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序曲
九月晨光透过梧桐叶隙,在景明大学的林荫道上洒下碎金。林晚晴一手攥着热气腾腾的豆浆,另一臂弯里夹着厚重的《英汉同声传译实务》,正以近乎小跑的速度冲向外语学院教学楼。
“要迟到了……”她瞥了眼手机,7:52。八点是陈教授的《翻译理论》课,这位以严格著称的教授最厌迟到。书包侧袋里,昨晚熬夜整理的生词卡随奔跑节奏沙沙作响。
就在她即将拐向文科院系区时——
一阵低沉的机械嗡鸣由远及近。
“让一让!小心——”
林晚晴闻声急刹,但惯性让她的身体前倾。几乎同时,她感觉脚踝绊到了什么坚硬物体,整个人向前扑去。手中的豆浆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弧线,而怀里的书本如天女散花般散落。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是塑料碎裂、金属刮擦地面的刺耳噪音。
林晚晴踉跄站稳,惊魂未定地转头,瞳孔骤然收缩。
三米开外,一个银白色、约半人高的机器人侧翻在地。它流线型的外壳在晨光中本该熠熠生辉,此刻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右臂关节处明显扭曲,几根导线裸露在外,微弱地闪着电火花。一块写着“灵析一号·全国大学生AI创新大赛参赛作品”的亚克力铭牌从机体脱落,滚到她脚边。
豆浆的浓白液体正沿着机器人破损的头部外壳缓缓下淌,与机油混成污浊的痕迹。空气凝固了数秒。
“我的天……”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从后方冲过来,脸色惨白,“屿哥,这、这……”
林晚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梧桐树影下,一个高挑身影正缓步走近。男生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身姿挺拔如竹。晨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阴影,鼻梁高挺,唇线抿成平直的线。最令人屏息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正凝视着地上损坏的机器人,眸中情绪被长睫掩住,看不真切。
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机器人外壳的裂痕。动作很轻,像在检查一件易碎的古董。然后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林晚晴脸上。
“你的豆浆?”声音平静,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冷冽。
林晚晴喉咙发紧:“对、对不起,我赶时间没看清……”
“灵析的视觉识别模块昨晚调试了六小时。”男生站起身,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林晚晴下意识后退半步,“避障算法理论上能处理突然出现的移动物体——除非这个物体以每秒三米以上的速度横向切入。”他精确的陈述让林晚晴脸颊发烫。几个路过的学生停下脚步,手机摄像头悄悄举起。
“维修费用预计两万八。”男生从机器人底部抽出内置平板,指尖快速滑动,调出一份配件报价单,将屏幕转向她,“外壳定制、传感器更换、右臂舵机组、数据损失补偿。你是现金还是转账?”
两万八。
这个数字像重锤砸在林晚晴胸口。她想起父母每月汇来的生活费——一千五。想起书店里那本她看了三个月舍不得买的原版辞典——三百。想起暑假在培训机构代课攒下的钱——大部分已交了这学期学费。
“我……”声音干涩,“我不是故意的,而且它突然出现……”
“这是校内机器人社团的专用通道。”男生指向地面——林晚晴这才看见,柏油路上确实画着浅蓝色的引导线,线旁有小字标识,“另外,我在你右后方喊了三声‘让开’。你没戴耳机,所以我假设你听力正常。”
每一句话都逻辑严密,像编程代码般无懈可击。林晚晴感到四周目光如针,刺得她脊背发麻。
戴眼镜的男生小声打圆场:“屿哥,要不我们先送灵析去实验室检修?比赛只剩三个月了……
”被称作“屿哥”的男生最后看了一眼机器人头部仍在流淌的豆浆,拾起地上沾了污渍的铭牌,用袖口缓慢擦拭。
就在林晚晴以为他会通融时,他抬眼,眸中冰封的平静终于裂开一丝裂缝——那是压抑的怒意,和被浪费时间的极度不悦。
“两万八。或者等价的解决方案。”他将铭牌收进掌心,裂痕处锋利的边缘割破了他的手指,渗出殷红血珠,他却恍若未觉,“给你二十四小时决定。逾期我会直接报给校务处处理。”
说罢,他俯身小心抱起损坏的机器人残骸,转身离去。白衬衫的袖口染上机油和血迹,背影挺直却沉重。
林晚晴僵在原地,脚边散落着浸满豆浆的课本,手机屏幕亮起——7:58。
迟到已成定局。
而比迟到更沉重的,是那个男生离开前投来的最后一瞥:像在评估一个需要被解决的错误参数,冰冷而疏离。
梧桐叶沙沙作响。
她弯腰捡起湿透的书本,指腹摩挲着封面上被液体晕开的墨迹。远处钟楼传来八点的报时声,悠长肃穆。二十四小时。
两万八。
还有那个男生手指上刺目的血——不知为何,那个画面比机器人的残骸更让她心悸。
晨风吹过林荫道,卷起一片落叶,轻轻盖在机器人曾经停留的地面上,掩去了机油与豆浆混合的污痕。
但有些痕迹,已经刻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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