡异的是,他的耳朵里,塞着耳机。

耳机线延伸出去,连接在他手里的小提琴上——那把琴被改装过,琴身里藏着一个小小的播放器。

正在循环播放的,还是那段埃尔加。

但这一次,是完整的乐章。

晏寻声抓起外套就往外冲。在冲出办公室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桌上的线索图。

在“V”那个问号旁边,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V会不会是……

Violinist?

小提琴手?

“通知所有人,立刻出现场!”陈立锋的吼声在走廊里回荡。

警笛声再次划破夜空。

而在城市的某个黑暗房间里,黑衣人放下琴弓,关掉变声器。他面前的谱架上,摊开着埃尔加的乐谱,在第47小节那个改动处,用红笔做了记号。

他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

“第二乐章,开始。”

收件人那一栏,只有一个字母:

S。

几秒后,回复来了。同样简短:

“观众已入场。让他们听见寂静。”

黑衣人笑了。他走到窗边,看向城北老音乐厅的方向。那里已经亮起警灯,红蓝光晕在夜空中闪烁,像一场拙劣的演出灯光。

“好好听吧,测谎仪先生。”他轻声说,“这才只是序曲。”

他关掉灯,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

只有窗玻璃上,那个圆套三角的符号,在远处警灯的映照下,泛着幽微的反光。

而在美院的雕塑工作室里,沈寂站在黑暗中没有开灯。他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那个“S”发来的短信。

他看了很久,然后按灭屏幕。

走到林薇的雕塑前,他伸手,轻轻合上了那双微睁的眼睛。

“晚安,林薇。”他低声说,声音在空旷的工作室里回荡,“你的部分已经完成。现在……”

他转头,看向窗外市局的方向。

“轮到我们了。”

您看的是关于悬疑推理的小说,作者精巧的在章节里包含了悬疑推理等元素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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