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子虽有些年头，可保存完好，因此南家家主反复打量后，大方的给了二十两。

如此一来，加上苏黎棠手上的现银，倒不用再借江家的钱，床榻上收拾的物实也无需拿去典当。肖战最不愿的，便是让苏黎棠为买夫奴一事，将仅余的念想都当掉。

父子二人合计好，把银两装回之前的木匣子里。

第二日照常干活儿，第三日一大早天将将亮，便乘着牛车去通州府。这回谁也没告诉，只他们父子俩。

能成事的话，到时候乡里乡亲再替他们高兴也不迟，倘若又空手而归只怕叫人看笑话。

再次踏进通州府，与此前四处闲逛时心境已然不同，可以说是直奔贩卖夫奴那处。不难看出今日这势头，比第一日更盛，一大早就已里三层外三层挤的水泄不通。

前两日，本就是奔着富庶人家去的，这最后一日则是残羹剩饭。但这残羹剩饭也要拿的出银两，方才吃得起，不然也只得伸长脖子干着急。

周老板今日着了一身天青蓝的衣衫，腰间悬玉、折扇在手，即便笑时眼角有些许细纹、又是位中庸，却也难掩那风流不羁的俊颜。

本来还神情恹恹的，老远自人群瞧见苏黎棠后，便招手对身侧小厮附耳一番吩咐。

小厮得了吩咐，立马带着打手将乌泱泱的人群分出一条道。

又一脸殷勤，且客客气气的当众邀请苏黎棠：“苏先生，您是我家主人的贵客，里面请。”

周围瞧热闹的人见这阵仗，不禁七嘴八舌猜测起，这坤泽父子是何许人也。但仔细打量又见粗布麻衫，实非达官显贵，便叫人疑惑不解。

苏黎棠倒也不胆怯，礼貌道：“有劳小哥。”

通州府谁人不晓，周氏商队常年游走各地，故以夫奴此买卖赚的盆满钵满。每每所至州郡皆将官员打点的妥妥当当，再为所收留人口做登记，如此方才能合法买卖奴隶。

父子二人跟着小厮自旁侧幕帘，走进高台后的棚子内，里头陈设一应俱全，能猜出应是周老板歇息的地方。

小厮将他们安置好，又吩咐丫鬟奉茶。

少顷，周裴辞方才自前头回来，打着折扇言笑晏晏道：“来人把货抬进来。”

随后四名壮汉，便将一装着麻布口袋地木笼子抬进来。麻布口袋里除却细微动作，倒是听不见半点声响，简直不似装着活物。

肖战见此面露难色，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到于心不忍：“周老板，可否能将他放出来？这般关着……”

周遭人见肖战这副大惊小怪的模样，不禁耻笑，又觉这庄稼汉里出的坤泽，到底粗鄙没见过大场面。

苏黎棠面上波澜不惊，实则袖下掌心不停沁出冷汗，将一袋子银两递给周裴辞：“周老板这里是八十两，您点点，若没错处便将人交给我们吧。”

接过钱袋颠了颠，周裴辞甚至都没打开，便挥手示意放人。

缠绕笼门的锁链哗啦哗啦响个不停，布袋里的人听见动静稍微挪动了下，可又因手脚被束继而岿然不动。

木笼子的门大大敞开，肖战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唾沫，一时不晓得该不该上前，但思及方才爹交出去的八十两，便梗着脖子硬着头皮靠近。

束缚布袋的绳子是他亲自解开的，扒开宽敞的袋口后，便被一股迎面的霜冻气息扑倒。分明八月的上午日头猛烈，稍微动作便热的汗流浃背，可眼下不管是肖战、还是苏黎棠，都被这股气息震慑住。

周裴辞乃中庸，自然体会不了坤泽与乾元之间这无声的羁绊感，只见眼前二人神情便晓得怎么回事，不咸不淡道：“此人乃我半年前在达干沙漠拾得，被我救下一命，且一问三不知，只求一口温饱便签了卖身契，若非身份之故，单凭这尚好皮囊，雪山信香，岂是区区几十两的价钱。”

此言一出，倒是让肖战和苏黎棠反应过来，原来方才那气息，是眼前这乾元的信香——寒山霜雪。

这信香通常乃异族所有，非属南夏国。

见坤泽父子沉默，周裴辞调侃道：“倘若你们害怕，这庄买卖我允许你们反悔，就当卖苏先生个面子。”

就凭父子二人的身份，何来面子一说。

然此时，肖战已经蹲下身，替那乾元解束绑周身的麻绳。

面前人单耳戴着银饰，右侧发间缠辫、发髻半束，余下的尽数披在身后，五官冷峻脸庞似刀削，凤眼狭长双目浑浊，伴着逸散的“寒山霜雪”信香，实叫坤泽难以抵抗。

这五官虽是精致，却掺杂着些青涩，不难看出年岁偏小。

束缚周身的麻绳全部解开后，乾元自笼中站起身，瞧向肖战的眼神略带睥睨。

这下苏黎棠也不好替儿子做主，想着让他自己决定。

肖战见乾元浑身是伤面容憔悴，可这张脸着实好看，便梗着脖子道：“我虽是乡野人家，却不做失信之事，既银两周老板已收下，人与卖身契我便带走。”

不失气魄的样子，颇有些似模似样，因此也让周裴辞高看几分，爽快递上卖身契。

卖身契后之上并无乾元姓名，只有一个朱砂手印。

苏黎棠晓得此地不宜久留，出声提醒：“既如此我们便走吧，也不打扰周老板做生意，还要去置办些东西。”

银货两讫，自没有拦人的道理，而肖家父子将乾元带走后，周裴辞显然松口气。

帐篷的帘子随着离开人渐渐安静下来。

小厮替躺在软榻上的周裴辞斟茶：“恭喜主人将这麻烦货解决，倒是看不出来，达官显贵都瞧不上，竟让个乡野村夫捡着便宜。”

周裴辞抿了口茶，继续晃着手中折扇，啧啧道：“乡野村夫可难见他二人这等容貌的，你瞧那畜生这次非但没动手，还乖乖跟着走，可真是……”

寒山霜雪信香的乾元，本一开始也是起拍来卖，可好几次周老板收钱放人时，这异族人都动手把对方打的不成样子，却碍于卖身契之故又逃脱不得，因此就变成了烫手山芋与他们周旋至今。

与其说是卖身契牵制，不若说是那乾元没去处，唯有跟着周氏商队求个温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