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啊！报警啊！报警啊！”

　　“叫救护车！”

　　人群密集的市中心，一清俊少年手持利刃站于中央，他白色校服上的血液已成褐色，脸颊上飞溅的血丝和青涩的面孔格外违和。被他捅伤的路人正趴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着，围观的人群中却无一人伸出手帮他一把。

　　没有人敢挑衅这个少年的底线，谁都不知道他连捅了八个人是否还会继续行凶。

　　“孩子，你听奶奶的，咱赶紧放下刀。”

　　一个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她用手拉住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的女子，掏出一方手帕捂住女人腹部的刀口。老太太还想再劝道几句，却看到少年的脑袋直直地转了过来，一双眸子里闪着逼人的戾气，他的唇微微颤动着，用刀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不许动！放下武器！”

　　人海中突然窜出一位身穿蓝色警服的女孩。别看女孩娇小，动作却干净利落，只见她单手擒住少年用力折腕，抬膝对着凶手腹部就是狠狠一顶。少年手中短刀瞬间落地，围观众人也在这时发出一阵唏嘘。

　　“李诗情！”身为嘉林市刑侦副队长张成气急败坏地跑过来，他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徒弟深吸了一口气。“扣上，带走！”

　　李诗情的膝盖还死死压在少年脸上，她从腰间扯出手铐紧紧勒住少年手腕，才把手中犯人递交给队里的人。李诗情白皙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了一道血痕，倒是衬着一双圆眼格外坚毅。

　　“你下次不要再冲上去了。”张成递给李诗情一张纸巾连连叹气。一位在警校专业第一毕业的女孩子，做事居然这么莽撞。“你刚入队不到一周，枪都没配，真出什么事儿，我怎么交代。”

　　“师父，我怕他自杀啊。”李诗情吸了下鼻子，脸上泛出一丝愠怒。“那是嘉林市三中的校服，这孩子可能未成年啊。”

　　“张队。这男孩17岁，名叫夏义，嘉林市三中高二的学生。没有前科，父亲是市医院的儿科医生，母亲是家庭主妇。社会背景简单，他在10分钟内连捅的八个人都是没有任何联系的。刀是一把水果刀，市面上很常见的一种，上面也只有他的指纹。”

　　队里的小刘拿出一份档案递给张成，李诗情翻看了几页不由地紧皱起眉头。

　　“其他的呢？尿检血检结果呢？”

　　“什么也没有。没有吸毒，没有饮酒。”小刘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看着监控屏幕里坐在审讯室里的沉默男孩。“怕不是什么反社会人格啊。”

　　张成望着眼前的男孩竟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几次张嘴都转为叹息。“夏义，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和我说的。”

　　夏义迟迟没有开口，张成听到耳麦里李诗情的介绍，多年经验让他并不觉得眼前少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夏义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他胆怯地看着地面像是受惊的小兽。张成端上一杯温水放到男孩面前，他眼中无笑意，嘴角却是微微勾起。

　　“究竟发生了什么？”

　　夏义攥紧手里的杯子突然痛哭起来，他嘶哑着嗓子发疯似得哭喊着，他就这样颤抖了挣扎了十多分钟才停下来。屏幕前的李诗情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是面对夏义的张成丝毫不惊讶，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一些把戏罢了。

　　“警察叔叔，是我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要杀人，我只有杀了很多很多的人他才停下。”夏义攥拳敲打着桌面，手铐哗啦啦地响个不停。

　　“现在呢？还响吗？”张成抱臂绅士这个面色惨白的年轻人，这种话他可听过不少，想以精神疾病减刑的人他见过太多了。

　　夏义摇了摇头，他抿着唇轻声说道。“我昨天晚上玩了一款游戏，叫《无端恐怖》就是这个游戏！就是这个游戏告诉我要杀人！”

　　“他智力真没问题啊？”小刘坐在椅子上惊愕地看着走出审讯室的张成。“张队，他满口游戏游戏，我看他像个游戏！”

　　“那是什么游戏啊？”张成喝了口茶水揉着发痛的额角。“夏义父母来了吗，一会儿我亲自去看看。”

　　“《无端恐怖》这游戏前天才开服，之前已经内测了三个月了，都没什么问题，而且很多人玩啊。”李诗情亮出自己搜索的网页，点着屏幕上一个名字。

　　“肖鹤云……师父用不用把他找来啊，他是游戏的构架师。夏义这都坐一个小时了，一直在说这个游戏，就算他是撒谎，这游戏也很重要吧。”

　　肖鹤云抱着包坐在会客室里，他睡眼惺忪地看着面前年轻的女警官，低沉着嗓子问道。“出什么事儿了吗？”

　　“您先喝水。”李诗情笑着把纸杯推到他面前。“就是向你了解了解情况，不是大事儿。”

　　肖鹤云润了润唇，来的路上他就听说今日有一个高中生在街上捅伤了八个人。他知道面前的女警官要问什么，主动开口道。

　　“《无端恐怖》是我的游戏，但是我今天才知道他已经上线三天了，而且之前内测的事情我也是根本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这个游戏是个什么样子。哦，我有个兄弟叫刘鹏，你可以问问他，他负责拉投资的。”

　　李诗情被这一连串回答打得有些发懵，她愣愣地看着肖鹤云。这男人穿了一件米色衬衫，头发还毛毛躁躁的，眼镜都是歪的，像是刚起没多久的样子。

　　“警官，你想问我为什么知道的吧。你去搜搜，网上现在铺天盖地的，都说这个男孩的行为是我游戏的第一关的内容。我不知道啊，正式服的游戏我都没玩过。”

　　肖鹤云摊开手无奈地看向李诗情，这女孩眼睛睁的圆圆的，正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这样，我给你叫刘鹏过来。”

　　李诗情茫然地点了点头，肖鹤云就像知道她要说什么样子，把所有的问题都回答的妥当。李诗情隐隐觉得不对，可是不乏肖鹤云就是这样一个健谈的人。她等肖鹤云打完了电话才缓缓开口。

　　“我叫李诗情。”

　　肖鹤云抬头看了一眼有些娇憨的李诗情微笑地点点头。“好的，李警官。”

　　李诗情坐在走廊椅子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自己是警察居然全程被肖鹤云牵着走，可是她的问题的确也被肖鹤云全部回答了。她只觉得自己刚才自报家门的做法实在是有些笨，她苦恼地敲了敲脑袋。不过肖鹤云倒是提到了一点，什么叫少年的行为和《无端恐怖》这个游戏一模一样。

　　李诗情点开了头条解说视频，身戴面具的男子用变声器讲述了《无端游戏》第一关的内容。

　　这游戏第一关内容不算难，只是很考验手速和技术。游戏前半部分都是背景介绍，和一些跟NPC的对话，而玩家作为组织内的训练特工需要在混乱人群中，以第一视角准确捅伤指定目标。画面清晰，血液喷溅的真实程度和完美匹配的音效都是这个游戏最大的卖点。

　　李诗情注意到这个游戏很明确地标注了年龄设置，需要实名注册。这点已经比很多游戏做得好了。

　　被传来的刘鹏跟着小刘从旁边的房间走了出来，看小刘的表情肖鹤云所说不假，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而这刘鹏都不用问，肯定也只是公司的财务罢了。李诗情打开了身后的门，对着里面沉思的肖鹤云说道。“你可以走了。”

　　“你没有别的问题了吗？”肖鹤云走到李诗情身边慢悠悠地问道。

　　“嗯……游戏内测的时候也是这样吗？”李诗情指着手机屏幕上飞溅的血液问道。

　　“是的，虽然有很多调查显示暴力游戏会增加一些社会问题，但是如今暴力电影也不算少，我并不认为这个游戏有问题。”

　　肖鹤云神色严肃，他对这款游戏尽心尽力。甲方几次表明游戏的暴力血腥问题需要改正，都被他回绝了，事实上他现在都不认为一款游戏会造成社会问题，如今太多这类题材的东西了。肖鹤云看着手机屏上鲜红的血迹，异常从容地告诉李诗情。

　　“哦对，李警官。其实如果实名注册，年龄非18岁以上，这些血腥暴力的画面都会因为系统的保护有马赛克的。”

　　李诗情看着肖鹤云的背影，心里总有些紧张。这肖鹤云看着名不见经传，这份沉淀到骨子里的从容还是少见。

　　警局里刑侦部门内一片静寂，大家都低着脑袋不敢抬头看站在白板前的公安局副局长，杜劲松。听说省厅的领导来了好一个发脾气，这都不算完，夏义的爸妈差不点把警局掀了。这案子没头没尾的，就连媒体都没写出一句好话。

　　“我们出警多及时啊，这话讲的。像是我们什么也没做似的”小刘率先打破了尴尬，他扯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用手肘推了推李诗情。“是吧。”

　　李诗情哪敢说话，她低着头迟迟不肯开口。她虽然觉得《无端恐怖》这个游戏或许是个突破口，但是一个在校品学兼优的学生，不至于像个疯子似的模仿杀人。

　　“他爸妈现在要打官司，闹得沸沸扬扬的。受害者家属也堵在门口讨个说法。”杜劲松语气瞬间严厉起来，现在全社会都等着公安局一个说明，可是现在他们自己都如一团乱麻。夏义一直强调自己受游戏指使，他还未成年，这些敏感的特点几乎都让这个案子格外的艰难

　　“他之前因为压力大去看过心理医生，或许是因为压力太大，才会因为游戏爆发？”李诗情试探性地问道。

　　“他否认了，他说他只是失眠，而且都过去三个月了。”张成起身拍了拍李诗情的肩膀。“我们甚至还要到了他的游戏账号，没有好友和他聊天。在现实里实操性那么低的一款恐怖游戏，不好解释啊。这孩子搞不好真是扯慌呢。”

　　李诗情想到肖鹤云对于游戏的解释，可见他对游戏的年龄受众还有社会影响都做过考量，自己这样侧重一款夏义用于开脱罪行的游戏倒是极其不成熟了。但是繁华街区无差别杀了八个人，冥冥之中和游戏还是有太多联系了。

　　嘉林市科技园里肖鹤云揉着脖子问自己的员工楚慈：“能找到吗？”

　　楚慈输入了自己的后台密码搜寻着昨日新建账号。“要想找一个账号还是十分简单的啊，老板这小男孩是实名注册的吧，呐，这儿呢！”

　　肖鹤云拿着密码登录了游戏，这款游戏自他和刘鹏闹了一周后他就再也没碰过，页面到还是熟悉的画面，是他最喜欢的角色持枪对着屏幕。肖鹤云玩这游戏手到擒来，看来刘鹏还是尊重他，很多细节都保留着他的感觉。

　　电脑里传来的鼓点越来越紧促，画面更是因为背景的雷暴天设定频繁闪烁着闪电。第一视角让操作格外的困难，屏幕不断惊现的白光都需要格外专注。肖鹤云玩完了整个关卡都没觉得特别，尤其是血液四溅的场景也都做了马赛克模糊处理，几乎大大降低了血腥程度。

　　肖鹤云长吁了口气。“我就说，游戏而已。”

　　肖鹤云速来谨慎，他从开始一直在录屏。肖鹤云点开播放按钮，在屏幕前放松着发僵的脖子，他突然在屏幕前注意到一闪而过的人脸。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换成0，5倍速缓慢调整着播放画面。

　　肖鹤云这下可看的清楚。

　　在白光闪烁时，屏幕上以极快速度浮现出一张满是血污的恐怖面具，面具两眼处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而口部则用粗糙针线死死缝住，那两个黑窟窿里似乎还有一束诡异的目光藏在背后。

　　肖鹤云紧握着鼠标，手心里蒙上一层滑腻的汗水。他深吸了口气似乎听到右耳机里传来一些奇怪的音调，他连忙调增音频。肖鹤云惊慌失措地摘下耳机，他背后渗出的冷汗沁湿了衣服。他哆哆嗦嗦地重新拿起耳机，小心翼翼地靠近听筒瞪大了双眸。

　　耳机里正不断传来一句机械性电子女声，如同鬼魅在耳边呼唤。

　　“杀了他…….杀了他…….”