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颈的灼意是猝不及防涌上来的。

彼时肖战正和王一博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将录音笔、日记本、梅花玉佩与那枚刻着“蔓”字的珍珠纽扣一一摆开，试图拼凑出林蔓二十年来的完整轨迹。窗外的天阴沉沉的，海风卷着湿冷的水汽拍打着玻璃，空气里的寒梅香与雪松香刚趋于平和，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时空共振撕裂。

肖战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指尖的珍珠纽扣脱手滚落，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再睁眼时，入目便是漫天的雨帘。

是2010年的夏夜。

雨点砸在老旧的巷弄石板路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混着泥土的腥气。肖战站在巷子的阴影里，身体轻飘飘的，像一缕抓不住的魂。他看见少年王一博站在路灯下，浑身湿透，黑色的校服外套紧紧裹着身体，手里攥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色。

十五岁的少年，眉眼间已经有了日后的冷硬轮廓，只是眼底还藏着未脱的稚气，以及一种近乎执拗的倔强。

巷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叼着烟走过来，为首的那个伸手拦住了王一博的去路，语气轻佻：“小子，把盒子交出来，哥几个还能饶你一顿。”

王一博往后退了一步，将木盒护在怀里，眼神冷得像冰：“滚开。”

“哟，还挺横？”混混嗤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抢木盒，“听说里面是你妈留下的遗物？啧啧，都死了这么多年了，留着有什么用……”

这句话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少年眼底的戾气。王一博没有丝毫犹豫，抬脚就朝对方的小腹踹去，动作又快又狠。只是他年纪尚小，力气终究敌不过成年人，很快就被几个混混围在了中间，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背上。

肖战站在阴影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他想冲上去，想喊停，想告诉那些人别打了，可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连抬手的动作都做不到。

时空规则的桎梏，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王一博被打倒在地，泥水溅满了他的脸颊，却依旧死死护着怀里的木盒，不肯松手。为首的混混狠狠踹了他一脚，骂骂咧咧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林姨说了，只要拿到盒子，打断你的腿都没关系！”

林姨。

肖战的瞳孔骤然收缩。原来这场截胡，也是林蔓的手笔。

少年王一博趴在泥水里，听到这三个字时，身体猛地一震，随即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他像是被激怒的小兽，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朝着为首的混混扑了过去，死死咬住了对方的胳膊。

混混吃痛大叫，抬手狠狠砸在王一博的头上。

血，顺着少年的额角流下来，混着雨水，在他苍白的脸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可他却死死咬着不放，眼神里的倔强近乎惨烈。

“疯子！这小子是个疯子！”

混混们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扯开王一博，看着他额角的血，竟生出了几分惧意。为首的那个啐了一口，狠狠道：“算你狠！我们走！”

脚步声渐渐远去，巷子里只剩下少年王一博的喘息声。

他瘫坐在泥水里，浑身是伤，却第一时间将怀里的木盒抱得更紧。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木盒上的泥水，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肖战慢慢走过去，蹲下身，想要看清那个木盒的模样。

那是一个古朴的紫檀木盒，边角处有些磨损，盒盖上刻着一朵含苞的梅花。王一博将木盒打开，里面没有别的东西，只有半块梅花玉佩——和肖战手里的那半块，一模一样。

原来2010年的雨夜，少年王一博拼死护住的，是母亲留下的另一半玉佩。

肖战的喉咙哽得发疼。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王一博说2010年的雨夜，是他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不是因为被打，不是因为满身泥泞，而是因为他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东西，终究还是没能护住。

他看见王一博将那半块玉佩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眼底的倔强一点点碎裂，露出了底下深藏的脆弱。十五岁的少年，坐在冰冷的雨里，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的哽咽声被雨声吞没，像一只被全世界抛弃的孤鸟。

“妈……”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没用……我没护住它……”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了脚步声。

肖战抬头，看见林蔓撑着一把黑伞，站在路灯下，脸上挂着温婉的笑，眼神却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她缓缓走到王一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带着虚伪的关切：“小博，怎么弄成这样？快跟阿姨回家。”

王一博猛地抬起头，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死死盯着林蔓，一字一句地说：“是你。”

不是疑问，是陈述。

林蔓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温柔的模样：“傻孩子，说什么呢？阿姨是担心你……”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王一博的动作打断了。少年用尽全身力气，将手里的木盒朝着林蔓砸了过去，嘶吼道：“滚！我不想看见你！”

木盒砸在林蔓的伞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掉落在泥水里。那半块梅花玉佩，从盒里滚了出来，落在林蔓的脚边。

林蔓看着脚边的玉佩，眼底闪过一丝贪婪的光。她弯腰捡起玉佩，小心翼翼地擦干净上面的泥水，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然后，她看着瘫在雨里的王一博，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小博，有些东西，不是你能守住的。”

肖战的心，沉到了谷底。

后颈的灼意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强烈。他知道，自己要回去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雨里的少年。王一博趴在泥水里，看着林蔓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雨，还在下。

2010年的夏夜，终究成了少年王一博心底，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当肖战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已经回到了白屿岛的别墅。

王一博正焦急地看着他，眼底满是担忧。“肖战？你怎么样？”

肖战的眼眶泛红，他伸出手，紧紧握住王一博的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2010年的雨夜……我看见了。”

王一博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看着肖战眼底的疼惜，喉结滚动了一下，良久，才发出一声压抑的叹息。

那声叹息，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二十年的时光，露出了少年人最倔强的执念，和最刻骨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